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覺得眼睛一亮,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與刀光誕生。年輕人的刀,不知何時發出,又不知何時回到腰間。
只聽見一聲極細極細的脆響,壯漢的頭已然掉在了桌子上。
但他的嘴裡仍然說出了 他最後一句話:“這不是他的刀。”
死人的聲音。
陰冷、絕望、詫異、憤怒。
難道壯漢在人頭落地的一瞬,看出了拔刀的手不是年輕人的手,而是天鷹的手?
天鷹笑道:“你只說他的刀,又沒說不用我的手。”
很顯然,天鷹的話不是說給壯漢聽的,而是說給活着的人聽的。
那些低頭喝酒的人,把頭埋得更低了。
沒有一個人喝彩,但每個人都看到了刀的可怕的速度。
這是他們所見的最快的刀!
他們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麼快的速度,快得令人窒息,快得恐怖。
年輕人竟然被自己的刀嚇昏了。
天鷹又倒了杯竹葉青,酒香又開始瀰漫。
好像這家酒店裡,只有竹葉青的香味了。
過了一會,又從外面進來幾個年輕人。
這些都是腰懸長劍,或者身背大刀,很少有兩手空空的。
這些人進來,同樣神情嚴肅,同樣沒有座位,同樣站着喝酒。
外面的人不斷地進來,裡面的人卻一個也不出去。
越來越擁擠。
若這樣下去,屋子一定會被擠破。
天威四劍皺着眉頭,正要走出去,但聽有人說了一聲:“來了!”
門口的人紛紛起立,紛紛往後面退,而且讓出一張桌子來。
屋子裡本來就擁擠,如此一來,人們都往兩邊靠,擠得前心貼後背。
天鷗剛要發作,身旁一人輕聲道:“趕緊閉上眼睛,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天鷗一眼望去,果然有許多人都閉着雙眼,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天鷗正覺得奇怪,聽得一個細脆的聲音道:“店小二!”
循聲,天鷗看見一個女人。
這是一個小女孩,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
天鷗納悶道:“這哪裡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正想着,那女孩又喊了一聲:“店小二,有沒有人!”
仍然不見店小二。
天鷗心中驚疑,他明明看見店小二站在他的不遠處,難道他沒有聽見?
天鷗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是天威四劍心高氣傲,只想與東海釣叟一較輸贏,其他的事情,他們哪裡會理睬。
天威四劍彼此望了一眼,又各各點了一下頭,四個人,心意相通,靜靜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只見女孩喊了一陣,回身,向後揮揮手,叫道:“姐姐!”
嗒嗒嗒!
一陣不緊不慢的馬蹄。
一匹馬,六個人。
六個人,一頂轎子。
轎上坐着一個瞎子,又老又瘦。
騎馬的,是一個女孩,約莫十八九歲,扛着一根魚竿。
這一行六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還有那個孕婦,乘坐的轎子是非常簡單而非常難看,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動手臨時從山上砍了一些樹木青藤紮起來的。
擡轎的是三個年輕人,一路上不停地換,兩個擡,一個在旁邊跟着。
門口的那個女孩又叫了一聲:“姐姐,快來!”騎馬的女子一揮魚竿,馬兒疾奔,轉眼便到了酒店門口。
女孩道:“姐姐,就是這裡。”
女子翻身下馬,將馬系在旁邊的一棵枯樹上。
可是,她的手中,始終握着那根魚竿。
天威四劍盯着那女子好久,突然眼神一亮,天鷹悄悄道:“大哥,這個人就是我們在終山遇到過的女孩。”
天鷗道:“沒錯,她就是阿魯。”
天鵬笑道:“我們正在尋找她爺爺東海釣叟,想不到她先送上來了。”
天豹道:“別急,看看後面是這些什麼人!
”
翻身下馬的,真是阿魯。只聽阿魯道:“黃兒,你說是這裡?”
原來這個大喊大叫的,被人稱作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叫黃兒。
只聽黃兒答道:“姐姐,沒錯,我的手下已打探清楚。”
阿魯笑道:“量你也不敢騙我。”
黃兒道:“哪能呢?只要姐姐不嫌棄我,我做什麼都願意的。”
兩個乳臭未乾的女孩,在那張人們爲她們騰出來的桌子邊坐下,連眼睛也不看屋子裡擁擠着的人,好像這張桌子是她們預訂好似的。
兩個人大大咧咧坐下,阿魯臉朝着外面,喊道:“小丁、小當,擡快點!”
門外大路上,三個擡轎的,一個孕婦,一個瞎子,五個人慢慢騰騰往這邊走,聽見阿魯在喊叫,擡轎的小丁道:“姐姐,我們已經很累了。”
小當又道:“姐姐,我纔剛剛擡完,小丁接過去還不到五十步呢?”
擡轎的小丁馬上道:“放屁,我一步一步數着的,我已經擡了七十八步了,再擡二十二步就是一百步,一百步就輪到你擡了。”
小刀又嚷着:“你賴皮,這麼小算一步,你自己看看,七十八步走了多遠?”
小丁果然回頭去看,看了道:“怎麼沒走多遠,剛纔那棵樹都看不見了。”
小當道:“別吵了,再吵我就不擡了。”
小丁馬上道:“不擡?好啊,你不擡試試?”
小當道:“你以爲我不敢?”
小刀叫道:“你們兩個在搞什麼,往前走啊!”
小丁道:“走不動了。”
小當道:“我不想走了。”
這三個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走了這麼長,還是那麼遠。
他們的說話聲可十分響亮,酒店裡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簡直就是三個活寶!黃兒道:“像這樣的速度,快刀王到了,他們也許還沒到這裡。”
阿魯笑了笑,手中的魚竿一甩,一點金光,閃射而出。
只聽前面擡轎的小丁叫道:“啊喲!姐姐,魚鉤鉤住我的耳朵了!”
衆人俱一驚:
她能夠在這麼遠的距離。
一甩便鉤住耳朵,又快又準,當真不可思議。又見阿魯手中魚竿再甩,那乘轎子如飛般,轉眼到了酒店。
原來,他們也可以擡得這麼快。
穩穩當當。
轎子裡的孕婦絲毫未驚,她閉着雙眼,似是睡着了。
小丁道:“姐姐,別扯了!”
小當道:“走這麼快乾什麼?已經是第一百零九步了。”
小丁道:“又不光光是擡轎,我的耳朵,被姐姐的魚鉤鉤住了。”
剛纔還有一些人不相信,阿魯有此功力。
這下,黃兒走過去,把魚鉤從小丁的耳朵上取下來,衆人才信,才發出一聲聲輕嘆。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個又老又瘦的瞎子,他既沒有人牽引,也沒有柺杖,可是,轎子擡得這麼快,他始終緊隨其後,不偏不離,令人驚歎不已。
屋子裡已經有人開始懷疑,他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瞎了。
現在,這五個人都到了酒店裡。轎子就擺在桌邊,孕婦仍然閉着眼睛。
從門口斜斜射進來的陽光,敷在孕婦的臉上。
將近黃昏,陽光輝煌得像金子。
孕婦的臉有些蒼黃,但是在陽光下,卻顯得非常高貴。
高貴之中又有些抑鬱。
瞎子輕輕叫了聲:“蝴蝶。”
孕婦沒有睜眼,嘴脣動了動,卻不說話。
瞎子道:“蝴蝶,要是累了,就不要說話。”
“蝴蝶”兩個字一出,人羣中發出無數的“呵呵”聲,他們都伸直了脖子,他們要看一看,這個令快刀王一生牽掛的是怎樣一個女人!
可是,沒有幾個人能看見蝴蝶的臉,她的臉,向着門口。
屋子裡的人,只能看見蝴蝶的頭。
只聽瞎子又道:“蝴蝶,今天夜裡快刀王
就從這裡經過,從此你就不要再擔心,別人也不敢再欺負你了。”
蝴蝶仍沒有說話,可她的兩眼,卻流出淚水。
看到蝴蝶流淚,阿魯總是忍不住也想哭。
阿魯道:“蝴蝶姐姐,別傷心,黃兒已派人打探清楚,快刀王一定會從這裡經過的。”
黃兒也道:“別擔心,不會有錯的。”
接着,黃兒又道:“不信你看看,這裡有這麼多人,他們也是在這裡等快刀王的。”
蝴蝶仍然沒動,沒說話。
瞎子嘆了口氣,然後叫道:“店小二。”
瞎子的叫聲並不響,可是,聽在耳裡,卻是無比的清晰,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從耳朵裡塞進來的,你就是想不聽也不可能。
像這種聲音,只有內力無比深厚之人才發得出。
衆人一驚。
天鷗、天鵬、天鷹、天豹均想道:“這個瞎子,看來非同小可……”
天鷹側目一看,見店小二躲在一個大胖子後面,不敢回答。
天鷹心道:店小二怎麼啦,如果剛纔黃兒叫他他可以裝作聽不見,可是現在,他連裝也不可能裝的。
只聽瞎子又道:“店小二,黃二已答應不難爲你了,你就出來吧。”
天鷹一聽瞎子的聲音,知道他已經有目的地滲進極厲害的內功,因此,在其他人聽來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在被針對的那個人聽來,卻異常難受。
果然,只見店小二額頭滲出粒粒汗珠,臉上的表情極其難受,彷彿五臟六腑被到割一般。
天鷹一凜,往瞎子望去,見他靜靜地坐着,又瘦又老,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瞎子的雙眼,像兩個漆黑的無底洞。
可是,從他眼睛裡,誰也不知道瞎子的武功有多高,有多嚇人。
這時,只聽店小二哀求道:“黃幫主,饒了我吧。”
一邊說,一邊撥開衆人,來到黃兒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滿臉的汗珠,磕頭道:“黃幫主,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衆人又是一驚。
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竟是江湖中傳說的殺人不眨眼的黃龍幫黃幫主?
很多人都知道黃幫主殺人不眨眼,卻不知道黃幫主的名字叫黃兒,而且是個小女孩。
黃兒道:“你耳朵有沒有帶來?”
店小二道:“有。”
黃兒笑了笑,又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耳朵是要還是不要?”
店小二遲疑了半晌,道:“耳朵既然連黃幫主的話都聽不見,留着也沒有用。”
黃兒道:“沒用的耳朵,爲什麼還要留着!”
突然之間,黃兒的聲音一變,變得異常陰冷。
店小二好像渾身一顫,雙手不住發抖,磕了幾個響頭,顫聲道:“黃幫主,小人……”
他想說,“下次再也不敢了”,可是,牙齒打顫,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黃兒臉一頓,冷冷道:“你不想動手嗎?”
店小二愁苦着臉望了望黃兒,道:“黃幫主……”
黃兒道:“你知道黃龍幫的規矩。”
店小二滿臉絕望,忽道:“好,我自己動手!”
話未說完,只見刀光閃現,店小二從懷裡摸出一把刀,然後雙眼一閉,刀鋒卷向自己的腦後。
衆人看見,店小二的手中,握着自己的兩隻耳朵。
自己的刀,自己的耳朵。
幾個膽子稍小的,嚇得驚呼出聲。
店小二雙手將自己的耳朵呈上,道:“黃幫主,這是兩隻不聽話的耳朵,現在我已經把它割下來了,聽候黃幫主處置。”
店小二用刀割了雙耳,鮮血淋漓。
可是聽他的說話,仍然十分鎮定,衆人不禁駭然。
天鷗心道:“這個人倒有點骨氣!”
再看黃兒,只見她露出微笑,好像看到了一樣十分喜愛的東西。
天鷗心中又想:“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紀,竟然就有了這樣一副冷酷惡毒的心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