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雄立萬年,一任道心對峙北域的人世繁華。
沉靜在清心寡慾的水面下,卻還是人性,還是那慾望縱橫的人性。
遙桐和徐沐秋兩人站在太一山上,戰火的硝煙瀰漫着這個南域,而這裡卻像是被遺忘了一般不被南域留在這裡,享受着置身事外的安寧。
太一玄宗大弟子負手而立,極目遠眺萬里疆土,他不禁開口說道:“倚月師妹與白英師弟先後失蹤,現在南域又掀起這場內訌風波,文書堂接到來自千宗的求援傳音到現在還沒有停下。沐秋,你是怎麼想的?”
“千宗內亂,恐怕是宗內早已經有不和的因果。雖然不懂這次宗主爲何極力反對我們派弟子前去救援,但是想來千宗遭難,都前來求助我們五大宗門,即便我們傾巢而出也是杯水車薪。”徐沐秋面色犯難,說完之後,他不忍看着外面的雲煙,稍稍將頭低下。
遙桐朝着外面冷笑一聲,然後偏過身看着徐沐秋苦笑道:“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師弟有什麼話難道連我也不能說?其實我的心裡有一個大不敬的想法,之所以問問你的看法,是爲了看看你是否和我想的一樣。”
他的語氣堅定中透着一絲傷感,徐沐秋擡頭看着遙桐的眼神。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大師兄的想法和自己相差不多。他朝着背後瞥了一眼,然後說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發生內訌,實屬正常,但是這樣的規模都發生在同一個時間裡,根本不會是巧合。能夠做到這個地步的,必須洞悉人心慾望,能將人族七情六慾玩弄在鼓掌之中。”
“洞悉人心,將人的七情六慾掌控在鼓掌之中。這正是我輩心道修士所修的執念。”
“所以我認爲這件事情與宗主可能有些關係。”徐沐秋說道。
遙桐聽完頷首,慢慢轉過身朝着盧松陽所在的高閣走去……
“大師兄!”徐沐秋小跑着跟上去。
“你別跟過來,好好地待着。”
徐沐秋猜想遙桐的決定必然是想留個後手,於是他止步在原地。看着遙桐走向高閣,那蕭瑟的背影所給他的感覺正是用一顆道心應對天下百態處變不驚的心道修士纔有的境界。
推開門,遙桐走進盧松陽養病的房間。
按照往昔,盧松陽應當臥於病榻之上。而現在他雙手負於身後,立於高閣之上,面朝西南遙望南域天地。他的眼神好似居高臨下的帝王,亦好似閒看棋盤的棋士。
“連門都不敲,遙桐,你越來越無禮了。”盧松陽看得出神,頭也不回。
只不過他連頭也不回,就知道來的是遙桐。
“師妹呢?”遙桐問道。
盧松陽看着外面笑道:“太一玄宗裡這麼多你的師妹,你說哪一個?”
“姬倚月,”遙桐沒心情和他開玩笑,繼續道:“還有四師弟石白英呢,他們已經失蹤這麼多天了,音信全無,宗主爲何不派人前去尋找?”
“姬倚月,又是她。昨日東來也是爲了他這個寶貝徒弟,來和我囉囉嗦嗦。不過人老了,身體經不起折騰,耳根子倒是聽得進話了……”
“宗主。”遙桐打斷他那無關的話語。
這時候,盧松陽終於轉過身來。遙桐看到他的眼神時,心裡大起大落。因爲他從這種眼神裡看到了凌厲、殘酷、虛僞、卑鄙,還有冷漠。
“遙桐,你果然是個好苗子。”那種眼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來和藹可親的盧松陽,他走上去拍拍遙桐肩膀,看着他頷首道:“多少年沒有這樣看人了,要是別人可能連站都站不起來。”
“果然……”遙桐問道:“宗主,你到底要幹什麼?”
“幹什麼?”盧松陽指着窗外的那片無垠河山,沉聲說道:“看這南域千宗,你或許不知道,這裡自成型以來就是我太一玄宗和蒼古劍宮獨領風騷,攜手千宗共抗北域。
李歌狂盟主坐鎮擎天爲骨,萬年前的蒼古劍宮就是南域的肉體,而我們是南域的魂,那時的人都知道一首詩:‘擎天持南域,蒼古護河山。千秋萬世魂,太一固同在。’”
蒼古、太一、擎天。這樣的三角關係與現在的勢力分佈大相徑庭,來到這個時代一百多年的遙桐聽着盧松陽所說,自然對那個時候生出了一種陌生感。
盧松陽看着遙桐的神情變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繼續道:“太一、蒼古、天機、青嵐、謫星是你所接觸到現在南域的五大勢力。青嵐功法乃是後起之秀,本就是大器晚成的類型,到了後期才終於被人所認同;小型宗門的謫星宗在之後遭到滅門之禍,極少出手的謫星宗大能才各顯神通,將無數敵對宗門在絕處抹殺,謫星從此一鳴驚人。至於天機谷,你肯定不知道,那時候的天機谷窮困潦倒,連供給宗門的資源都是跟我們太一玄宗借的,整整千年時光,是我們在養活天機谷。”
“那現在的天機谷又是怎麼回事?”遙桐感覺到盧松陽並不是在跟他閒話家常,而是在闡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但沒有打斷反而繼續問道。
“天機。哼,就那點本事,還妄稱天機。”盧松陽含怒出手,一掌打在身旁的椅子上,銅木的椅子瞬間化爲烏有,他說道:“天機谷的變化要從他們上代天機天道奇說起。我的恩師與天道奇乃是昔日好友,所以對他頗有了解。此人乃是天機谷宗主之子,與他父親不同,他熱心衍道和相學。區區百年間,他發揚天機谷相學一脈,年紀輕輕就成爲了相學宗師。
天下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在那時沒任何人會想到他區區一介相士會翻得起這麼大的浪頭,即便連古仙王道亭也沒想到,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一生有多麼幸運。”
這掌控上個時代全局的古仙王道亭都無法預料的事情?這句話要是放在上個時代說,絕對是會引得李歌狂和瀋海嶽莞爾一笑。
在這個時代活着的修士無不清楚上個時代仙人們的傳說,遙桐即便沒有見過王道亭,眼前這個裝病百年,一下牀就將南域搞得亂糟糟的宗主都如此耿耿於懷的,絕對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可怕事件。
“究竟發生了什麼,天道奇宗主做了什麼?”遙桐問道。
“這個相士觀天識天象,觀地曉地象。特別是觀人,他可以憑藉面相知曉你的過去,斷你將來,教人趨利避害。靠着這個本事,他結交到了與他同輩的後起之秀,每當他們到了關鍵時刻,都能得到天道奇的幫助,那些宗門的長輩無不對天道奇以及天機谷青睞有加。
在這之後,天機谷漸漸聲名大噪,不說南域千宗有不少修士遇到麻煩想來請教天機谷幫忙出謀劃策,就是那些不會修仙的凡人登山也絡繹不絕。
然而,不管是什麼人,天機谷都一視同仁,來者不拒。這使得天機穀人氣不斷攀升,日日都有訪客慕名而來。
到了天道奇當上宗主,天機谷幾乎已經得到南域千宗的一致認可,甚至得到不小於我太一玄宗的評價。好景不長,當時的盟主李歌狂卻有意打壓天機谷,拜託我太一玄宗與天機谷比個高下。”
“什麼樣的比試,難道結果是我們輸了?”遙桐問道。
外面的硝煙滌盪蒼穹,各種不同的執念與靈力產生的波動讓人如水中浮萍。這讓盧松陽觸景生情,他坐回到牀邊,搖頭說道:“不,我們贏得很輕鬆。”
“輕鬆,天道奇難道身爲相學宗師,道力卻不深厚?”
“天機谷中的秘寶太乙真境乃是乾坤第一奇物,天道奇與歷代天機不同,立志要參透這個寶物,雖然並沒有參透,卻從中領悟了不少特別的道術。論修爲,恐怕是歷代天機中最渾厚的。
上代宗主之所以輕易獲勝,是因爲天道奇憑相識人,一眼就看出了上代宗主並不是有意前來,而是受人所託,爲了不讓他難做,便輸了這場比試。不過,那個比試題目很有意思,他便與老宗主私下相約,便有了他朝公平比試一場的戲言。”
“天道奇老宗主果然是個奇人。可是說到現在我還是沒有聽出天機谷有什麼有違道義之舉。宗主,難道……”遙桐欲言又止。
盧松陽一笑,說道:“你以爲我走火入魔了?哈哈,我還沒說完。剛剛說過天道奇是個幸運的男人,他最大的幸運則來自於他成爲宗主之後的兩三百年後。
李歌狂和瀋海嶽雙雙飛昇,南北兩域簽訂互不侵犯的約定。一個叫做易玄的男人風塵僕僕自北域而來,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爲何而來,可他剛剛踏足南域就去往天機谷。
那時的天機谷正值招收弟子的最後時期,巧合的是,這次招收弟子主評審就是宗主天道奇。
鄒魑、尹曜一、宮仲銘……這些資質萬里挑一之人已經率先被天道奇挑選而出。本來連他們的位置都被選定,可是易玄的出現,使得一切都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