在車裡緘默了許久,終於聽到車伕那似大解放的聲音,“到咯。”馬車應聲而停,我捏着包袱的手一鬆,舒了口氣。然後對着車內的男子感激地笑了笑,“多謝公子。”男子只是微微一笑,“不必客氣,順路而已。”
“就此別過。若是日後有緣再相遇,小女子定請公子喝杯茶,以謝今日之勞。”我跳下馬車,對着車裡的男子福了一身。男子一手撩着車門簾,傾了半個頭出來,眼中有些擔心,嘴上提醒道,“姑娘路上小心。”我聽了微怔,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向碼頭靠船處走去。
這時的京杭大運河正處在汛期,航運繁忙,商賈雲集。碼頭上來來往往的搬運工,肩上扛着麻袋貨物急急走着。而商人們也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驗着貨,討價還價。我穿梭在人羣中,尋找着下江南的船隻。
正走着,恍惚聽到幾聲吳儂軟語,我忙向那聲音處望去,只見幾個商人正在談着說船馬上要走了,以後再回京云云。我聽了心裡一喜,忙向他們走去。只是在我差點就走近他們時,突然見一個軍爺領着一隊小兵拿着張紙問那些人有沒有見過。我偷瞄了眼,那紙上畫的是一個頭像,由於離得不近,看不清楚畫的是男是女。這朝廷也真是的,皇太后纔剛死,這會兒就捉逃犯,也不消停下。只是這捉逃犯怎麼不見將逃犯的畫像貼牆上,卻是拿了一個個的去問?心中有些奚巧,但是趕路要緊,也不及細想什麼,其實現在我也算是逃犯吧。
“姑娘,請問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子?”經過軍爺身邊,軍爺不放過詢問的機會。
我低垂着頭匆匆掃了眼畫像,嘴上很快回道,“沒有……”可是在掃過畫像時,我心裡一咯噔,這畫像上的人怎麼有些眼熟的?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我心頓時停了跳,那畫像上畫的可不就是我?可是爲什麼要找我?不是說我已跟着皇太后殉葬了嗎?
軍爺見我這樣,不禁打量了我一下,我忙更人低了頭,“軍爺,小女子沒見過這位姑娘。”說着腿就向船那邊移去,那幾個商人已離開碼頭要上船了。
那幾個軍爺這時卻擡了頭仔細打量了我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手中的畫像,眉頭一皺,似是在疑,我心想不好,他再多看一眼就得下手抓了。腳下加快了速度,不等他們回頭看我第二眼,我便撒了腳丫子狂奔起來。這一跑後面的軍爺就跟着追來了。我想跑到船上去,可是一擡眼,那船已主離岸了。我氣得一跺腳,再回過頭瞪了一眼後面追我的人,心中惱是惱,但還是逃離這裡纔是上策。
好在碼頭人多,追的軍爺一時落下了些距離。我靠在一輛馬車上撫着胸口喘着氣,出師不利,這兒以後是來不得了。左右看了一眼,不好,那幫軍爺正朝我這邊追來。我一急,發現這裡已差不多到了碼頭邊緣,人已稀少了些,不好躲了。迴轉身看着馬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先鑽進馬車躲躲在說吧。
在馬車裡,我摟着包袱,心狂跳着。身子貼着車壁,摒住呼吸,伸手將車簾子悄悄撩開了些縫,眼睛向外瞧了瞧,那向個軍爺還在馬車周圍轉悠呢。我趕緊放下簾子,口中碎碎念:菩薩保佑……
“爺,咱們這就回去了?”
“嗯,這租也收了,貨也交了,得回去核帳了。”
這聲音有些熟,而且也越來越近。
我正想着,車簾被人拉開,我驚訝地瞪着外面的人,那一主一僕不正是我是來時搭的馬車主人嗎。
“喂,你們到那邊去看看!”軍爺的聲音傳來,我心下一緊,身子不由得向後躲了躲。手上對着男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示意他不要告訴軍爺有人在車裡。男子見我驚慌的樣子,有些詫異,一時有些怔愣住。這時車伕催着他道,“主子,怎麼還不上車?”
男子這纔回過神,正要上了馬車,突然他將放下了撩開車簾子的手,馬車內一時變得有些暗黑。
“你們在這做什麼?”男子平靜的聲音在車外問道。
“是年大人呀。小人給年大人請安,年大人吉祥。”軍爺答道,“小人在辦着差事兒,捉拿朝廷欽犯。”
“這欽犯還是個女的?犯了什麼罪兒?”那個被軍爺稱做年大人的男子又問道。
“這個小人可不知了。小人只是奉了怡親王的令前來搜查。”軍爺答道。怡親王,那可是胤祥啊,他怎麼讓你來抓我了?
“哦,那你們忙去吧。”男子的話說完後,那些軍人便告退離去。男子也上了馬車,馬車開始走動。男子坐在車上,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道,“那個,其實我是跟那個畫像長得有些像,怕被他們誤抓了,說不清楚……”
“哦。”他收回目光只應了一聲。
“你是年大人?”聽到別人稱他爲年大人,心裡有些驚訝問道,“那個年將軍你可認得?”
男子眸光一閃,探究地看着我,輕輕打開扇子扇着風,這動作很溫文爾雅,“年將軍認得,難道你也認識年將軍?”
“民女哪會認識年大將軍的?只是京城裡都在說着年將軍乃是年青有爲,是個英雄人物呀。”我胡亂地說着。反正這時候他已接了十四阿哥的兵權,成了大將軍。
我心想着,年糕姓年,這男子又姓年,總有些淵源吧。“你和年將軍是不是親戚來着?你在哪謀職呢?”雖然問的話較多,但我現在坐在車上,總是心不踏實。
“我與年將軍是遠房親戚,鮮少有來往。本公子姓年名希堯,在京城工部造瓷處當差,已有家室。”年希堯看了我一眼,爽快地自報家門。然後又問我道,“該姑娘自報下家門了。”
我聽了愣了下,隨即裝作可憐狀,“民女乃京城人士,與一兄長相依爲命,自兄娶嫂子後,嫂子爲了銀子,將民女許給一六十多歲的老頭,民女不從,連夜逃了出來。本想去江南投奔姑姑,剛纔盤纏在碼頭被人竊去,又碰上軍爺捉拿與民女長得相似的女子,民女怕被誤抓,所以只要躲到這位爺的車上了。”我說着還拼命擠了兩滴淚出來。
年希堯聽了雖有些疑惑,但聽我說得可憐,嘆了聲氣,“那你今後如何打算?”
“承蒙爺相救,這會子民女就下車,不連累爺了。”我心裡卻擔心着,現在下了車往哪走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