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寧溪使用隱身符打開倪悅的房門後,他看見的便是一具躺在電腦椅上的“屍體”。之所以說是屍體,是因爲倪悅的皮膚幾近慘白,雖然她原來的膚色就已經白得不正常了,但王寧溪相信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一個活人能達到像現在她這樣的膚色……
死人並不可怕,就算死得再慘也就是覺得噁心——至少對於王寧溪和倪悅來說是這樣沒錯。
但如果這個死人是他們所認識的人呢?見多了妖魔鬼怪,見多了死相悽慘的女人男人小孩,但王寧溪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打心底裡透出股冷意——他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但他還是小心卻僵硬地走了進去。
倪悅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如果不論膚色的話她和睡着沒什麼兩樣。
王寧溪巴不得這是個惡劣之極的玩笑,但周圍的“氣”卻讓他不得不承認這裡肯定發生了什麼。因爲這種感覺他近期肯定遇見過,可奇怪的是他卻不記得了……
明明窗外的陽光熱烈,但僅一牆之隔卻是天差地別。
整個房間就像置於陰暗的角落,雖然窗簾大開但照進房間的陽光卻像被什麼阻礙了似的變得有些扭曲。
這絕不正常,但他不懂謎題的關鍵到底藏在了哪裡。
他懂法術符咒,可現在這種情況絕非出自任何一種。這時王寧溪的目光掃過了電腦,屏幕下鮮紅的血跡吸引了他的注意,而且……仔細感覺的話其實整個房間的“氣”應該都是被那裡散發出來的某種事物所影響的。
只是現在那裡已經什麼也沒有了,不過只是殘留了些小部分而已。
王寧溪不知道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倪悅的眼皮底下,倪悅看着王寧溪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邊,沒有猶豫地穿過了她的靈體,最後停在了“屍體”的旁邊。
“倪悅?”
當然沒有人會回答王寧溪,真正的倪悅正坐在牀邊愉快地看着他扭曲的五官。不得不說,她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稱職的死者了。但真的很有趣阿,一向沉穩內斂的某人現在卻是疑惑和擔心。
可對不起了,雖然她也很想現形向他道歉自己的逞強,但如果再見的話無論對誰偶沒有半點好處……
既然註定離別那就沒必要扭扭捏捏,就像練習本上的白紙一樣,平整時隨手一撕就能把它分成兩半。但若是把它扭成一團活像個麻花,那想要撕開可就得花一番功夫了,而且切口也會坑坑窪窪的讓人敲着刺眼。
她不想在兩個人的心裡都刻上什麼遺憾,走了就是走了……反正他們也只認識了半年罷了……
“再見了……”明知道對方看不見但倪悅還是對王寧溪揮了揮手,這個時候她已經拿起了令牌,黑色的漩渦近在眼前,只要走上前一步……
可就在這時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某個剛纔還讓倪悅感動得一塌糊塗的某人突然蹦出句既激動又慶幸的低喃,“幸好……”
倪悅停住了腳步,轉頭怒瞪,這個傢伙居然說幸好?她可以理解爲王寧溪是在慶幸自己死了嗎?
沒有猶豫,氣到頭頂冒煙的倪悅乾脆地關掉了傳送陣,她發誓如果王寧溪不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她不介意用世界上最可怕的形象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給他個驚喜。
結果還沒等她弄清楚爲什麼王寧溪摸着自己脖子一臉傻笑,那邊卻一下繃緊了笑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對……雖還有脈象但這脈卻是……”
“有脈象?”倪悅皺眉,如果電視裡沒說錯的話這代表她還活着吧?雖然她在地府裡見多了電視劇的胡說八道,但這一刻她卻是誠心誠意地希望那些編劇還不至於把自己老祖宗的東西都給胡掰了。
王寧溪當然不可能聽到倪悅的疑惑,所以他自顧自地坐到牀上開始思考問題了。倪悅等了半天不禁有些焦躁,畢竟事關自己生死,而那個似乎知道內情的傢伙現在眉頭皺得跟打結了一樣……換誰都淡定不了吧?
可就在倪悅準備索性現形套消息的時候,周圍的空氣突然開始了些微的波動。
“完了……”
這下好日子差不多到頭了,倪悅鴕鳥地把頭埋在膝間,然後——聽天由命。
“倪悅!”
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倪悅沒有猶豫地決定還是繼續鴕鳥,現在擡頭會死的——不,是魂飛魄散。
“倪悅……”聲音變輕了,但卻逐漸靠近了,然後慢慢地移到了她的耳朵旁。呼氣的聲音冰涼清爽可是倪悅卻是狠狠地打了個哆嗦。這下真的裝不了了,因爲再裝下去她就真的麻煩了。於是只能緩緩地擡頭,緩緩地微笑,緩緩地說道,“白……白朮……你來了阿。”
“啪!”
悶響……
白朮發誓他真的是想抽這丫頭的耳刮子的,但不知道爲什麼一看到旁邊的屍體他的手就自動改變軌道打在了倪悅的頭上。結果……雖然倪悅有些吃痛但白朮也沒好過。
白嫩的手掌泛着粉色,他覺得自己真是傻斃了。
“對不起白朮。”
“對不起有用嗎?”白朮雙手抱胸扭頭冷冷地哼了一句,“黑無常大人你可真是了不起,瞞了我那麼久最後總算是自找死路成功了阿?你說我要不要恭喜你?”
“……我……”倪悅有些委屈,白朮這是第一次這麼和她說話。以前雖然自己也惹他生過氣,但他最多也就是氣呼呼地走開然後過兩天就又好像個沒事人似的和她胡侃亂吹。
說句實話,白朮對自己真的很好,倪悅明白自己這個黑無常其實當得根本就不稱職。別說能力不能完全發揮,就連基本的業績都是投機取巧來的。之後更是因爲怕自己短命而把所有的工作全部丟給了白朮……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白朮的時候黑墨也在。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從其他人嘴裡探聽來的卻和自己當初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黑墨是哥哥,白朮是弟弟——雖然他們並不是兄弟,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卻從來都是黑墨像個大哥一樣地照顧小弟白朮,而白朮雖然平時喜歡和黑墨犟嘴,還常常搞不清楚狀況,但每次遇到正經事的時候卻會乖乖地聽黑墨的指示。
嘖……怎麼說呢,現在的白朮和過去聽說的完全不一樣。
不過這種蛻變其實就是因爲她阿……
因爲自己笨,不負責任而且喜歡亂管閒事,所以當初的頑劣少年不得不擔起曾經黑墨的角色。
人的成長不僅是建立在有榜樣的前提下的,還需要一個弱者來襯托。
很顯然黑墨是榜樣,而倪悅卻是弱者的代名詞。
雖然她現在真的很想行使人的劣根性來推脫責任,表明自己其實也是委屈的受害者,但她根本說不出口阿……是自己笨,是自己傻,是自己沒事找事結果自尋死路,這些的控訴沒有錯阿!
她把白朮那天晚上的關心告誡全部丟進了垃圾桶,所以造成今日的局面她誰都怪不得。倪悅不難想象當白朮發現前幾天才警告過的人今天居然還是自顧自地去找死時是什麼心情……
“對不起……”
她發現她只適合說這三個字,其他的話說再多都是放屁。
“……真拿你沒辦法。”
過了好久,白朮摸了摸倪悅的腦袋,“現在道歉也沒用了,跟我回去找閻羅他們想辦法吧。”
“等一下!”倪悅擡頭制止了正在發動傳送的白朮,努努嘴指像一邊臉色越來越灰白的王寧溪說,“白朮……他剛纔說我沒死。”
……
“……”沒多話,白朮直接走過去摸了倪悅的脈搏,那姿勢和剛纔的王寧溪幾乎一模一樣。倪悅好奇地湊過去,但只看了一眼就又重新坐回去發呆了,原來皮膚就夠白了,現在居然更白——這樣了還能不死嗎?
“奇怪了,你的心脈雖然很弱但確實還在。可你這模樣也不像是還有口氣的……”白朮的臉色也不太好,不過裡面疑惑的成分比較多,畢竟對他來說倪悅是死是活其實差別不大,剛纔之所以那麼氣憤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喪氣——這丫頭居然騙了自己?!
倪悅在旁邊看也看不懂,聽也聽不懂,她對心脈之類的瞭解僅限於武俠小說。
她和白朮對視一眼,白朮衝她點點頭,倪悅心知肚明。
當王寧溪看見突然出現的倪悅後,他的第一反應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倪悅原以爲他會驚訝,白朮原以爲他會尖叫,但結果他居然非常淡定地來了一句,“離魂術?”
……
“是道家的一種法術,可以使人的魂魄離開軀體。”白朮在一邊提醒倪悅,當初那個荒蕪老道死的時候因爲是離魂狀態,因此讓找到肉身尋不到魂魄的他們一頓好找。結果花了一年的時間一個鬼卒纔在某個深山裡找到正在懸崖上看風景的老道士……
爲這事地府丟盡了臉,好幾百年都在天界擡不起頭。
她撓撓頭,之後非常害羞地在王寧溪眼神的催促下說道,“算是吧,但我現在卻回不去了。”
沉默……
倪悅垂頭,如果有坑的話她真想跳進去然後把自己給埋了。
丟人,丟死人了!倒不是因爲王寧溪眼角抽搐,只是白朮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真的讓倪悅很受打擊了。但又能如何?想掀桌可偏偏她又怪不得別人,展望大千世界,像自己這麼沒用抓鬼不成反自殘的鬼差還真挺難找的……
“現在你怎麼打算?”王寧溪指指房門,倪悅知道他的潛臺詞是自己的爸媽。
“其實換個記憶不是什麼難事對吧?”
“……那你之後要怎麼辦。”
潛臺詞是所謂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倪悅無奈地看着王寧溪說,“我也不知道。”
……
最後商量得到的結果是倪悅先進入自己的身體,然後拜託王寧溪去篡改自家老媽的記憶把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解釋清楚。當然真正的重點還有之後一個禮拜的“學校旅行”。
纔不用管合不合理,反正修改記憶這種事本來就不合理。
倪悅進自己身體可以說是熟門熟路,只是進去後才發現似乎出了點小問題。怎麼說呢,就像你全身都浸在冰水裡一樣不舒服,唯獨心口那邊還是正常溫度。
她記起那裡放着西施廟裡王寧溪送給自己的玉佩,似乎是他們黃山派的寶貝叫什麼嫏嬛玉的。一開始自己並沒怎麼在意,比起寶貝的話黑無常的令牌可是要厲害多了。但因爲不久前白朮告訴自己這東西質暖性溫潤,帶着能延年益壽後自己就用細線把它穿起來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現在等於陰魂附身所以會有些不舒服。”白朮見倪悅神色古怪以爲她是在擔心身體的異常,“對了,你等等最好拜託這個小道士把你的肉身帶去他們門派的雪池裡保存好,不然等我們想到辦法了你也差不多爛了。”
【拜託你不要做這麼噁心的假設……】
不過現在問題的重點是那玉佩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倪悅把它從衣服裡掏了出來,雖然已經做好了最差的心理準備,但一看之下她還是立刻就傻眼,居然通體發黑!原來明明是上等的翠玉阿!
不會是自己把它弄壞了吧,據說……這個是黃山派的寶貝耶……
倪悅小心又糾結地轉頭看向王寧溪,然後發現那位的臉色顯然也不比自己好多少,不過感覺似乎驚喜的成分更多些。這讓倪悅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情報中心便是眼前的這位了,緊張地舔舔乾燥的嘴脣說,“王寧溪,這東西……不不,是這個寶貝它……”
“倪悅,看來就是它護住了你的心脈。”
這解釋短小精悍,倪悅立馬明白了過來,可隨後她又想到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白朮,爲什麼我回不去。】
是啊,她爲什麼回不去?就算回去也屬於陰魂附身,可這明明是自己的身體,而且她還沒死呀!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白朮在那兒笑得燦爛,他指指倪悅手上的玉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不好的預感……
“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你身上陰氣極盛嗎?雖然這嫏嬛玉認你爲主,但你現在……”王寧溪搖搖頭,遺憾地說道,“恐怕你如今之所以回不去也正是因爲它在排斥你……”
“過分!”倪悅怒,狠狠地攢着這玉佩,什麼東西啊!竟然還排斥主人!果然□□很吃虧……可自己明明是地府的黑無常哎,倪悅一想到這個簡直就連撞牆的心都有了……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倪悅突然“嘿嘿”笑了起來,她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雖然很大膽但說不定會很好用。
倪悅正想着說出來給大家分享,可王寧溪壓根連機會都沒給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滿臉興奮的她就直接揮手否決,“你別想毀了這玉佩,雖說它要是碎了就不會再排斥你,但同樣你那尚存的心脈也再難保住。”
太逼人了……倪悅想哭了,難道就這樣半死不活的?
【倪悅,我有辦法了!先別多問,你只管先讓這小子按照我剛纔說的辦法處理你的身體。】突然插話的白朮邊說邊自信地擡高了下巴,雖然外貿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模樣但不知道爲什麼倪悅卻覺得很讓人安心,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默契吧?
“王寧溪,幫我個忙吧……”
“恩?”
“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