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寂靜,沒有一個路人。雨水落在傘上,如此清晰。彷彿天地之間,只有上官愛一人。
卻不想,下一瞬擡眸,便看見了站在遠處的錦衣公子。
一瞬間,恍若往昔。
那一日在武平侯府的外面,也是這樣纏綿的細雨,也是如此一擡眸便看見了他,站在雨幕的另一端,一襲雲錦白衣……猶如現在一般,執傘靜靜的看着她。
上官愛的心裡一緊,拼命地擠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原來王爺喜歡雨中漫步,當真有情致。”這是當初他對她說的話。
好奇怪,自己居然都記得。
“貴妃娘娘說笑了。”慕容衝帶着淡淡的醉意,沒好氣道,“下雨天的,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轉悠。”
上官愛只覺得胸口一緊,極力的剋制着自己的淚水,柔聲道:“自然是爲了見你。”
……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見的。”慕容衝握着傘的手心一緊,大步走來道,“你不是進宮去搶那暗渡首領的位置了麼,得手了?”
“嗯。”上官愛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步走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忽視了他眼中的怒火。
“是麼。”慕容衝驟然停在了她面前,他的傘抵住了上官愛的傘,冷聲道,“那要恭喜貴妃娘娘了。”
上官愛嗅到他身上的幽香和着淡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不行麼。”
“自然可以。”上官愛緩緩地垂下了眸子,喃喃道:“以後少喝點。”
慕容衝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看見她精緻的眉眼,忽然問道:“上官愛,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他知道自己喝了許多酒,但是也知道自己此刻是清醒的。
“……”
“舒玉傾說沒有人可以勉強你做什麼,那麼你進宮也是心甘情願的,是不是。”握着傘的手心一緊,語氣微涼。
上官愛看着他,卻依舊笑意淺淺:“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慕容衝原本以爲自己可以控制,可是卻還是怒了:“那你拿我當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女子柔聲道,“你把我當什麼?”
“……”
上官愛看見他眼中一片茫然,忽然上前一步,扔了手裡的傘,緩緩地捧住了他的臉,踮着腳吻住了他的脣。原來,要一個忘記自己的人重新愛上自己,是這樣艱難的事情。
原來,愛比恨還難。
……慕容衝一時愣在那裡,她柔軟的脣瓣宛如細雨一般落在他的脣上,酥酥麻麻的。他原本以爲自己很清醒,此刻卻覺得大腦裡一片混沌。
只是本能一般,擁她在懷,然後深深地吻了回去。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種感覺,他是她的,原本就是她的。
他們似乎還是從前的模樣。
“你不進宮了,是不是。”綿長的一吻,慕容衝擁着她,手中的傘也在不知不覺間扔在了地上,細雨溼了他們的發。
上官愛搖搖頭,擡手拂去他額前的碎髮,見他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你受傷了。”
細雨中,女子抿了抿脣角,要是以前他肯定一眼就看見了。不過不着急,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一點小傷,只要阿緋能節制暗渡就好。”
慕容衝聞言,握着她的手不由得一緊,看見女子輕輕蹙眉:“你還是要進宮。”
“我是代替瑤兒來的,我若不去,墨凰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藉口!”慕容衝一雙星眸裡怒火隱隱,“你分明是看上他了。”
上官愛怔怔的看着他,忽然輕輕一笑,也不生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雨水那樣晶瑩而清澈。
慕容衝見她如此,不知爲何火氣就消了大半:“你笑什麼?”
“我笑你傻。”上官愛說着抽出手,然後輕輕的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畔柔聲道,“不管你還記不記得,從前我答應過你的都會做到,你放心。”
慕容衝聞言,沉了沉眸子:“你說什麼?”
“沒什麼……”上官愛環着他的胳膊緊了緊,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的香味,略帶哽咽道:“這個還給你。”說着便鬆開了手。
聞言,慕容衝的心猛然一緊,只見上官愛從袖中取出了一把漆黑的摺扇,放在了他的手中,眸子驟然一緊。
“你一定要進宮麼。”慕容衝緊緊地握着那把扇子,只覺得心如刀絞,這樣的細雨落在他的身上,每一滴都冰冷刺骨。
“對不起……”上官愛說着擡眸看着他,驀然道,“不要想着去搶親,我是不會跟你走的。”說着抿了抿脣,匆匆道:“保重。”說完便狠了心,撿起了地上的雨傘頭也不回的走了……
慕容衝還沒回過神來,看見她在雨中漸漸走遠的身影,覺得有什麼從他的身體裡被生生的剝離了出來,鮮血淋漓!
細雨中,聽見男子忽然衝口而出:“愛兒!”
上官愛離開的腳步猛然一頓,執傘回眸,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聽見他說道:“你是我的,一定會是我的。”
淚水,一瞬間涌出了眼眶。她終於……看到了一點回報。
慕容衝看見她終究還是離開了,小巷外安靜的停着一輛馬車,酈沐君一襲白衣站在那裡,不知道已經多久。慕容衝遠遠地看着他,一雙星眸沉了沉,冰冷嗜血。
正月十五。
失蹤了半年之久的大楚公主終於進宮了,墨皇爲了表示兩國邦交的誠意,在晨極殿舉行了冊封大典,冊封大楚的六公主慕容瑤爲皇貴妃,入主千塵殿。
是日,天晴晴朗,陽光普照。
上官愛一襲火紅的嫁衣自殿外款款走來的時候,只覺得這盛大而隆重的冊封大典有點兒可笑。
有的人明明知道她“心懷鬼胎”卻還是要一意孤行,明明知道她並非善類還樂此不疲,當真是個瘋子。
而此時,那個“瘋子”一改往日的紫色君袍,一襲紅色的長袍站在那裡,一雙星眸裡笑意甚濃。
上官愛向着他緩緩走來,頭上繁瑣的珠翠隨着她的步子輕輕作響。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的掠過衆人,當看見站在那裡的慕容衝時,廣袖下的手心,微微一緊,那傷口還沒痊癒,一陣刺痛。
原以爲,他是不會來的……
“愛妃容姿才當的起天下第一美人。”墨凰輕輕的握住了她的雙手,微涼,“愛妃是在緊張麼。”
“不是緊張。”上官愛回過神,含笑看着他,“是惶恐。”
男子忽然微微傾身上前,在她的耳畔笑道:“惶恐就對了,朕只是沒想到衝兒今天也會來。”那姿態落在旁人的眼中,曖昧極了。
上官愛卻是不爲所動,淺淺一笑:“是啊,我也很意外呢。”
“你想見他,今日便多看兩眼吧,今日過後朕便把他送到軍營去了。”
聞言,女子微微挑眉,笑得越發溫柔起來:“陛下還真是……討厭的很呢。”
“愛妃習慣就好。”墨凰輕輕一笑,很是開心的樣子,轉而牽着她的手看向了一旁的第五星辰。
原本,這場冊封大典由禮部和第五淼主持就好了,可是不知爲何,第五星辰主動請纓,親自主持。這下又給上官愛擡了臉面,墨凰雖然不知道這老頭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但是眼下他是樂見其成的。
上官愛安靜的站在墨凰的身側,規規矩矩走完了一切禮儀。由於不是正宮,這拜天地的夫妻之禮也就免了。
禮畢之後,傅衍端了一個看上去就沉甸甸的盤子,裡面有兩個印璽,一紙詔書,還有兩塊令牌。
墨凰拿起了其中一個令牌道:“這是阿緋的。”說着擡起了上官愛的手,將那令牌放在了她的掌心,“朕說話算話,以後暗渡便是他主理了,愛妃可還滿意麼。”
上官愛垂眸看了一眼手裡的令牌,淺淺一笑:“臣妾謝過陛下。”
聞言,慕容衝手心驟然一緊。聽見墨凰笑道:“愛妃免禮。”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羣臣行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上官愛站在羣臣之上,一雙黑白分明眸子含着淺淺的笑意,那眼中卻只有一個慕容衝。
四目相對,那一眼紛繁的仿若塵世三千。
第五星辰將這一幕看在了眼中,那深邃如浩瀚星海的眸子深不見底。
是夜,千塵殿裡一片安靜。只有到處掛着的紅燈籠以及那些紅燭昭示着,今晚這裡新貴入主。
“主子早點休息吧,累了一天了。”翡翠把上官愛頭上的珠翠都拆了下來,手中的梳子輕輕的撫過她的發,“陛下今晚應該不會來吧。”反正,他們倆誰也沒當這親事是真的。
上官愛拿着梳子百無聊賴的梳着一縷青絲,不知道在想什麼。
“主子,還只這樣暖和一點。”阿璃端了火盆進來道。
上官愛點了點頭:“都佈置好了麼。”
“主子放心,有哥哥在。”
翡翠聞言,不由得說道:“如今暗渡不是已經在主子手裡了麼,還這樣小心翼翼的做什麼。”
“你當真以爲這樣簡單麼。”女子披着大紅的嫁衣,無奈一笑,“暗渡是夜先皇室幾乎全部的勢力,墨凰要是真的這樣輕易給了我,怎麼可能。”
翡翠一時不解。
“暗渡首領的挑戰,最短也要半年,這半年我想要真的節制暗渡,很難。還要算上墨凰不暗中膈應我。”上官愛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淺淺一笑,好在她也不是真的要這個暗渡。
“還是愛妃瞭解朕。”
“……”上官愛看着鏡子中忽然出現的紅衣男子,不由得微微挑眉,“這麼晚了,陛下怎麼來了。”完全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
墨凰也不生氣,看着她的側顏,笑道:“今晚洞房花燭夜,朕不來這裡,要去哪裡呢。”
“啪”的一聲,翡翠手裡的梳子驀然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