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酒館。
阿弦立在門口, 仰頭打量着上方的這四個字。
酒客們不停地進進出出, 入內的時候還則罷了,出來之時, 卻多半是面色浮紅,腳步趔趄, 更有些人三三兩兩相扶相攜,仍舊醉言囈語, 高論低聲。
因英俊說已經接了酒館的邀,這數日他也曾來過幾回,多半是三娘子派馬車去請。
每當這時候阿弦都會很不以爲然,老朱頭見她側目撇嘴的,便道:“既然他有這個心,又有這個能爲, 且讓他去,雖然看着一兩銀子不少, 但若真的要算起我那根山參來, 就足足地幹一百年的活兒也換不回來呢。”
阿弦回頭瞪他。
老朱頭道:“把你那眼珠子收收,這樣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難道要一直跟大姑娘似的藏在家裡頭?你樂意人家還不樂意呢,只管讓他翻騰去就是了。”
阿弦悻悻道:“那也不至於就跑到狐狸窩裡去, 您沒聽外頭說什麼呢?”
因陳三娘子本就是個是非人,偏偏英俊的皮相生得又那樣萬中無一,這連日來桐縣的風言風語可是如滿街的柳絮,四處飄拂, 無處不在。
老朱頭卻毫不在意:“嘴長在他們身上,喜歡說什麼說什麼去,我倒是覺着那些嚼舌根兒的人沒準兒是嫉妒着呢。”
阿弦問道:“咦,又嫉妒個什麼?”
老朱頭道:“若不是咱們英俊,哪裡來那麼風騷的老闆娘上趕着要送銀子?那些嚼舌的人雙手捧着銀子屁顛屁顛的過去討好,人家還不肯搭理呢。”
阿弦聽說的有趣,方“哈”地笑了聲。
老朱頭道:“何況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什麼出淤泥而不染,英俊就是出狐狸窩而不沾……對了,他還得順帶薅一把狐狸毛呢。”
阿弦開了心,捂着嘴嗤嗤地笑。
今兒出門前,阿弦依稀聽說英俊今兒也會來吉安酒館,是以在府衙內看清那滄城人口檔冊裡的幻象後,即刻匆匆趕來。
阿弦正在凝望,酒館的夥計已揣手兒迎上:“十八子怎麼有空來了,快裡邊兒請坐。”
阿弦道:“不必了,我是來找我阿叔的,他可在麼?”
夥計詫異:“這可有些不巧,方纔先生已經對好了賬,纔剛走了。”
阿弦聽是走了,無端放心,正要回家去尋英俊,心中轉念,問道:“我阿叔……”
遲疑着不大好出口,夥計問道:“先生怎麼了?”
阿弦搖頭道:“沒什麼。”
阿弦離開吉安酒館,沿路往家裡去,原來她聽夥計說“對賬”,心裡好奇,畢竟英俊眼睛看不見,卻不知是個如何對賬法兒,可想是一回事,問出口則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纔不要在外人跟前透露出半點兒質疑英俊的意思。
正行走間,忽然聽到有孩子的聲音,念道:“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像是十幾個聲音合在一起,偏偏十分整齊,童言稚語,清脆生嫩,令人聽來精神一振。
阿弦循聲前往,卻見在前方的正在整修的“善堂”旁邊兒,果然是十三四個孩童,手拉手地圍在一起,一邊兒轉圈一邊兒齊齊大聲唸誦。
忽然一個孩子跑了出來,叫道:“十八哥哥!”這孩子竟是安善,因爲整理了頭髮,換了衣裳,又養了這段日子,清秀可愛,早半點看不出曾是那個蓬頭垢面的小乞兒了。
阿弦掃了一眼,這才認出原來在場的另還有幾個原本是乞兒的孩子。
衆孩童看安善去了,也都跟着圍攏過來,道:“十八哥哥,近來少見你來。”
阿弦自從進了府衙,雜事頗多,這幾日又專心查看豳州的人口檔冊,無法脫身。
聞言便挨個摸了摸頭,笑道:“你們可還好?方纔唸的那是什麼?”
安善第一個回答:“那叫《滕王閣序》!”
阿弦卻也聽過《滕王閣序》的大名,越發詫異:“你們打哪裡學會了來的?”
安善道:“是英俊叔叔教我們的!”
阿弦原本還只是單純的好奇,猛然聽了這句,微微斂笑:“是英俊叔……教的?”
安善點頭,道:“英俊叔叔說這是世上最好的一篇文章,他每日教我們兩句,已經教了八天了,他讓我們都背誦熟悉,還會給我們糖果吃。”
阿弦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何言語,安善道:“十八哥哥,我們背的好不好?”
阿弦才笑笑:“好,好的很,你們……好生去背吧。”
衆孩童聽了,便仍又圍做一團,這一次,卻是從起始開始背誦,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阿弦立在旁邊,聽孩童們聲音響亮,語調整齊,竟似是個很訓練有素的樣兒。
雖然她並非十分懂這詩句中的意思,可聽着那樣稚嫩明快地聲聲朗誦,卻仍不禁動容。
正暗懷喜悅看時,眼前卻忽地又灰濛濛一片飄過,宛若蚊蠅乍起。
阿弦怔了怔,定睛再看,卻見在前方右手邊,飛舞竄動的,並不是什麼蚊蟲之類,而正是先前在府庫內,從滄城人口檔冊裡飛出的那些墨漬。
阿弦一愣,卻見那些墨漬扭動着,如同活的一般,飄飄搖搖,穿過人羣,往前而去。
孩童們仍舊懵懂而歡喜地大聲唱唸:“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採星馳……”
腳底下橫着許多磚石,長木等,磕磕絆絆,不好落腳。
念唱之聲漸漸小了,阿弦盯着那墨漬往前,卻見墨漬搖搖晃晃,竟鑽進一間新修的房舍。
這屋舍是新起的,房門都未曾按好,木匠還在加緊做,阿弦正要走進去,旁邊有人道:“這不是十八子麼?”
阿弦回頭,卻見是個認得的工匠,正笑道:“多日不見你了,今日這樣有空來?莫不是刺史大人交代,讓你來看看工程進度的?”
阿弦掃了一眼屋內,卻見裡頭也有六七個工匠在忙碌,抹牆的抹牆,搬磚的搬磚,阿弦便順勢道:“是,刺史大人讓我來看一眼,想不到竟挺快。”
說話間又掃了一眼裡頭,除了那幾個工匠外,並不見飛舞的墨漬蹤跡。
那工匠見她打量,自不解其意,拉着問道:“聽說先前因爲工程用銀等,刺史大人很不高興?可有此事?”
阿弦道:“我只聽聞好像商議過,具體不知如何。”
工匠面露難色:“十八子,你也不是外人,我索性跟你說,刺史大人要修這善堂,自是大好事,大家夥兒也樂意來幹這活兒,可你也知道如今是什麼年景,若是工錢不當,我們實在爲難的很。”
阿弦道:“工錢發不了麼?”
工匠道:“發還是能發,只是減少了,工頭說買房料的錢不大夠,所以暫時挪借,以後會補發,可是已經一連幾日了。他們說是刺史大人的意思,我們也不敢問。”
阿弦聽出他話中之意,道:“你放心,我回頭抽空會同大人說明此事,看他的意下就是了。”
工匠大喜,千恩萬謝。
阿弦同他說罷,便假意要看看裡頭的工度,走進來仔細地又轉了一圈兒,卻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懷着疑慮,阿弦奔回家中,推門之時,卻發現院門是從內上了門閂了。
阿弦本還擔心英俊去了別處,這樣一來,必然是在家中了,大概是怕閒人騷擾,故而閂了門。阿弦拍了拍門,叫道:“阿叔?”
連叫了兩聲,裡頭才傳來英俊的回答:“稍等……”雖然聽起來仍一如往常,但阿弦卻莫名覺着英俊聲音略有些着慌。
她不由疑惑起來:“阿叔,怎麼啦?”一問之下,耳畔聽到“喀拉”一聲響動,像是什麼被撞倒了。
阿弦大驚,心想英俊看不見,這聲氣兒又很不對,莫非着急來給她開門,不留神絆倒了?
她心中轉念,當下也來不及叫英俊,往旁邊退後一步,擡頭看看院牆,雙手垂在腰間,提一口氣,便縱身躍起!
這一跳便有半牆之高了,阿弦十分利落,雙手在牆頭上一扒,藉着這份力道,身子猶如猿猴盪鞦韆似的盪到了牆頭上。
她不做半分停留,從牆頭騰身躍落,道:“阿叔別忙,我進來了。”
說話間,人已經到了屋門口,卻聽英俊低低說了句什麼,似乎是:“別……”之類,倉皇裡未曾聽清。
阿弦將門扇推開,赫然呆立。
在她眼前,一盆水灑了半地,英俊披着一件**地長衫,大概是倉促之故,衣衫不整,露出溼漉漉的脖頸。
鬢角跟臉也都是溼的,他正扶着桌子站定,神色有些異樣:“你如何進來的。”
阿弦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我……我翻牆……”忙一搖頭,急急跑到跟前兒,扶着他的手臂:“是不是摔着哪裡了?”
英俊垂着眼睫,有一顆晶瑩的水珠自他的眉端滑落,看起來就好似一滴汗珠一樣。
阿弦不顧其他,忙從頭到腳先看了一遍,見他裡頭披着同素白的麻布裡衣,素色上被水洇的透出一圈圈的略深色。褲腳也溼了大半。
因英俊不發一語,她便催道:“倒是說話呀?”
英俊方道:“我無礙。”此刻聲音已經恢復正常。
阿弦鬆了口氣,見是這般情形,卻也明白過來:“阿叔是要洗澡麼?怎麼一個人,倒是得我或者伯伯在家的時候,多少有個照應,這樣何等不便!”
聽着責備,英俊默然無語。
阿弦道:“是洗的如何了?我再給你打些水來。”
英俊忙道:“不必,已經洗好了。”
阿弦認真看他,問道:“當真的?洗澡洗一半兒可難受的緊。”
那皎白的臉上忽然透出一抹極淡的緋色,他轉過頭去:“好了!”
阿弦這才扶着英俊暫且入內坐了,自個兒出來收拾東西,將地擦乾,又把盆端出去,將裡頭的巾子洗好了晾在竹竿上。
她快手快腳料理妥當,重回到屋裡的時候,卻見英俊已經整好了衣衫,又恢復了先前那副衣冠楚楚整齊端莊的模樣。
阿弦卻敏銳地發現他肩頭的繫帶居然拉成了一個死扣,阿弦捂着嘴笑笑,卻也不說破。
英俊卻彷彿聽出異常:“怎麼?”
阿弦咳嗽了聲:“沒什麼。”看着他肅然的臉色,到底忍不住。
阿弦走上前來,擡高了雙手,重給他將那個釦子解開,又慢慢地打了個活結:“這又有什麼可害羞的,阿叔的眼睛不好,何況都是自家人,當然要相幫啦。”
英俊聽到她窸窸窣窣打結的聲音,越發啞口無言。
阿弦因看他匆忙換上衣衫,料想身上的水並未擦乾,便扶着他來到外間兒,仍是坐在竹椅上,回身入內調了兩杯蜂蜜水端了出來。
吃了兩口水,阿弦便說起在善堂處看見小孩子們背誦《滕王閣序》之事,道:“安善說是阿叔教他們的?”
英俊頓了頓,才答道:“那些小孩子,最小的不過三四歲,最大的已經……將是你這個年紀了,有一次我打那裡經過,聽他們圍在一起唸誦歌謠,便覺着這是個好法子。”
阿弦道:“怎麼選的是《滕王閣序》?”
英俊沉默片刻,道:“我最先想起來的,便是這個,就好似極熟絡於胸,不必多思已經衝口而出。”
阿弦吃驚,遲疑問道:“這樣熟絡,會不會就是阿叔所寫?”話一出口,猛地又捂住嘴。
雖遼東地處偏遠,但老朱頭是個精細靈通的人,常年在食攤上,東西南北的消息都聽得入耳。
先前《滕王閣序》纔出的那年,阿弦才十歲,只聽人說城內的那些文人墨客們都有些瘋魔,鎮日便談論此詩,出口就是“雄州霧列,俊採星馳”,又或者“北海雖賒,扶搖可接”等。
阿弦耳聞目睹,知道有位極有名的才子,名喚王勃,寫這一首的時候才十四歲,由此聲名鵲起,同當時的名士盧照鄰,駱賓王,楊炯三人並稱爲“王楊盧駱”,後來又因才名斐然,選入沛王李賢王府,擔當王府侍讀一職。
如今她這般說,豈非就是說英俊是“王勃”?那又怎會是她的親戚。
英俊卻似一無所知,只是笑道:“你也很該跟安善他們一塊兒學學纔好,這文的作者大名鼎鼎,你竟也不知道?我是絕寫不出這樣的絕世名篇的。”
阿弦聽他的意思,是以爲她不知道《滕王閣序》的作者是誰,才暗中撫了撫胸口。
英俊又道:“不過……怪的很,一提起來,心中無端有種極熟悉之感。或許,我大概認得這作詩的大家也未可知。”最後一句恍若戲言,說完之後便仰頭笑了出聲。
這一笑甚是爽快清朗,同他素日的清和沉穩不同,笑容這般明麗照人。
阿弦一時看呆,怔了半晌,才總算想起了本該跟他提的那件事。
將在府衙府庫中所見異狀同英俊說罷後,英俊皺眉道:“你說……你說我殺了一個馬賊?”
阿弦眼前頓時又出現那顆幾乎“飛天”的馬賊的頭,道:“是……”而且手法還極爲乾脆利落,毫不容情。
英俊扶了扶額:“我只記得我奔逃了很長一段時候,怎麼不記得我曾經……殺過人?”他舉手,徒勞地放在眼前,卻並看不見。
阿弦恐他難過,安撫道:“阿叔不要在意,這些馬賊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我所看過的滄城的失蹤人口裡,至少有十數人就跟着叫‘蒲瀛’的一般,都是死在他們手中。”
她心裡原本有個可怕的猜想:英俊會不會就是落在這些馬賊的手中,所以才被折磨?
可此刻面對面,阿弦又不敢問了。
半晌,英俊忽說:“這些馬賊如此猖狂……怎麼近來並未聽說有什麼動靜?”
阿弦道:“多半是因爲滅了高麗,蘇老將軍可以放手料理他們了,所以他們才暫時不敢露面。”
英俊又想了會兒,道:“阿弦,這件事你跟袁大人說了麼?”
阿弦道:“還沒有。”
馬賊傷人由來已久,早已經成爲無法根除的痼疾,莫說是本地之人被害,來往客商不知有多少死在他們刀下……連名字也都不會留下一個。先前邊陲幾縣有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是在荒郊中無故失蹤的人,除了體力不支及自己遭了意外的,其他多半是給馬賊所害。
也曾有縣令欲剿除這本地頑疾,然而縣衙的兵丁絕非對方敵手,出城追剿更是難上加難,若要認真剿除,除非請軍方相助,怎奈當時豳州大營正配合前頭薛大將軍征討高麗,無暇他顧。
以前滄城就有一任縣令,立志要根除這些賊人,誰知派去追擊的公差一一被反殺,鬧到最後,馬賊竟攻入城內,燒殺搶掠,縣令也因此身亡,若非蘇柄臨派人急救,滿城百姓幾乎遭殃。
自此後,便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州縣敢主動招惹馬賊了。
所以就算阿弦瞧見這許多被馬賊所害之人,卻也並未特意向袁恕己稟明。
英俊道:“近來豳州大營是不是有人來過?”
阿弦道:“你怎麼知道?今兒還來送過公文呢。我看大人臉色鄭重像是有大事,纔去府庫看檔冊的。”
除了這一次,上回阿弦被鬼附身欲去豳州大營的時候,也正有大營的公文遞送來府衙。
阿弦說罷,問道:“阿叔,你在想什麼?怎麼忽然問豳州營如何?”
英俊沉聲道:“你即刻回府衙,把今日所見向袁大人稟明,包括……”
阿弦呆道:“什麼?”
英俊道:“包括你所見那墨漬飛舞之事,只是且不要提我。”
阿弦問道:“阿叔,難道這件事很要緊麼?”
英俊道:“我聽說蘇老將軍爲人老辣果決,先前因要全力對付高麗,無暇理會小股馬賊,但如今戰事平定,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以老將軍的脾性,必然再容不得這些賊徒。連日來豳州營發公文給袁刺史,只怕就是爲商議剿滅之事,另外……”
阿弦聽得呆了:“另外什麼?”
英俊忖度了會兒,只低聲道:“沒什麼,你只要告訴袁大人那墨漬之事,看他如何處置就行了。”
阿弦見英俊如此鄭重,心裡也有些緊張,當下不敢怠慢,便要起身。
英俊聽她欲去,忙又叫住:“不要將此事告訴袁大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另外,小心行事,若是大人不用你了,你就立刻回家來,也叫朱伯別在外頭耽擱,這幾日都早些收攤回來,知道了麼?”
阿弦本就緊張,聽了這幾句,心越發怦怦亂跳,也不敢問爲什麼,就答道:“知道了。”
英俊聽出她聲音裡有些顫抖之意,便安撫地笑笑:“好啦,一時半會兒不至有事的,去吧。”
阿弦望着他的笑容,忍不住走過來在他手上握了握,道:“阿叔自己在家裡也不要亂行亂動啦,一切等我回來纔好。”
英俊眉峰微動,繼而溫聲道:“好。”
阿弦將門帶上,從腰間掏出一枚鑰匙,就從外頭將門閂慢慢地撥上了。然後她轉身,一氣兒往府衙方向跑來。
此時過午,因爲天氣炎熱,所有人都懶懶的,阿弦一路暢通無阻地前往書房,卻被侍衛告知袁大人半個時辰前出門去了。
阿弦想到英俊的叮囑,不敢只是坐等,便奔出來,按照侍衛所說往善堂方向而去。
一番奔波,跑的滿頭汗,偏偏事不湊巧,來到善堂之時又撲了個空,還是安善等給她指路,說道:“刺史大人往南邊去了。”
阿弦氣喘如狗,拖着倦累的雙腳往南,邊走邊想:南邊兒卻沒什麼跟公務相關的,誰知道袁大人又去了哪裡?若不是英俊交代,她纔不要這樣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呢。
不知不覺,日影開始昏黃,因跑了這許久,口也乾渴的厲害,阿弦擦了擦額頭的汗,左顧右盼之時,鼻端忽然嗅到一陣酒氣。
她掀動鼻子,很快明白這酒氣從何而來,不由哼道:“又要到狐狸窩了。”
才轉身要往相反的方向去,驀地止步:“大人……總不會也在這窩裡吧?”
一念至此,阿弦暗暗叫苦,她本來再也不願跟陳三娘子照會,誰知道總是身不由己地要來這是非地。
門口的夥計一眼看見阿弦:“十八子!”他不等阿弦退後,便跑過來:“你敢情是來找刺史大人的?若是找他有急事,倒是可以進去,如果是來玩耍的,可快走吧,若給大人撞見你來偷懶如何了得?”
阿弦聽他笑說了這幾句,才確信袁恕己果然在此,不由道:“難道這裡很香麼,一個兩個的都喜歡紮在這裡。”
阿弦便道:“我有急事,你快去叫大人出來!”
夥計悄悄道:“你這不是難爲我麼?這會兒去打擾大人,我們老闆娘要打死我啦。”
阿弦啐道:“膽小怕事。”一咬牙,昂首走了進來,按照那夥計所指的雅間兒方向,大步奔了過去。
這房間卻正是上次她隨着袁恕己來的時候,陳三娘子招待英俊的那間,可見是個風水寶地,什麼至關緊要的人物都在此招呼。
阿弦跑到門口,正要推門,卻聽到裡頭袁恕己笑道:“老闆娘的確是慧眼如炬,倒是怎麼看中一個瞎子當賬房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陳三娘子笑道:“大人是懷疑我的眼光呢,還是懷疑英俊先生的能力?”
袁恕己道:“若說我都懷疑呢?”
陳三娘子嬌笑道:“那大人如何不試試……”
阿弦本就牴觸這地方,聽了這兩句近乎**的話,更是心頭作嘔,也不肯去推開槅門,正要在外頭叫袁恕己出來,誰知目光轉動間,就看見涌動的墨漬,就在她身側不遠,如一條長蛇似的扭動着飛過走廊。
這一次,墨漬是跟在一個男子的身後,那男子走到左手第三個雅間兒,推門而入,墨漬在門口涌動,猶如長蛇盤旋,似乎在拼命地想擠進去!
阿弦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這纔想起,方纔她急着來找袁恕己的時候,這人彷彿也正站在此處,是見了她出現後,才扭身離開的。
——他是在做什麼?
阿弦看着那竄動不安的墨漬長蛇,一步步走了過去,來至那雅間之外。
她舉起手來,按在槅門之上,微微用力。
當槅門打開一道縫的時候,耳畔彷彿響起無數聲刺耳的尖叫,頭頂的墨漬長蛇呼嘯着衝了入內!
阿弦站在門口,卻見在雅間裡,對坐着兩人,那墨漬在其中一人的頭頂上舞動,長蛇的軀體散開,猶如墨漬浸水,然後很快地重新拼湊組合。
最後,是兩個字:
蒲瀛。
阿弦雙眸圓睜,無法置信。
那兩人對視一眼,陡然起身!其中一個手縮在袖子裡,行動間露出腕底雪色刀刃!
正在那兩人向阿弦撲來之時,她身後有人笑道:“哎喲,誰叫你打草驚蛇來着?”一隻手探出來,把阿弦腰間一抱,避開那襲來刀鋒。
作者有話要說:
虎摸這隻小霸王,按住蹄爪(づ ̄3 ̄)づ╭?~
大家耳熟能詳的“王勃”王大家的名字,在之前章節裡出現過,不知都記得麼?
然後,關於《滕王閣序》的文成時間,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說在王勃十四歲的時候所寫,另一種,卻是說在675年。本文這裡就按照前一種說法,麼麼噠~PS,我個人覺着,這真是不朽而璀璨的千古名篇了,每一句都值得跪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