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鵲是個非常古靈精怪的女孩，所以當倪悅看到她那狡黠的笑容時就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正想着要不要藉故走開那位卻已經發了話，只見她清清嗓子極有自信地笑着說，“倪悅，你想我幫你嗎？”
“……”
想，還是不想，這是個問題。
她當然明白小鵲這句話裡的含義，從她剛纔的言辭上就能發現她和哪吒的關係應該不錯。如果由她來求情的話絕對會比白朮有用的多。只是，天上不會白白地掉餡餅，就算掉也不會掉她頭上。
這個世界上有句話叫等價交換。
倪悅托腮，抱着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的架勢狠狠地點了點腦袋。
“幫我下凡。”小鵲笑得猶如夏花般燦爛，而倪悅的眼神則是從猶豫到期盼，再從期盼到呆滯。
下凡？下凡！下凡？！
倪悅不可思議地看着小鵲，半開玩笑地說道，“你該不會想學織女在下面找個情郎吧？”
“我纔不會找凡人呢。”小鵲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倪悅雖然有些不爽但也算是放下了心。如果真是學織女，那她就是堅決不能幫忙，不然到時候王母還不掐了自己？但如果不是想下凡找情郎那她下凡幹嗎？倪悅記得傳說裡所有的仙女下凡唯一的目的和終極的目標幾乎都是找個窮人嫁了……
雖然經過多方驗證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人間似乎很好玩，而且我不想……”小鵲支支吾吾地說着理由，倪悅不笨當然明白小鵲接下去的話是什麼，“你是不想看見你的父母吧。”
倪悅體貼又惡劣地幫她把話給說明了，看着小鵲那張氣鼓鼓的臉不覺有些好笑，“是這樣沒錯吧？”
“既然知道還問什麼？”
“不問不問。”她就知道光是那些話怎麼可能讓小鵲接受織女和牛郎？世事都有一個邏輯，不符合邏輯的便是妄想，就算再美好又怎樣？說好聽點就是夢想，實現不了還不是廢話一堆。
可話是這麼說的……但還是有些失望……倒不是她聖母，想讓別人閤家團圓幸福生活，雖然這種想法的確不錯可真正讓倪悅產生這種情緒的卻是因爲小鵲說她想要下凡！
下凡哎！私自下凡哎！就算她再下里巴人也能猜到這要是被發現絕對是大罪啊大罪啊！
倪悅隨手捻起桌上盤子裡的小點心放進嘴裡大口地嚼着，“不是我不幫，是幫不了阿……唔，味道不錯。”
“我當然有辦法了，你先答應了再說！”小鵲也抓起了放在她那邊的玫瑰餅吃起來，雖然速度不比倪悅慢，但那姿態禮儀卻十分到位，看得倪悅是羞愧不已。於是索性放下點心進行最後的討價還價，“小鵲，這事我不能做主。”
“我知道你是龍三的人。”小鵲理解地點點頭，完全無視了倪悅奇怪的神色，“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說着小鵲就站起來準備拉着倪悅走人，可這時倪悅卻反手拉住小鵲的手腕。她認真地看着小鵲，然後慢慢地嚥下嘴裡最後的一口碎末，“小鵲，龍三是誰？”
“龍三？不就是你男人嘛！”
“……”倪悅瞪大眼睛幾乎想要虐鳥，大概小鵲也看出了倪悅的傾向，後知後覺地又加了句，“就是現在的白無常阿。”
……
白無常是白朮，龍三是白無常，於是白朮就是龍三。這個她當然早就知道了，因爲早在剛纔的王母殿前這龍三爺的稱呼就出場了，而之後王母本人更是直接小三小三的叫。
只是那時倪悅對這口頭上的稱呼並不在意，再加上白朮也沒解釋她就自動自發地認爲是白朮不想告訴她。
但人的好奇心是永無止盡的，越是不說她就越是好奇。
倪悅沒膽子去問王母和那兩個仙女，但眼前這個現成的怎麼可以輕易放過？
倪悅幫小鵲倒了杯香茶，扣扣桌子示意小鵲坐下來說。而小鵲雖然剛開始有些愣神，但之後也馬上就意識到倪悅並不知道白朮的真實身份。她坐下來抿了口茶，眼裡透出的盡是幸災樂禍地笑意。
“小鵲，龍三到底是什麼人？”
“倪悅知道哪吒哥哥嗎？”小鵲並沒有直接回答倪悅的問題，而是把話題扯到了哪吒的身上。倪悅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怎麼了？”
“哪吒哥哥和龍三之間的恩怨可以說是人盡皆知！”
“抱歉我不知道。”倪悅撓撓頭，老實地承認自己的無知，並且很快就爲這個無知找到了還說得過去的理由，“我到地府報道也就幾個月的時間，上天庭更是第一次。”
“可我記得凡人也知道阿。”
“說起龍……”突然想到了某個神話故事的倪悅皺了下眉頭，瞪大眼睛有些忐忑地說道，“該不會是哪個被抽了龍筋的龍三太子吧？”
“猜對了！”小鵲笑嘻嘻地在倪悅因爲愕然而大張着的嘴裡塞了塊杏仁酥進去，“這是獎勵！”
倪悅哭笑不得，她現在最大的想法就是鞭撻白朮。這麼重要的事他居然一直都沒跟自己說？他沒把她當自己人是不是？倪悅越想越氣，合着香茶嚥下了杏仁酥後，她黑着臉拉起小鵲朝着王母殿走去。
被強拉硬拽的小鵲已經從倪悅的面部表情上猜出了個大概，她在心裡小小地同情了一下龍三後，就立刻幸災樂禍地咧開嘴不時地添油加醋起來。
倪悅走了一路她就說了一路，等到了王母殿附近的時候小鵲幾乎已經把敖丙的一切都給交代了出來。
白朮就是敖丙，那個名震一時的東海龍宮三太子——可惜無論是哪種版本的神話裡他都是絕對的反派，絕對的綠葉。
要到王母殿必須先經過一個梅園。這梅園顧名思義就是種滿了梅花的園子，青石小路，梅香撲鼻，不用疑惑爲什麼夏初有梅，在這天庭不合常理的事還少麼？
倪悅這時已經不是那麼生氣了，情緒沉靜下來後她覺得白朮瞞着自己也沒什麼。如果自己過去問那不是擺明了說自己小氣嗎？而他，估計會特吊兒郎當地來一句，“你又沒問。”
是阿，她又沒問。
他們才認識多久啊，自己幹嘛因爲白朮沒告訴自己他的真實身份就那麼生氣呢？那一戰讓白朮失去了龍筋，失去了生爲龍的尊嚴，雖然這只是倪悅的猜測但她覺得也相差不遠了。
至少白朮是並不想提起那件事的，不然倪悅怎麼從來都沒聽地府的八卦小分隊們說起過這事。
沒了煩心事倪悅自然樂得觀賞風景了，只是小鵲是十分失望，她還以爲能看到龍三吃癟呢，卻沒想到倪悅居然這麼好說話……
不過她是個忘性很大的人，再加上倪悅故意說笑話惹她開心，沒一會這小丫頭就重新興奮了起來。放開倪悅的手像個花蝴蝶似的在梅樹周圍轉悠了起來。
那些梅樹的分佈是沒有規章的，胡亂地錯落着只是正中間留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雖然倪悅不知道那能不能叫青石板，因爲沒見過會發光的……不過外形很像就是了。
小鵲在梅樹裡邊笑邊來回穿梭，倪悅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玩的但聽着小鵲的笑聲也禁不住地泛上了笑意。
“小鵲你慢點，不累嗎？”
“我是鳥啊！”小鵲理直氣壯地說道，隨後身子一轉，原來的少女變成了一隻漂亮的小喜鵲。倪悅愣了下，有點反應不過來。雖然知道她的名字叫小鵲可沒想到真是一隻喜鵲呀……
爲什麼織女和牛郎的孩子會是喜鵲……倪悅百思不得其解，但看小鵲正朝着自己飛過來於是就先把這個疑惑放下，轉而逗起了停在自己肩上的小鳥來。
梅園，天晴。
花瓣嬌嫩，香氣撲鼻。
倪悅和小鵲一人一鳥談笑風生，這景色怎麼說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可偏偏……意外就是喜歡橫空出世擾人清靜，這邊倪悅笑靨如花，異變發生時她甚至來不及收回笑容。
就這麼被打飛了……
直直地撞在了不遠處的桃樹上。
小鵲因爲慣性也飛了起來，不過到底有身爲鳥的自覺，所以很快就穩當了下來。但倪悅就沒這麼好運了，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左肩劇痛！就像是什麼尖利地東西刺進去一樣，幾乎要把自己活生生地刺穿了。
誰都知道車禍時，因爲車子的前衝力，人往往會脫離地面進行小距離地飛行。
倪悅現在差不多也是這個情況，只是別人是大面積地衝撞，而自己……似乎全都因爲肩部的某樣利器！
她幾乎連喊叫的力氣都沒了，渾身都疼。
肩膀疼，撞在樹幹上的後背也疼。
小鵲這時已經變成了人形，她擔心地跑過來看着倪悅，也不敢動她只是呆呆地站在旁邊乾着急，幾乎就要哭出來了。如果是平常倪悅大概會好言安慰，但現在她可沒時間做好人。
必須說一句，那就是倪悅是個生活在文明世界的現代人，而且還是個特別大衆的老百姓。
她知道刀，但沒被刀砍過。
雖然現在自己肩膀上刺着的玩意兒不是刀，但同樣都是冷兵器不是？倪悅覺得她應該把那也許應該稱之爲“□□”的東西拔出去，可她現在沒有着力點阿……
倪悅現在的情況就是以左肩爲支點，活活地掛在了梅樹上。
這個情景十分驚悚，所以小鵲一個沒忍住，嚎啕大哭了。
趕過來的白朮，或者現在應該說是敖丙和哪吒在看到倪悅的慘樣後也傻住了。前者發呆兩秒後立刻暴怒地衝上去把□□從倪悅的身上拔了出來，隨手一丟恰好丟在了後者的身側，只差一釐米就是另一遭血案阿！
白朮真的是嚇到了，他把倪悅抱在懷裡一個勁地搖晃她，直到倪悅一個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白朮才徹底消停。
“把你的爪子從我的肩膀上放開！”
那個地方原先就火辣辣地疼，被白朮一碰更是疼得讓她想尖叫。
白朮後知後覺地放緩了力道，把倪悅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懷裡不敢輕易地移動。小鵲這時止住了哭泣，看看倪悅又看看白朮，最後把目光放在了哪吒的身上，“哪吒哥哥，你……你……”
她想問爲什麼會是哪吒的火尖槍，但她沒敢問完，因爲白朮的目光冷得能殺人。
“哪吒！你知道倪悅現在的狀況嗎？”白朮的話和他的動作是反比，他無比輕柔地把手放在倪悅的肩膀上，一團白光從他的手掌中散發出來並且蓋在了倪悅左肩的窟窿上。
倪悅沒有流血，因爲她現在不是一個人。
可她還是覺得痛，但她只是把頭縮在白朮的懷裡流冷汗，現在不是撒嬌抱怨的時候。
那邊的哪吒有些心虛地別過臉，隨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走上前也學着白朮的樣子把手放在了那個窟窿上。他手心裡的光束是紅光，與白光交織着送進了倪悅的體內。
那是一種不可描述的感覺，暖暖的卻有些麻癢，並不舒服。
過了不知道多久，白朮和哪吒把手拿開了。倪悅覺得疼痛減輕了不少，可那兩位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進步，甚至是更難看了。
“對不起。”
倪悅對哪吒搖搖頭，現在追究這個沒什麼意思，她看向白朮，“我會怎麼樣？”
“……沒事的沒事的。”白朮像哄小孩一樣拍着倪悅的腦袋，倪悅撇過頭，語調裡是難得的嚴肅，“白朮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當初汶川地震的時候林可問了我一個問題，她說如果我的腿被壓在水泥板下除非鋸掉否則出不來，這時我會怎麼選擇。我當時說我寧可死也不要當殘廢，我沒這麼強的心理接受能力。”
“說什麼呢。”
“我知道靈體受到的攻擊是實實在在的……”活着時受到的傷害死後會自動復原，但如果是死後的……那就沒有辦法了。她身爲黑無常即使死了也會在地府做好久的工作，所以白朮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吧？
“你這人怎麼那麼煩阿！我說說了沒事就是沒事。”白朮煩躁地瞪了倪悅一眼後把她橫抱起來遞給了哪吒，“你帶他去你師傅那裡休息，我有事離開一下。”
“敖丙你……”
“閉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