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下,擎天慢慢品嚐着手中連人間都極爲難得的佳釀,另一手捏緊了已經點燃的生皮。那生皮片刻便被火焰完全吞噬,灼亮更勝魔界無遮無攔的太陽,但擎天仍舊將生皮捏在手中,臉上帶着玩味的笑。擎天身旁的石桌上佈滿人間只有帝王可食的佳餚,不過竟未動一箸。只有石桌另一邊的蘊熾偶爾夾起品嚐,他不言不語細細咀嚼,似專心也似混不在意,只用另一隻手輕輕點在桌面上,漸漸地,他手指下的黑石慢慢顯出了原本的石紋,乾淨得猶如剛剛擦過。
“蘊熾,你可知人間帝王所珍視的在我們看來只適合被踩在腳下。”毫無徵兆的殺氣瀰漫開,蘊熾神色一動,連忙閃開,卻見滿桌價值千金的珍饈被擎天掃入半空,跌落在魔界的土地上滾滿塵沙,而後擎天哈哈大笑,順勢將手中的杯遠遠擲出。蘊熾看了看擎天,也將手中的竹筷冷冷甩開,臉上的神色卻不動,只再退幾步輕輕低下頭。
“蘊熾,我說的可對?”擎天轉過身審視着蘊熾。在他身後,原本空無一物的平原忽然拱起許多小小山丘,狂風吹過,將覆蓋那些“小山丘”的沙土一片片吹散,露出其下饕餮戰士冷峻的輪廓。那些從他們身上滑落的沙土隨風瀰漫成遮天蔽日的迷霧,而他們屹立不動猶如分水的山峰。迷霧中只有他們冷冽的眼神從未移動,也只有那眼神中的殺氣顯出他們的生命。
面對擎天的話,蘊熾沉默了片刻,上前替擎天遮擋吹向他的塵沙,而擎天哼了一聲便推開了蘊熾,只抖了抖身體,所着的華服便片片裂開。他伸手將一旁石洞中探頭探腦的狐狸召在手中,擰斷了它的脖子吸乾了它的血,而後胡亂抹去嘴角的血,將狐屍丟在蘊熾腳下。
“蘊熾,我留你這麼多年,可你還是不明白。這,纔是魔族!”
“賢王……”蘊熾掃了眼腳下扭曲浸血的狐屍,輕嘆一聲單膝跪地,“賢王,蘊熾本爲凡人。我知道魔族對我有恩,可我……不會變成魔族。在凡人眼中,我無法說魔族是對的,我亦不想欺騙賢王。”蘊熾的雙眼盯着地面上擎天不斷來回的影子,暗暗捏緊掌心暗藏的印記。
“這可是你第一次這樣同我說話。”擎天的影子忽然頓住,原本落下的沙塵再度飄起,在沉寂中飄出很遠。
“那麼,你來帶領他們進入人間可好?以後……喚我擎天。”擎天的聲音同沙塵一起輕輕落下,而蘊熾只是擡頭看了看他,“那些自以爲是的修仙門派快要將自己打散了,而且……冀之門也會在我們手中——只需一步!沒有了阻礙,魔族會暢通無阻地踏入人間,我需要一個嚮導。”
“冀之門的繼任者在魚若手中,可笑,他以爲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以爲我留下他讓他暗地裡誅殺那些阻擋他的同門是因爲什麼?仙魔之爭?我可是再度統領魔界的王,魔族總是惹來天罰,而人間的帝王卻有衆神護佑。我倒是想知道,當我坐在帝王之位上,那些神仙會不會說天命所歸?!你暫時代管他們,以和他們熟悉,而我要給辛勞多年的魚若應得的禮遇!”
“遵……命……”蘊熾低聲答道,噴出一口血,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而那些饕餮戰士冷冷地看着他,靜靜地等待他起身,沒有嘲諷也沒有尊敬。
與此同時,柒柒抱膝坐在魚若用來禁錮他的法陣中,點點黑色慢慢從他體內透出,蚯蚓般纏滿他全身。眼前漸漸變得模糊,柒柒本能地想抓住什麼卻失去了平衡,軟軟地伏臥在地上。他用盡全身氣力維持着最後一點神智,耳邊迴盪着刑浪的話。
“魚若需要你,在他手中反而更安全。”
“你明白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件事。”
“守蟬消失後,你幾乎算是守門人。魚若得到你,會將冀之門的力量種入你體內,這力量會侵蝕你的意志——死或者聽從他們。他們已經失去了耐心,即使冀之門消失,他們也不會再恢復人身,只有寄希望於那個願望,可憐他們終究失去了只是單純反對殺戮的本心。”
“你若能趁機駕馭冀之門的力量,後半生也許可以不必再隨命運沉浮,而我也會將一部分望閬門弟子的法力集中在你身上,他們多年沾染這力量,或可助你平安度過。”
“我爲何要關心這些?”
“事關你和望閬門存亡,我想……你不會拒絕。當然……”
“你早就料到我不會拒絕……”
“我們……從未想要犧牲你,只是相信你,以同爲生靈的平等。”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