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呢, 倪悅一直覺得殷劍是個固執、簡單卻又善良的人。因爲他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總覺得一就是一,變不得二的。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着許多變數, 一件事在這人眼裡是這樣, 那人眼裡興許就變成了那樣。
全在每個人看待事情時的角度、心情而定。
倪悅翻着筆記, 也許剛開始時她還有些不滿, 但看着看着卻又覺得挺逗的。每個人的特點都被描寫得非常到位, 她想要是把這東西帶下去估計還能去地府的報社投稿賺點外快。
題目就叫《地府八卦之人物卷》如何?
倪悅無聊地想着地府衆人知道自己被妖魔化後的表現,似乎很有趣的樣子阿——只是之後肯定會被羣P的!思及此,死過一次的倪悅立刻把這個想法給趕出了腦子裡, 如果現在有“珍惜生命”的評選活動那她肯定會去報名。
只有死過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美好,那些想不通自殺的人都是該下地獄的呀!
“你有沒有在看。”殷劍終於忍不下去了, 倪悅現在擺明了的發呆讓他很沒有存在感, 所以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這個黑無常現在的情況。
“有有有。”倪悅連忙把頭低下繼續認真, 也許是因爲殷劍曾經當過自己班主任的緣故,她在他的面前總會習慣性地代入學生的身份。這感覺真夠糟糕的……
“看完了?”
“差不多了。”打了個哈欠, 倪悅沒風度地在殷劍的牀上打了個滾,嘖,怕了這麼久肩膀挺酸的。
“懂了?”
殷劍翻了個白眼,這丫頭知道基本的禮儀麼?
“懂了。”倪悅擡頭看向殷劍,不理會他的白眼, 相反促狹地笑道, “這就是你對我偏見的由來?”
“……”
這麼快就默認了?倪悅無趣地撇撇嘴, 隨後把目光重新轉投到泛黃的紙頁上。她向後翻了一頁, 後面是類似於日記一樣的內容, 字跡俊秀得讓倪悅有些羞愧。
雖然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着偷窺欲,但倪悅卻沒興趣當着別人的面看人家的隱私。她剛纔是從中間開始看的, 想了想倪悅又重新把筆記本合上了想從第一頁開始看起。
對此殷劍也沒阻止,其實他現在心裡一點也不好受。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在倪悅的面前表現出自己無助的那一面。
你可以把這個稱爲——男人特有的、單實際上卻毫無存在意義的自尊心。
已是夏日黃昏,傍晚的陽光也不復明亮而是摻進了些金棕色。這讓被籠罩其中的一切都像是被鍍上了層金粉般耀眼奪目。而殷劍卻只是閒散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風景,神情淡漠。
零散的碎髮遮住了他的前額,陽光柔和了他的輪廓卻也把他的臉融進了陰影中讓人不便窺探。
倪悅託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這個死鴨子嘴硬的傢伙。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穿得乾淨整潔,但現在……白襯衫上面的扣子並沒有完全扣上,露出了些許的肌膚。看慣了十八禁小說漫畫的倪悅可沒有矯情得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她只有些詫異於這個全身都是書生氣的老師居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瘦弱。
其實……她不該這麼覺得的,一米八的男人怎麼看也會和瘦弱搭上邊阿……
只是殷劍平常給人的印象就是那種軟軟的好欺負型,這種認知讓他在腐女的眼裡成爲溫柔受,在正常女性的眼裡則成了絕種好男人。
嘖嘖……倪悅覺得如果那些女人看到現在這麼有頹廢美的殷劍估計會倍受打擊然後繼續尖叫,畢竟在如今的社會裡他現在的這副德行比起原來的要更多些魅力。
不是有句俗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
也許在大多數女人的心裡都潛伏着一種受虐傾向,以及——氾濫過度的母愛。
只是……可惜了……
倪悅重新把目光調整到筆記本上,在猶豫許久後她還是放棄了對殷劍說些公式化的安慰。因爲那種話即使說了也不會讓人好過些,反而更像是在傷口上撒鹽。
更何況——她還有個麻煩的身份
靜靜地翻開第一頁,裡面粘着張暗黃的老照片,左下還潦草地寫着“1943-03-04”——倪悅估計這大概是拍照的日期。
照片上有三個人,兩男一女站在小河岸邊,身後還有幾枝垂柳盪漾正是春季的風光。。
他們的服飾是四十年代的那種常見的樣式。
兩名男子統一都是黑色的中山裝,配上利落的短髮十分的正氣挺拔。而唯一的女性站在他們的正中間,一身高領滾了花邊的短襖在腰處略略收緊,身姿窈窕。另黑色的素裙長及膝下露出白色的長襪和黑色的小皮鞋,整個人都透着民初特有的文靜秀氣。
可儘管照片保存得還算玩好,但到底是有幾十年的歷史了,很多細節部分免不了有些模糊。但饒是如此,三人臉上那光華燦爛的笑容卻還是怎麼都掩不住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吸引倪悅的重點,真正的重點是——她總覺得站在當中的女子有些眼熟,非常之眼熟!
那眉眼,那笑容,雖然模糊的很卻讓倪悅認定——她見過她。
……
不知道什麼時候殷劍走了過來,“這是我祖父和他的兩個朋友的合影。”會作解釋不只是因爲他想借着轉移注意力來趕走心裡的悵惘,還因爲他想通過倪悅來了解一些事。
“這女的……叫什麼名字?”
她對這個叫孟姜的女人很好奇,不單是她的長相讓倪悅覺得熟悉,還因爲她在這張照片上是那麼地——不協調。心裡突然涌出了一股說不清的預感,倪悅有些分心以至於沒發現旁邊殷劍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滿意的神采。
“孟姜。”
聽到回答後倪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驚訝於他的配合。可爲時已晚了,這時的殷劍已經恢復了本來的表情所以倪悅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這兩個……誰又是你的祖父?”她看着照片裡的另外兩個人。
殷劍指着其中一個身量略高的男子說,“殷誠。”隨後又把手指移到另一個男子的身上,“倪書良,我祖父最好的朋友,後來在一次地震中失蹤了。”
……
她驚愕了。
倪書良……
因爲剛纔倪悅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孟姜的身上所以並沒有怎麼關注其他人,可現在……上帝閻羅如來佛阿,居然叫倪書良?
這……這不是她爺爺,也就是現在地府裡撐船人的名字嗎?
“你說他失蹤了?”
殷劍點點頭,“失蹤了,再沒找到過。
倪悅記得自己老爸說過,祖父倪書良原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後來爲了和家境貧寒的祖母在一起離家出走了。當時倪悅聽了也沒放在心上,只當是老爸沒事編出來的小故事。
畢竟這種少爺丫鬟的愛情倪悅很早以前就有些鄙視了,因爲壓根不符合現實常理。
現在看看,果然吧,其中必有隱情!
倪悅把筆記本合上,雖然她非常想飛奔到地府找自家奶奶爺爺問清楚,但現在她要關心的事是怎麼處理了這隻。
“你什麼打算?”
“……”
“喂喂喂,你不會準備就這樣下去吧?跟我走不好嗎?我保證那邊環境優雅舒適安全,每個人都開朗和善只是有些小八卦。”倪悅湊到殷劍身邊,一張小嘴張張合合不斷地說着引誘的話。
可惜她水平有限啊……殷劍從頭到尾都是皺着眉頭一句話也不說。
倪悅很挫敗,於是破罐子破摔了,瞪大眼,“殷劍你倒是說句話阿!”
“……”
“你啞巴了你!”倪悅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就算她很同情殷劍的遭遇但這麼裝啞巴也不是個事啊。終於就在她準備採取一些應急措施的時候,殷劍有反應了。
“倪悅,我想知道……是誰。”
如果說剛纔的倪悅是氣焰囂張的鋼鐵心腸,那現在的倪悅就是搖身一變化爲了心有不忍的繞指柔。誰她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軟,而現在殷劍的這句話成功地戳在了她的軟肋上。
“你發誓?”這時倪悅的口氣已經完全軟了下來,殷劍當然明白這代表了什麼,於是劍眉一挑佯作不滿地反問,“你不相信我?”
“阿不是,怎麼會呢!”倪悅乾笑着擺擺手,“那現在……”
“走吧。”
乾脆利落的兩個字,卻讓還以爲要費番脣舌的倪悅有些傻眼。
“不走?”
“阿走走走!”
倪悅跟在殷劍的身後離開了這個房間,這個房子,這個小區。
她走在後面,看着前面殷劍直挺挺的背影,突然明白自己其實一點也不瞭解他。這是當然的啊……他們兩個相處的時間短到十個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倪悅和殷劍,一開始只不過是師生關係。只是後來殷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於是相見兩厭。
再然後,殷劍突然離職,倪悅雖然覺得蹊蹺卻並沒追究的打算……
終於最後,他們又碰在了一起。
只是這一次的相遇改變了很多的東西,他們結成了聯盟只爲了找到一個人。那一刻殷劍和倪悅以爲那只是場普通的車禍,而倪悅更不會想到此次無心的追查竟會扯出那麼多她做夢也不會想到的線索。
這些線索全都指向了一個陰謀,這個陰謀包含了很多人、很多事……
用唯物主義來解釋——沒有偶然,只有必然。
用唯心主義來解釋——世道輪迴天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