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少雨,但今日卻飄起了小雨,細碎而透明的雨滴在風中自得地起舞,以透明的身軀將天地慢慢染成另一種顏色。蒼穹之上的裂痕在雨雲的浸潤下也漸漸模糊了邊界,彷彿將要融入魔界的天空。唯有其中的星辰仍舊亮得灼目,在狹長的無雨暗色中連眼也不眨地凝視着下方,看去竟有幾分像人間的星空。
楓月雙手托腮坐在巨石上,少見地沒有衝進山穴避雨。魔界終於不再光禿的地面在風的拂動下泛起淺淺漣漪,和着水聲的輕響一波一波涌向遠方,只要閉上眼睛就彷彿坐在船中一樣。可魔界中從未缺少過冰冷的血腥,所以這船即使平穩航行也依然烏雲壓頂。楓月從懷中拿出一枚血紅的野果,將自己烏黑濃厚的長髮籠在一起,放在腿上,襯着野果細細觀賞。
一位老人此時從岩石後轉出,全身的銀飾於風中鳴響在挺直的身體上,他用手遮擋在眉處,慢慢探頭看向楓月。幾乎與此同時,楓月輕輕嘆口氣,露出笑容將野果放在手旁,一道白色的光芒頓時從野果中透出,竟在老人和楓月頭頂生生造出一片晴空,楓月的長髮隨之散開,飄飛的衣裙紅得似血。
“長途跋涉來,只是活着?”老人放下手,望了眼如飛在雲霧中的楓月,沒有再走近。
“家園毀於冀之門,難道不該來?”楓月也沒有看老人,紅色的衣袖滑過她凝脂般的臉。
“蒼顏知天命,稚子戀家,只爲苟活,當不必大費周章。”老人的手按在粗糙的巨石上,另一隻手彷彿託着天空。
“我們只是在演一場戲,爲了天空中那顆不肯融入天空的星。”楓月起身將手旁的野果放在老人掌心,自己步入雨中,伸手指向方纔一直凝視的那道裂痕,“化爲裂痕的冀之門,在那麼遠的地方,隨人心而扭動。如果我們自己不肯毀滅,它就無法毀滅我們,但我們不可能永遠這樣安靜。所以請允許我們越俎代庖,不自量力地代替神以自身的力量阻止這種愚蠢。這或者可以稱爲‘弒神’。我們在等待種植的力量慢慢滲入那顆星的根基,在它覬覦的力量遙不可及時以毀天滅地的美麗煙火斷絕它的幻想。”
“眼前所見的這片大地及人間,無論哪裡都要如同風平浪靜的海面,才能讓那顆星甘心閃耀自己的光芒。”
圓潤的玉珠從楓月袖中滑出,躺在她掌心閃耀着深藍色光芒,似乎在應和她的心思。楓月將它高高舉起在風中,它的光芒反倒弱了幾分,如同一隻害羞的小鳥,僅在楓月掌心留下一片冰藍色暗影,楓月爛熟於心的聲音再度響在耳邊,細細的囑託中帶着幾分急迫。還不到時機,這面網不會在此刻張開。楓月無聲地將玉珠收起,轉身向老人走去。
凡人將自己置於時勢浪尖,必被一事召喚,而對於她來說,召喚她的是什麼呢?名利?大義?同門?百無聊賴?還是眼前的野果?楓月凝視着老人手中紅得耀眼的野果,那些曾經塗滿她生命的每一道顏色都已經滲入風聲月色,而因此她的生命擴展得同天地一般寬廣。即便這一世愛只剩迴響,她也不樂見這一世毀滅。何況,那雙眼睛就在她每一抹細膩的快樂中。
“好好保存野果。”老人見她來到身前,放心地點點頭,將野果交在她手中。
“然後殺了他?”楓月調皮地朝老人眨眼。
“殺了要愛他這一世,還他下一世,豈不麻煩?!”老人搖搖頭,擺着手向山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