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溪去便利店買了兩罐在水裡加溫過的紅茶, 倪悅匆匆接過淺淺地喝了口,沒嚐出什麼問道,但原來凍僵了的身體總算是漸漸地恢復了過來。這種感覺說不出來, 但相信所有人都有過這種感覺。倪悅打了個激靈, 然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總算是活過來了。”說着, 她又緊了緊身上披着的外套, 王寧溪匆忙出來而且本就不怕冷自然所謂的外套也沒什麼防寒效果。
倪悅挺想甩開擔子回家睡覺的,但看看跟在身後的韓子瑤,又覺得這樣回去總不是個辦法。而且關於張三的事, 她也得好好的和王寧溪交代清楚才行。當然這些不能在大馬路上說,她握着紅茶四處張望, 唔……記得這附近有家小飯館來着。雖然面積不大, 東西也不怎麼樣, 但至少是個能遮風擋寒的地方。
阿,找到了。
不知道因爲是天色, 還是店主太不當回事所以才先得晦暗的店牌,眼下就立在不遠處的馬路對面。
……她悄悄看了眼王寧溪,眼神裡的含義說不清道不明但絕對帶着些猶豫。對方不解地皺了下眉,然後順着她剛纔的目光看去,只一眼便知道了眼前人在心裡打着什麼樣的小算盤。
王寧溪自嘲地扯開了嘴角, 也不說什麼, 而是直接右手抓住倪悅的手腕走向了那家不遠處的小飯館。
推開門, 再利落地轉身關上, 剎那間, 隔離了冷風的同時倪悅全身的肌肉彷彿一下子鬆懈了下來。雖然伴隨而來的空氣並不新鮮,甚至氣味還有些令人不快, 但她仍滿足地哈了口氣,一點兒也不生分地坐在餐桌上點了碗熱乎乎的麪條,“阿對了,我可沒帶錢。”
王寧溪忍不住彈了下倪悅的腦袋,然後也點了碗排骨麪。
現在差不多將近凌晨了,小店裡除了他們倆就是一羣穿着太過時尚的少男少女,他們手裡拿着啤酒肆意地大談闊論,發出毫不收斂的笑聲。這種張揚,就像是在對倪悅和王寧溪炫耀着什麼,也許那是年輕人特有的一種可笑想法。
唔……確實是可笑的,但真令人羨慕。
倪悅不無感慨地喝了口紅茶,自己少年時都做了些什麼?維護世界的和平,見證背叛和愛情,理解生死和輪迴?她託着下巴,象徵性地咳嗽了幾句,不知道今天這次算是在上演什麼樣的劇目。
小鵲一個小時前忍受不了睡意(或者說是無聊)已經提前回家了,韓子瑤雖然站在自己身邊,但在無關乎那個畢夏的時候,她對一切都沒有興趣。那些少年少女點的菜又上了幾分,也許是因爲過度的喧鬧讓他們的胃開始泛空,總之無論如何,現在確實是個能夠談話的場合了。
倪悅粗略地把張三的事告知給王寧溪,並且把當時韓子瑤的奇怪反應也一併說了。“但我很確定,張三本人和那個畢夏沒有丁點關係。所以我只能認爲他是在某個地方沾上了那個畢夏的氣息。”
王寧溪點點頭,這個猜測想當然能夠成立。“我剛纔也聽了些你同事小孩失蹤的消息,當時的情況似乎不對。”
“聽起來確實有些奇怪,但當時的情形讓我沒辦法進他們房間。”倪悅皺皺眉毛,“而且警察的陽氣很強,就算進去了也不一定能得到什麼線索。”
兩個人沉默了下來,倪悅正打算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韓子瑤突然開口了,“張三去過他們房裡。”
這大約是韓子瑤迄今爲止說得最完整含義最清晰的一句話了。但倪悅和王寧溪卻並不覺得欣慰,因爲這話裡的內容顯而易見地昭示了某件事。他們對視了一眼,剛想說什麼,可還沒輪到他們對自己的疏忽進行自責,韓子瑤就已經轉身穿過大門站在了外面。她看着某個方向許久後轉而盯着倪悅一動不動。如果可以的話,倪悅大概會給這種目光加兩個修飾,哀求和陰森。
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王寧溪從口袋裡掏出錢放在桌上拉着倪悅走了出去。“要不要叫上白無常?”
倪悅想了想,不以爲意地摸了一下口袋裡的令牌,搖搖頭,“暫時不用。”
王寧溪沒反對,但心裡卻是緊了一下。
就這樣一路上三個人都相當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至於原因……韓子瑤姑且不論,倪悅和王寧溪則是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天似乎他們也曾走過這樣的夜路。那個時候王寧溪還不知道倪悅的身份,他陪她是因爲擔心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遇見危險。
雖然現在……他知道倪悅是肯定能護住自己的。但這又怎樣,有些事在五年的時間裡滄海桑田,有些事卻還是停留在原地不曾改變。
終於他們走上了一條小道,周圍的夜燈成爲了唯一的兩點。那種氣氛的烘托下,讓人覺得世界上彷彿只剩下了他們幾個。即使是倪悅,也仍然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地孤寂感,是孤寂感,而不是看完恐怖片後的恐怖。
也許現在出現個貞子似的妖魔鬼怪她反而會輕鬆些也說不定呢。
這次王寧溪走在外側,也許這是他的習慣,但倪悅對此十分感激。她猶豫了下,隨後小心地挪近了些。擡頭正好對上王寧溪的目光,倪悅索性靠到了他的邊上,“你說,她會把我們帶到哪裡?”
這壓根就是廢話,也許王寧溪發現了,但他仍跟着倪悅的思路跳轉到那個稱不上問題的問題,“她會把我們帶到那個人的身邊。”他說完頓了下,眉目間的神色複雜,“那個畢夏,是什麼意思?”
“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倪悅並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王寧溪卻似乎鑽進了牛角尖,因爲他總覺得或許還有別的含義。之後三人又回到了開始的沉默,倪悅雖然覺得奇怪,但看王寧溪那麼專心也就沒去打擾。
很快,他們站在了一個小區門口。一股黑氣似有似無地浮在空中,倪悅心知到了地方,一邊把右手伸進口袋攥緊了令牌,一邊低聲囑咐了句,“王寧溪,小心點。”
“恩。”他點點頭,看了眼小區的牌子,想起當初自己查到的一些資料說道,“這是張三死前住的地方。”
倪悅哽了下喉嚨,沒做聲。
直到站在那幢荒廢的大樓面前,倪悅終於忍不住側過了頭。
她覺得,她能通過現在焦黑的房樑殘垣腦補那一天的慘狀。這絕對不是一個美好的畫面,倪悅伸手扯住了王寧溪的衣袖,皺着眉頭說不出話來。她確實看多了生老病死,甚至經歷過許多天災,死傷無數的場面不是沒看過。但這兩者是不一樣的……這裡死去亡靈的悲劇不過是因爲那個人的私慾。而且即使死後也不能得到永恆的安寧和應得的輪迴轉世。
王寧溪安慰地拍了下倪悅的肩膀,然後看向站在他們前面站定的韓子瑤,“他……來過這裡。”
這話剛完,王寧溪就感覺到袖子被攥得更緊了些,低下頭,只見倪悅眼裡顯而易見的驚疑不定。
倪悅告訴他,這裡已經荒廢了一段時間了。那些厲鬼冤魂,該散的也散了。可是……這裡除了張三留下的痕跡以爲還繚繞着一股淡薄卻不容人忽視的鬼氣,她很熟悉這個感覺,儘管……她是寧可自己弄錯了。
她有一種想要大笑的衝動,“原來不是畢夏……”
自己真傻。
她直起身子,搖搖頭不顧韓子瑤的反對就把她收進了無常牌裡。王寧溪雖然驚訝,卻並沒有發文,但心裡的一些猜測卻又更神了幾分。趁這個時候,倪悅又用令牌給自己和王寧溪加了一層結界,隱匿了生人的氣息。
因爲有着無常令牌的提示,所以兩人走得也不算是艱辛,或者乾脆點可以說是大搖大擺地走進去的。至於搜尋的方向的確定也沒花什麼功夫,他們來這兒是爲了找那倆孩子的,而在一棟充滿了陰氣死樓裡想找到兩個活人可絕不是什麼難事。
藏人的地方在頂層天台的閣樓裡,雖然倪悅很確定張三就在這裡,但期間他們卻並沒有遇上。對此王寧溪和倪悅是心知肚明,這是一開始他們就想到的。雖然倪悅二人並不確定施然和林燁對那個老傢伙的用處,但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手到擒來又怎麼可能什麼東西都沒佈置呢,所以想來張三已經通過某些渠道知道了他們的行蹤,只是他知道他的本事出來了也只是讓他們一頓修理所以才躲了起來。
倪悅看看時間,離天亮還有三個多小時,雖然並不算短,但也足夠張三跑回去通風報信並帶人過來毀屍滅跡的了。她站在閣樓門口,靜靜地站了會兒說,“沒辦法了,先回去吧。”
王寧溪心裡知道倪悅的想法,雖然並不甘心但也承認現在確實不是逞強的時候。可話是這麼說的,但現在眼見着兩個孩子就在離自己一牆之隔的地方呆着,他又怎麼能心安理得地離開。
倪悅躊躇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喊了句,“施然,林燁,你們在裡面吧?”,本來並不算響的聲音在寬敞的天台上轉了一圈後似乎還產生了迴音,但等了很久閣樓裡卻仍然沒有傳出什麼動靜來。倪悅耐着性子又叫了兩聲,幾乎都打算好了若沒有聲音就回去算了。怎麼說呢,其實她本來就沒報什麼希望,只是賭一次這兒有沒有加上隔音的結界而已。
……
“倪悅姐姐?”
……
倪悅的眼睛亮了亮,剛纔……是施然的聲音吧?幾乎是同時,她和王寧溪同時走到離牆大概一米遠的距離左右停下,再往前可就要碰到人設的結界了。只是這樣和人說話實在奇怪,倪悅撓撓頭,然後索性把好像無處安放的雙手插進了兜裡,然後雙眼直瞪着那面牆,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施然,你們怎麼樣?”
“我們沒事。”這次說話的換成了林燁,雖然這麼想很不厚道,但倪悅還是想說這倆孩子是不是冷靜過頭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知道你們爲什麼被到這兒來的麼?”
短暫的沉默,然後傳來林燁理所當然的聲音說,“恩,是那個張三的鬼把我們抓來的。”
倪悅有點抓狂,這表現……是正常孩子能有的嗎?王寧溪笑着安撫了下倪悅,輕輕說道,“難不成你希望這個時侯是遇上兩個哭哭啼啼的孩子嗎?”
“也不是……”倪悅啞然,施然他們現在的反應是最好的,但也是最不正常的。倪悅嘆了口氣,甩甩手然後無奈地開口道,“那你知道他想要對你們做什麼嗎?”
林燁的聲音不疾不徐,“他除了給我們送了很多吃的東西以外就什麼都不管了。”
倪悅皺了下眉,站到天台的欄杆旁一邊向下張望一邊說,“他什麼都沒說嗎?”
“沒有。”林燁斬釘截鐵地斷言道,“他似乎在顧忌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有和我們說過話。”
……
這可就難辦了,至少得保證他們現在是不是安全的。不然他們一走,倆孩子就被煉成鬼奴什麼的命喪黃泉,還不得讓她愧疚一輩子?
“林燁你忘記了?”施然突然插口來了句,聲音語調裡帶着點壓抑後的驕傲得意,“或許你沒聽清吧,他離開這屋子的時候可說了,‘暫且讓我們好吃好喝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