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青看見杜龍走出來,臉上的笑容綻開如鮮花。
儘管這時陽光不是十分明麗,儘管在這樣一片頹廢的舊城堡裡,她的笑容仍是那麼清晰,那麼生動。
可是,錢小青的笑剛綻開,又凝固了。
她只聽得身後的猛雄說了聲:“杜龍,你死定了!”
與此同時,一聲異樣的響動,杜龍的整個軀體竟然直直的從原地陷了下去!
杜龍哪裡想得到他的腳下竟是空的!
他龐大的身軀來不及躍起,便墜到了地底。
錢小青張大了嘴,連脊樑也發冷。
猛雄道:“他把通道的城牆都擠塌了,因此,惡運要先降到他身上。”
錢小青臉上的劍已經撤走,拿劍的人已經不在。
不僅五哥不見,連其他兄弟也消失了,彷彿也墜進了地底,只有猛雄還在說話:
“我正愁這座舊城堡太安靜,他們來得越多越好。”猛雄又道:“能到得這裡,已是很了不起了。”
這時,錢小青身上八個被封的穴道,有五個已被她衝開。
錢小青心下大喜,但她仍舊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她在心裡盤算着,如何在所有穴道都衝開時給猛雄一個措手不及。
只聽猛雄道:“錢小青,就算你武功再高,也衝不開後面這三個穴道。”
錢小青大吃一驚。
愕然道:“猛雄,你究竟是人是鬼!”
猛雄這時細聲細氣道:“我當然是人,只不過有些不同尋常而已。”
錢小青“哼”了一聲。
猛雄道:“你不信?難道你不以爲我與衆不同嗎?我所做的,所說的,難道一般人可以做得到,說得出?”
錢小青承認,猛雄是一個與衆不同的人,可是,她偏不說,反而又冷冷地“哼”了一聲。
沒想到猛雄怒喝道:“你再哼,我殺了你!”
錢小青又是一驚,繼而恍然大悟,猛雄確實不是一般的人,可是他的非同一般,如同有些不正常,他自信、自大、狂妄而又有些唯我獨尊。
錢小青暗喜道:“待我再試試他。”這樣想着,嘴裡偏偏又“哼”了一聲。
錢小青以爲,猛雄一定會暴跳如雷,甚至會把她殺了。
可是等了很久,不見動靜。
忽然,猛雄無聲無息飄到她面前,注視着她,道:“你想激怒我,讓我失去控制?”
錢小青不敢再看猛雄,他太可怕了。
她的武功,她的心機,都使她心驚。
錢小青徹底絕望了。
她不再指望杜龍能救她走。
她知道,其他四個兄弟一定是去對付杜龍了。
猛雄冷冷道:“杜龍放着好好的錢老闆不當,卻要到這裡來送死。”
接着嘆了口氣道:“我早就料到他們有異心,幸好五哥將他們殺了,不然,那片毒草還不知道放多少人進來。”
聽到“毒草”兩個字,錢小青猛地想起山坡上所看到的農作物,原來那是一片毒草。難怪她會身不由己癱倒在地。
猛雄冷笑一陣,又接下去道:“我培養他們,爲的是他們能聽我的話,按我的意志辦事,我已經給了他們一個悔改的機會,哪知他們不知好歹,竟然要將我的毒草變種,使我無法控制。”
猛雄又開始大聲說話:“可是,我猛雄絕不是笨蛋一個,他們想算計我,想擺脫我的掌握,那簡直是異想天開。他們死也不會相信,我是如何知道他們的異心的,哈哈哈!……”
猛雄大笑起來,突然疾伸手,往錢小青胸前一掌拍來。
這一掌來得飄忽,神出鬼沒。
錢小青仍舊不能動彈,就算她能
動,她也避不開猛雄這一掌。
奇怪的是,這一掌打在錢小青前胸,錢小青並不感覺那種撕心斷骨的痛楚,相反的,她從頭到腳,有一股暖流閃電般極快地週轉了一圈!
猛雄道:“毒草的毒已經完全化解了。”
錢小青還呆在原地,她不解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猛雄道:“你身上所中的毒已經沒有了,你完完全全是你了。”
錢小青道:“難道剛纔不是我自己?”
猛雄道:“你殺了我大哥的時候,其實只剩下你的六成功力了,要不是大哥被五哥打斷肋骨,你絕對殺不了他。”
錢小青道:“你爲何要恢復我的功力?”
猛雄道:“凡是學武的人,都有一個毛病,就是要找功夫好的較量,特別是像你這樣的對手在江湖上也是很難遇見的。”
錢小青微微一運動,果然四肢百骸,川流不息的內力聚散自如,隨心所欲。
猛雄又道:“你不僅恢復了原來的功力,而且內力至少增長了一成。這一成功力,你本來要用五年的時間方可練成。”
錢小青又驚又喜,道:“你就這麼有把握殺我?”
猛雄陰陰道:“要是我沒把握,豈不是比笨蛋還要笨!”
接着冷冷道:“這只是娛樂而已。”
娛樂?他把功力輸給她,爲的是要她娛樂他!
錢小青緩緩後退了兩步,道:“你不認爲這是在冒險嗎?”
猛雄道:“做人就是冒險,我雖然才二十歲,卻已厭倦了平平淡淡的生活,要麼在冒險中生存,要麼在冒險中死亡,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錢小青道:“你冒過幾次險?”
猛雄道:“從你開始。”
錢小青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冒險行爲,會不會從我身上開始,又在我身上結束?”
猛雄道:“只有開始,沒有結束。”
錢小青道:“冒險需要有豐富的閱歷和失敗的經驗,我曾失敗過好幾次。”
猛雄道:“但有一樣,你絕對不如我。”
錢小青道:“什麼?”
猛雄道:“精神,冒險精神!”
錢小青不語。
猛雄又道:“如果你有冒險精神,你也許今天就不會死了。”
猛雄在說,錢小青的手在動。
她的手中,又是那柄又普通又生鏽的短刀。
猛雄嘆了口氣道:“可惜太遲了,如果你在恢復功力的一瞬就出手,也許還有機會。現在,你只有一死。這就是不敢冒險的代價。”
錢小青真的不敢出手,在猛雄面前,她喪失了所有的自信。
連她自己都搞不懂,一個五十歲的人,竟會在這樣一個二十歲的稚氣未脫的“孩子”面前不知所措!
猛雄這時道:“錢小青,請你準備好,我現在就要出手,我一定要你死!”
他說得極其肯定,就像勝負已在他的掌心握着。
翻手是雨,覆手也是雨。
就在“死”字剛落之際,一團白光,如散淡的月影,從地底漫上來!
現在不是夜晚,也沒有月亮,猛雄手上沒有刀,也沒有武器。
因此,這團白光,來得有些突兀,有些莫名其妙。
猛雄卻呆了呆,他的眼神有過一剎那的悲傷,但隨即又平靜了。
接着,又有一道白影閃過。
接着又一道。
一連四道白影,四具屍體,從杜龍陷進去的地方被甩了出來。
四個人的手上都握着一柄劍,白光就來自劍鋒。
可惜人是死人,劍也沒有了任何威力。
最後一個被甩出來的是杜龍,他的
肚子仍有大水缸那麼大。
杜龍的手中,也握着一柄生鏽而普通的短刀。他的短刀與錢小青的短刀幾乎一模一樣。
第一個笑起來的是錢小青,她笑着,不說話。
第二個笑的是杜龍。他笑着,也不說話。
第三個笑起來的纔是猛雄。
他一邊笑,一邊說道:“很好!很好!”
錢小青道:“兄弟都死了,還有什麼好笑的?”
猛雄大笑道:“死了纔好,死了最好。”
杜龍有些氣喘吁吁,道:“四人聯手,實在太可怕了。”
猛雄轉身,對杜龍道:“你殺了我四個哥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呢?”
杜龍道:“等我們把你也殺了,就不用謝了。”
猛雄笑道:“憑你兩個人,還殺不了我。”
說着,竟然在旁邊的一塊石板上坐了下來,盤膝閉目,似在養神。
錢小青望着杜龍,杜龍也正往錢小青看,兩個人四目相對,忽然一聲喊,雙雙出手。
一前一後,一胖一瘦,前後夾擊猛雄。
只聽兩聲異樣的驚呼。
杜龍與錢小青快速無倫的一擊,竟然連猛雄的衣襟也碰不到!
猛雄還是那樣坐着,他好像連眼睛也沒睜開過。
他只是在石板上一轉,錢小青和杜龍那神鬼莫測的一刀差點擊在對方身上。
猛雄淡淡道:“不該冒險的時候,千萬別冒險。”
杜龍沒聽到剛纔猛雄與錢小青的話,不知他在說什麼。
錢小青卻涼了半截。
錢小青道:“什麼時候纔不是冒險?”
猛雄道:“如果跟杜龍一起來的人也出手,也許會有些機會。”
此言一出,杜龍和錢小青大吃一驚。
杜龍不知道與他一道來的,還有其他的人。
錢小青還以爲杜龍真的還有幫手,喜道:
“好,那就讓他一齊出手,殺了這個冒險王。”
“如果我跟殺父仇人一起出手,豈不被人恥笑?”
隨着說話聲,從廢墟的另一堵殘牆裡,走出一個人。
杜龍道:“唐瀟瀟,你怎麼陰魂不散?”
這個人果然是唐瀟瀟,只聽他道:“陰魂不散的,應該是你們的良心。”
唐瀟瀟緩緩踱了出來,他的劍,像一根木頭,垂在秋風裡。
秋風瑟瑟,枯木瀟瀟。
錢小青忽然覺得,秋意更深了,樹林也更冷了。
她的心,在看見唐瀟瀟的剎那間緊了緊。
唐瀟瀟站住,眼睛望着這一片荒涼的殘垣斷壁,冷冷道:
“錢小青,今天是你還債的日子。”
錢小青從唐瀟瀟的話中,聽出了難以抗拒的力量。
唐瀟瀟在黃鶴山莊做了十年的奴隸,他究竟是怎樣的人,爲什麼甘心在黃鶴山莊做奴隸,錢小青都一清二楚。
她現在後悔了,後悔沒有在十年的時間裡尋找機會殺了唐瀟瀟。
現在,她不僅殺不了唐瀟瀟,而且要在唐瀟瀟的眼皮底下死去!
錢小青絕望着:“唐瀟瀟,你要爲父親報仇,是不是?”
唐瀟瀟道:“是的,你今天一定得死。”
錢小青又悲傷道:“如果一定要報仇,你殺了杜龍,我只有當寡婦了。”
唐瀟瀟道:“一切善惡,自有應得的報應,我只殺我的仇人。”
錢小青忽然道:“唐金不是我殺的!”
唐瀟瀟不答,卻望着杜龍道:“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杜龍怒視着錢小青,道:“我說過會把她交給你,就一定會把她交給你,哪怕她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