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湯圓道:“臉會變成爛豆腐。”
沒等他們齊聲說,客官道:“錯,如果打在我臉上,你們的手一定不成其爲手了。”
扁湯圓道:“不是手,難道會變成腳。”
長湯圓道:“如果變成腳,人不是有四條腿了。”
兄弟倆不再齊聲說,而是互看了一眼,大喊一聲:“打!”
四隻拳頭齊齊擊向客官面門,果然打他臉上來。
這一次他們沒有中途收拳,而是運足勁道,快速無比地擊向客官面門,眼看客官的臉就要變成麻花豆腐,但聽“呵呵”兩聲悶響,兄弟倆已重重地摔倒在地。
客官笑道:“你們現在信了,這世上本來就有四隻腳的人。”
客官的話還未說完,只聽身後有人道:
“四隻腳的人也許還可以活命,沒有腳的可就慘了。”
“哦。”客官道:“沒有腳的人會怎樣?”
“沒有腳的人,當然只有死了。”
客官轉身,看見了甜湯圓的目光正像鐵打一樣釘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沒有被四隻力大無比的拳頭打爛,卻在甜湯圓的目光下變得比麻花豆腐還難看。
樂園街七十九號
秋天,儘管太陽醒得很晚,可是淺淺的陽光現在已經貼在了窗玻璃上。
小翠想掀開被子起牀,剛轉動身子,又被另一雙手按住了。
這是一雙溫柔而有力的手。
被這樣的手抱住是幸福的,小翠想。
可是陽光已經照在窗子上。
她應該起牀了。
小翠輕輕拍着那雙壓在他腹部的手,道:“不早了。”
其實,小翠也知道,今天才剛剛開始。
她說的話,是另一種意思。
她也清楚,男人一定懂她說話的意思。
她於是又輕輕的,想把那隻手移開。
這隻手,已經在她的腹部放了整整一夜了。
小翠轉過頭,望見男人正望着她,眼裡盡是繾綣的神色。
她又不忍心了,輕輕拍拍他的手。
他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小翠一驚,忙按住他的手,再輕輕地:
“今天就到這裡吧。”
男人溫柔而有力的手執意地往下滑,而且慢慢地探了進去……
小翠說:“不要……”
男人的手不停,更深地……
陣陣快意襲來,小翠身不由己地微微顫動起來。
男人的臉,這時變得紅潤,像孩子一樣可愛,他的呼吸也變得粗而有力。
小翠再次說:“不要……”語氣已不像剛纔那樣堅決。
男人的嘴,慢慢地湊上來,在她的脖子上,在她的耳根,溼溼的感覺,激起內心蕩漾的漣漪。
這是個很懂的男人,一個可以溶化女人的男人。
小翠微微閉上眼,口中已經發出模糊的語言。
她的手不由放開了他的手,在她的身體上尋找她需要的愛撫的東西。
那一瞬,顫慄傳遍她的全身。
她似乎真的已經被溶化,已經不存在了。
小翠依然說:“不要……”可是,這已不是拒絕,而是接受和渴望。
她渴望在男人的力量下被輾得粉碎!
男人的胸膛是溫暖而寬厚的,胸膛裡的熱情燃燒時就成了火焰。可以灼傷一切的火焰!
小翠開始呻吟。她的軀體彷彿被撕裂了,就像乾柴被利斧劈開,一下,一下。
絕望而痛快。
她更緊地擁抱住他!
無聲地迎合與有聲地呢喃,這就是快樂的世界!
江濤翻涌!
汗溼錦被……
遠去了……遠去了……
一切重又恢復了平靜。
像一朵小花落在大地上,小翠不願推開他……可是,陽光已從窗戶照了進來,一天結束了,又一天開始……
小翠躺着一動不動,她前額沾了一縷溼發。
他用手拂她的頭髮,又摸着她的耳環,溫柔而有力。
他說:“樂園街七十九號,我會記住的。”
小翠閉着眼,說:“你走吧,今天已經結束。”
他從她的身上下來。
她的眼中,滲出一絲淚水。
是留戀,還是歡顏?
妓女的淚。傷心的淚。
他已經穿好了衣服。他是一個十分強壯而英俊的男人。
他透過窗子注望外面的秋天。
他是一個幸福的人,祖先留給他太多的錢。
他到黃鶴山莊來賭錢,可他不是虔誠的賭徒,除了在賭場上輸錢,他就到樂園街找女人。
小翠是他在黃鶴山莊的第七個女人。
他覺得小翠是個出色的女人,他從不把她當妓女看待,而是把她當作自己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女人。
可小翠覺得自己是妓女,樂園街每個女人都是妓女。
她覺得她不配做她的女人,所以她一定要趕他走,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晚上再來。因爲樂園街,白天不可以有男人。
要是哪個妓女被發現白天藏着男人,她或許就會橫屍街頭。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三年前,小翠剛到這裡,就看見在街道上躺着一個赤裸的女人的屍體,她嚇得三天三夜沒閤眼。
就像是自己被剝光了衣服丟在大街上。
小翠要在樂園街七十九號做一個安安分分的妓女。
她寧願服侍男人,也不願暴屍街頭。
她知道他已經走了,像前幾天一樣,儘管他不想走,但他還是走了,到賭場去賭錢。
小翠睜開眼,望見陽光照着狹小而空蕩蕩的屋子。
結束了的一天將重新開始,重複過的事情也將不斷重複……
奴隸
在黃鶴山莊的南邊,有一片山坡。
山坡上一年四季種着瓜果蔬菜。
唐瀟瀟已經在這裡種了十年的菜了,他簡直成了種菜的專家。
什麼季節種什麼瓜果,什麼季節播什麼菜籽,他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唐瀟瀟是黃鶴山莊的奴隸。
十年前他的身價是一百萬。
所以,他把自己輸給了黃鶴山莊的時候,就是一百萬兩銀子。
當時,唐瀟瀟是豁出去纔會這樣乾的。
因爲,一百萬兩銀子,對唐瀟瀟來說不算什麼,他給人家保一趟鏢就可以得到這麼多銀子,可是,對一個奴隸來說,就是在這裡種一輩子的菜,也積累不到一百萬兩銀子。
換句話說,結束唐瀟瀟得一輩子在這裡種菜了。
唐瀟瀟是響噹噹的漢子,他做事從來不會後悔。
他也知道,如果他要走,黃鶴山莊攔不住他。
也不會攔他,至多讓天下英雄都知道唐瀟瀟是說話不算數的江湖小人而已。
可是,要他做個說話不算數的人比要了他的命還難。
這是他的秉性,因此,下半輩子在這片山坡地上種菜是註定的事了。
唐瀟瀟把木桶吊在繩子上,然後搖着軲轆把木桶放到井裡。
秋天的土地上,很久沒下雨了,那蔬菜,天天得用水澆。
很快的,滿滿一桶水被打了上來了。
水很清,映着的天空卻有些迷朦。
這時,走過來一個年輕人,他道:“唐大,讓我來澆吧。”
他喜歡
叫唐瀟瀟唐大,不知是他的年紀沒有唐瀟瀟大,還是他當奴隸的時間沒有唐瀟瀟長,總之,他叫他唐大。
他才二十四歲,而他已四十歲了。
他是前天才到這裡種菜的,而他已在這裡種了十年。
年輕人道:“讓我來澆吧,唐大,你先歇會兒。”
年輕人輕聲輕氣,又有些迫切,一副害羞的樣子。
唐瀟瀟看也不看,提着水桶徑直去澆菜。
年輕人便跟着,一直說:“唐大,讓我來吧。”
唐瀟瀟不吭聲,澆到一顆因缺水而快要枯萎的球菜時,默默地說:
“你快要死了。”
年輕人一驚道:“唐大,你是說我嗎?”
唐瀟瀟不答,依舊澆菜,嘴裡又喃喃道:“如果給你水,你就不會死了。”
年輕人看到,他把周圍的菜都澆了,就是不給那棵將死的球菜澆水。
唐瀟瀟道:“我已經十天沒有給它澆水了,如果你來澆,你一定不會不澆的,是不是?”
沒等年輕人回答,他又接着道:“如果這樣,豈不功虧一簣。”
整整一個上午,就在澆水中過去了。
下午的活,仍是澆菜。
“唐大,讓我來吧。”年輕人還是在央求。
唐瀟瀟眼一瞪,喝道:“再煩,我把你扔到井裡去!”
年輕人退了一步,道:“唐大,這裡就只我們兩個人,你把我丟進井裡,誰還陪你說話啊。”
唐瀟瀟道:“沒有你,我不會死。”
年輕人道:“唐大,可別這麼說話。”
唐瀟瀟又一瞪眼,道:“難道沒有你,我會死嗎?”
年輕人道:“沒有我,你真的會死。”
唐瀟瀟差點把水潑到年輕人的腿上,笑道:“難道你真的以爲我是唐大?”
年輕人道:“我叫你唐大,因爲我覺得你的命還比較大。”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沒有害羞的樣子。
接着道:“我知道你姓唐,風雨瀟瀟,寒秋瑟瑟,江湖上誰不知道唐瀟瀟的大名。”
唐瀟瀟道:“可我已經在這裡十年了。”
年輕人道:“沒錯,十年時光,可以改變許多事情,可是,有些事情卻是永遠不會變。”
唐瀟瀟道:“可我已忘了。”
年輕人道:“你當然忘了。你也希望所有的人都忘了,有一個人卻沒忘。”
唐瀟瀟道:“誰?”
年輕人道:“高天鳳。”
唐瀟瀟道:“這個人的名字,我沒聽說過。”
年輕人道:“這個人有一把透明的刀。”
唐瀟瀟道:“天下用刀的人很多。”
年輕人道:“可是他的刀可以在一招之內刺進秋瑟瑟的胸膛。”
唐瀟瀟嘆道:“如果他一招能殺秋瑟瑟,那麼,殺我也只需三招。”
年輕人笑了,道:“高天鳳也正有此意。”
唐瀟瀟放下水桶,道:“這樣看來,我真的要把水桶交給你了。”
年輕人卻道:“我爲什麼要接你的水桶?”
唐瀟瀟笑道:“你是這裡唯一的奴隸,你不澆水誰來澆?”
年輕人道:“可我只欠黃鶴山莊一兩銀子,現在開始我已經自由了。”
唐瀟瀟黯然道:“如此來說,這片菜地可要荒蕪了。”
年輕人道:“總比這裡躺着一個死人要好得多。”
“哈哈哈……”一陣大笑,唐瀟瀟將一勺水潑向天空。
漫天的雨滴還未落下,人已無影無蹤。
那顆久未澆水的球菜,紛紛灑上雨水。
對它來說,這幾滴雨水,就像天上降下的甘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