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捲過書頁,翻起細微的碎響,婆娑的樹影映在書頁上,淡淡地灑落枝葉的清香。有一雙手輕輕滑過書,指尖劃過文字的剎那就越過千年時光。就這樣上演了“殺戮”二字,在血色的瞳中。可那瞳中只有安靜,溫和地憂鬱着遠方的肅殺,無論現在還是未來。
樹枝忽然晃動起來,清香愈盛,盡情散發着被烈日灼傷的生命。炆伸手止住它的顫抖,穩穩地翻身落地,眸中的憂鬱早變了一池秋水。
“再也沒法戲弄少主了啊……”炆麪前的年輕魔族嘆息一聲,遺憾而惋惜地笑了。他的身體在灼熱的陽光中升騰起水霧,顯然剛從遠方歸來。
“戲弄,是想我打你吧?”炆捏了捏手裡的書,竟然又一次跳上樹枝,不過這次似乎疏忽了,腳下一滑便落下樹枝,嚇得年輕魔族連忙接住他,卻看見他促狹的笑,“怎樣,就算我落下來,你還是不能戲弄我。”他慵懶地用書打了一下年輕的魔族,起身來到樹蔭邊緣,只留下年輕的魔族愣愣地看着還在面前打旋的髮梢。
火熱的空氣迎面撲來,彷彿一條兇獸的舌頭,舔在身上,火辣又模糊,眼前的一切太明亮,而頭頂巨大的黑色裂縫又透出一粒粒灰色的星星,像死去的眼珠,暗示着深入骨髓的陰冷,可是面前仍舊炎熱,並且因爲可望而不可及的陰冷更加炎熱了。炆的雙眼詭異地鍍上一層冰藍,神色卻越來越嚴峻。
幾個月過去了,冀之門在人間魔界造成的裂痕仍然不緊不慢地懸在頭頂,盯着人們從廢墟中慢慢走出,盯着人們戰戰兢兢地整理餘下的一切,盯着人們重新堆積好自己的領地,盯着人們試探着邁開探索其他地方的腳步。它似乎與人無害,又像只是在欣賞下方這些生靈的苟延殘喘。每天,它只是慢悠悠地將人間的所有東西切碎又扔在魔界,又將魔界化成雨撒在人間,沒有佔有一件東西,也沒有留下一件東西。雖然拜他所賜,魔界多了數不清的綠洲,可是深藏於炆體內的本能告訴他,那些不是蓬勃的生命,而是行將就木的殘缺生靈。它們更像一個個墓碑,每一個看到它們的人都會從心底明白焦灼的刺痛,都會在它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只除了一個地方。
“族長,他們已經進入混沌的屬地了。”年輕的魔族發現炆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由上前出聲提醒。炆年輕卻深邃的眼睛讓他和其他族人都感到心痛,可是已經沒有人再敢遮住他眸中時時閃現的冰藍。他們只有看着炆沐浴在烈日中,無遮無攔。
“嗯。”炆眼裡的冰藍一閃而逝,他將手中的書向前方丟去。書頁自行展開,如一匹絲綢一般向遠方延伸,穿過無數只有一棵樹苦苦支撐卻美得奪人心魄的小小綠洲。人間千年的廝殺,魔族千年的血雨,此刻就當一把傘吧,爲那些從妖花之峰帶來希望的族人帶來一線陰涼。
妖花之峰,現今魔界……或許也包括人間,只有那裡還保持着那一戰之前的風貌,只有那裡的食物和水纔沒有令人不安的氣息,來自冀之門的,有如獰笑一般的淡淡恐懼。沒有人願意帶有冀之門氣息的東西一點點滲入身體,儘管也沒有人因之中毒身亡。但同頭頂的裂痕一般,雖然漸漸被習慣但也更顯出純淨的可貴,那些純淨開始超越魔族崇尚的血和人間的銅錢,成爲更多人仰望的東西。細小的紛爭開始漸漸增多,連同部族間的戰鬥,偷偷溜進魔界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多。魔界?妖花之峰明明是人間的景色!那些人在心中高喊着踏入魔界,卻在與魔界對峙中寂靜無聲地舉起刀劍,他們越來越像魔族。
螭部……守護妖花之峰的青瞳和大牛一定越來越艱難了,所幸灰衣老者並未走遠,一直在螭部協助,所幸魔族的強橫的天賦讓他們更勝凡人。可是,他們能擋住天下嗎……大戰又將來臨。涯拓,大概他也看出了,才趁現在追在擎天身後。原本自然是應當在凡人越聚越多之前平定魔界,但擎天畢竟勇猛善戰,即使涯拓奪回了族長之位也仍然有死忠之士跟在他身旁。而且,炆心中總有隱約的不安……或許是惻隱?!無論如何擎天是魔族,此刻就這樣對他苦苦相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