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只有獨自一人停留在黑暗中時間屬於自己。儘管手邊只有鹹澀的水,刑浪還是面帶微醺,點點暗影自無情而炎熱的日光中滑過,在生鐵鑄就的饕餮囚籠中只留下飄逸的身影,不知道那是偶然路過的飛花還是心中淡去的塵埃。等待的時光總是難捱,全因那些不會沉澱的記憶,即使假作悠閒他還是止不住慢慢焦躁起來。忽而一片裙襬飄過眼前,飄散了熟悉的野果香氣,刑浪猛然驚起,才見眼前仍舊只有灼目的陽光照着四散的微塵。正在他想要嘲笑自己時,等待已久的腳步聲響起,讓他幾乎有點慶幸。
可是那腳步聲並沒有如刑浪所願來到他近前,而是被另一道粗重的腳步聲攔住,隨之似乎被後者帶來的許多人圍在正中。兩者皆沉默許久,而後刑浪等待很久的人終於首先開口。
“瀝血,此爲何意?大敵當前,難道你還要挾私報復?”蘊熾似乎在打量着瀝血,可聲音裡沒有一絲惶恐。
“……你真的這樣以爲?吾爲魔族戰將,怎樣也不會弱於凡人。”此時的瀝血與之前判若兩人,他冷眼望向蘊熾,神色中反而夾雜一點欽佩,“但我必忠於吾主……身爲凡人,我承認你十分優秀。可正因爲如此,我們需要你消失。一個凡人得到擎天的信任,我們只有不安。”
“擎天是我的恩人,若沒有他我早已死去。魔族給我生命,而人間給我死亡,你何必如此懷疑我?”蘊熾笑笑,似乎對瀝血的話不屑一顧。
“魔族會爲了目的而犧牲生命,而凡人會爲了欺瞞便放棄所有。從你的眼神裡,我知道你沒有那麼在乎性命,可你從未殺人。”瀝血看了看身後,指向被帶來的一名女子,“她是保護凡人的修仙者,也曾經是你們不能殺的凡人。用她的血,證明你拋棄了人間。”瀝血的話之後是長久的死寂,可一陣清香卻沿着風重重撼動了刑浪的心,那是他方纔在回憶中見到的。
沒有多想,刑浪召出已經封存的劍,沿着風的軌跡掃清了所有障礙,毫不留情地刺出致命的一劍,然而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臉平靜的蘊熾。在他身旁,另外幾名魔族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連口中尚未化盡的藥也落在地上。
那一瞬,刑浪瞳中映出了劍上從未洗去的血,噴濺而出的血化成一根根刺釘住他的少年。刑浪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前行的劍,而後在自己的血滴落之前削斷了過往的血刺,如同斬卻了過去的罪孽。
“所以不是你的心,只是實在太年輕,連命運也意識不到。”蘊熾緩緩睜開雙眼,看着低頭望向地面的刑浪,看着刑浪面前血染的黑石,又任憑刑浪慢慢走近身旁,細診着他的脈。
“……你那時爲何不醫。”
“你見過走馬燈嗎?生死徘徊的剎那,我看到了真正的過往。想要拋開人間一切,這大概是對我的懲罰。這是我們之間的結,如今已解,你可滿足了?”
“可惜我要解開的不止是這個結。”刑浪放開蘊熾,以劍在地上深深劃出的一道,“前緣已逝,可否結盟?你已經用那藥證明了你的誠意,不知道我有沒有通過你的試探?”
“你早已窺破此局?”蘊熾目光一閃,略顯驚訝地問道。
“我已經讓你們看到心底,取走了我藏在心裡最深的幻象。可是有些事記憶不會知道,她……會保護的只有野果而已。但你們想必也知道,我不會不入此局。”刑浪忽然笑了,有了幾分得意,“被窺視了許久,終於可以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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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如此心性,我還真是擔心自己的性命。”蘊熾停了片刻,也露出了笑容,“其實從你在囚室等我,之後又竭力回劍的時候,我已經明白我們之間必然會盟誓。我可是憑凡胎活在魔界的人!”
“涯拓,他沒有被擎天餵了九嬰吧?”刑浪用指尖一挑,一點淡淡紫色自地面鑽出,閃電般在他手指間飛旋。
“你該問擎天什麼時候被九嬰反噬!他征戰四方,兵法權謀均屬上乘,只是他的天賦讓他的世界只有驕傲,早已看不見他人的飛揚……其實方纔的瀝血與它本人一般,你看出了麼?”蘊熾眼中流過魔界血色的雲朵,“對於這個世界,擎天該落幕了,並無其他。這世上唯一讓我們安靜恬然的方向稱爲命運,並非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