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推開臥房的門,餘晗婼點了燈,這一次才認真的看了看這個房間。
因爲來的少,裡面的氛圍甚是冷清,餘晗婼忍不住覺得楚念一個人在這裡其實是不是非常的孤單。
臥房三進,外面一進是書房,但是形同虛設,似乎楚念不喜歡,再一進俗稱鞋帽間,最後一進纔是牀,而牀也並非是普通貨色,黃梨木雕花三進大牀。
餘晗婼想不起來宋朝時候是不是房間這個格局,但是楚國是這樣了。
楚念見她發呆,說道:“這牀並不甚好,只是不想換,便留下了。”
餘晗婼嗯一聲,表示醒過來了,書房都是對子:葉落驚秋夢,花開染素魂;筆下清風流雅韻,林間明月戲凡塵;雨打千塵落,夢醒萬事哀••••••
旁邊很多修改的痕跡,顯然楚念很喜歡咬字,餘晗婼看着最後一句,夢醒萬事哀,心裡忍不住咯噔一聲。
即便她沒多少文藝範,可是看着這樣的句子總能明白些,對子並不甚搭配,夢醒萬事哀,卻甚是悲傷,想必寫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些難過纔會忍不住下此筆。
楚念尋着餘晗婼的目光也看見了那個對子,夢醒萬事哀。
那場夢裡,有餘晗婼,夢見她穿着亮麗的衣服,朝着他一蹦一跳的跑過來,他看着甚是欣喜,忍不住張開手臂去迎,抱了個滿懷,可是再等看清楚,懷裡的人竟是魘舍,一刀刺進他的心臟,她冰冷的笑:“楚念,你再不可能見到她了。”
當他醒過來時一身冷汗,外面下着雨他忍不住說:雨打千塵落,募然又記起餘晗婼的那張臉,心下一酸,喃喃寫出下句,夢醒萬事哀。
時隔不久,魘舍便用餘晗婼的性命去換那證據,夢竟然應了。
楚念想着就回頭看向餘晗婼,她坐在窗前踏板上整理衣服,他哼了句,“放那吧,明晨叫小喚子差人來理好,這些丫鬟越來越懶了。”
餘晗婼並未理他,他掀了簾子本想叫餘晗婼也回去睡,可是她竟然拍在衣服上沉沉的睡去,均勻的呼聲叫他恍然失措。
她總是失眠,他去生月樓總能聽見她輾轉晃動的牀板,咯吱咯吱的聲音正如主人的心情,煩躁不堪。
可是她竟然可以在這裡睡着。
楚念伸手想要將餘晗婼抱起來放在牀上,卻聽見她嘴裡喃喃的發出聲音,“楚念,不要殺了肖翊,不要,也不要殺了楚池墨,不要,都不要。”
即便努力掩藏也不能
阻止手的停頓,最後坐下來,又將餘晗婼抱在了懷裡。
這樣的時光竟然成爲他的依戀,一個願望竟是一輩子不要消失。
那時候母后還是宮中的嬌寵,他是太子。
所有的焦點都放在他的身上,他可以從年歲的進貢裡優先挑選,可以有各種賞賜,經常和父皇狩獵,還可以無盡的跟母后要各種特權,所有的皇妃皇弟都怕他,繞路慢行。
直到某一天,母后拉着他的手說:“念兒你不可以再這樣沒心沒肺,不可以再將所有的事情視爲兒戲,那個野外撿回來的孩子楚池墨不簡單。”
楚念並不相信,他總是振振有詞,“七弟不是那樣的人,他性格溫吞,你不該這樣說他。”
母后再說,楚念亦不相信,“不問母后怎麼說,孩兒都一定會待他好,他是宮裡唯一沒有母后的皇兄。”
邱暮冉便不再言語,她明白楚唸的性子。
楚念仍是和楚池墨相處甚歡。
直到那一天,父皇一腳將母后踢到在門廊,母后一個不支,額頭鮮血如注,母后卻不求饒,跪在地上狠狠地看着父皇。
楚念第一次看見母后那樣恨他,恨得似乎都要將父皇剝皮吃肉。
父皇又一巴掌扇下去,“不要這樣看着朕!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知麼?”
母后冷笑,“知道,臣妾唯一做錯的是怎麼放過了那個狐狸精,叫她生下個逆子!”
父皇怒極,一手又朝着母后扇下去,“邱暮冉,證據都擺在眼前,你還要狡辯,來人吶,即刻給我拖出去斬首示衆!”
楚念這才慌了,哭着朝着父皇跪下去,“父皇息怒,父皇不要殺母后,父皇不要殺母后。”
可是父皇早就失去了往常的慈愛,一腳將楚念踢至一邊,“擬旨,給朕廢了這對母子!”
那段日子充滿了恐慌,楚念護着母后還是被拉至不知名的地方,以前巴結的目光變成了深深地諷刺,嘲笑侮辱鋪天蓋地,推推搡搡一路行至刑場。
後來楚念竟然再也跟不上那刑車的速度,跟在後面不停地哭,不停地跑,可是叫的再大聲也不能讓這一切挽回。
楚念每每夢見那個場景還會驚醒,滿頭的汗像是被從冷水裡撈出來。
當然母后並沒有被斬立決,廢了後位,關進了冷宮。
兒時的記憶就剩下冷宮中的歲月,那些關愛成爲過去的沉痛,變成了最惱怒的恨滴在心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概猜測着所有的一切,卻不能相信,而母后對此絕口不提。
母后不說真相,讓楚念去猜,讓他在猜測中一
點點失去信任。
可是信任如刀,割斷你所有心脈的牽扯。
之後母后開始動用冷宮中所有的手段,救他出去。
他起初不肯,情願留在這裡和母后過着清淡的生活。
母后自然不肯,講了諸多古訓,上至大禹治水三過家門不入,重耳流亡年十九年尚且心懷志願,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只爲反擊。
楚念如何聽不懂母后的用意,“兒臣不願出去,母后一人定然無人照顧,若是有人再來犯,兒臣定當不饒!”
邱暮冉氣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哀家何來要你過問!”
楚念噤了聲,邱暮冉一巴掌扇下去,心裡卻格外的疼,可是不教不立。
“我不會將所有的發現都告訴你,你要自己去找,你要記着,你就是走在懸崖邊上,步步小心,處處謹慎,誰都是敵人,哪裡都是陷阱,你只有叫你自己活下去,才能救出你母后,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否則,你會死在外面,我會死在宮中。”
“我可以老死,但是絕對不能叫你也在這裡淪爲廢奴,你是我邱暮冉的兒子,就要成爲楚國未來的國君,這條路你只可以自己摸索,否則母后就會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冷宮裡永無出頭之日!”
“你要記得,沒有人可以相信,包括我,誰都不可以,最不能信得是女人,她們只能是工具。”
餘晗婼翻身動了動,嘴角牽一絲微笑,緩緩叫着楚唸的名字,“楚念楚念••••••”
楚念輕聲的答應,十天究竟會有多長又會有多短?
這一夜會有多久,天才不會亮。
餘晗婼忽然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側身,楚念竟然睜大了眼睛看她。
她嚇了一跳,身體卻被楚念抱在懷裡不肯鬆開,她只好一面扭動一面說:“太子爺,好熱。”
楚念沒有鬆開,卻將手臂又緊了緊,將她整個埋進了懷中,“可是我好冷。”
餘晗婼聽見這聲就停止了翻動,她緩緩張開手臂,擁抱他。
擡頭,黑暗裡的目光星星點點,“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那目光叫他着迷,他靠近她,一點點靠近絕望。
所有的衝動變成了額頭輕輕地一個吻,楚念起身批了衣服,“你睡吧,我去看看奏摺。”
這都會好起來的,餘晗婼安心的睡了下去,她嘴角上揚,似乎又開始有了希望,會好起來的,麪包牛奶。
餘晗婼不知道,那危險一步一步,叫她翻不了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