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門主之爭,乃洪門家事,洪門豈能毀於洪景之手,公子請講,要我如何幫助門主。”
洪濤點點頭,又搖頭道:“周公只說對了一半。”
周碧輝道:“願聽公子吩咐。”
洪濤雙手別到後背,注視着不遠處一棵柳樹。
晨光裡,清冷的秋風,搖曳着細細的柳枝。
行了幾步。緩緩道:“這一次,他一定得死。”
從洪濤的嘴裡說出這幾個字,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接着冷冷道:“弟可以不仁,難道兄就不可以不義嗎?”
洪濤說着沿欄杆一直往前走,周碧輝緊緊地跟隨着。
在秋天的陽光下,他們倆的影子疊在了一起。
洪景在笑。他笑得很自信。
蕭瑟的秋意一點也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他知道方圓百里的人都已知道崑崙的小仙女要取他的腦袋。
他更知道要他性命的人絕不是小仙女一個。
至少他的兄長洪濤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他清楚,洪濤再想要他的命,也絕不會在今天。
今天,洪濤不僅不會要他的命,而且會派周碧輝來幫他的忙。
正是抓住了兄長的這個弱點,洪景纔會把藍布衣有事不在洪門的消息告訴他。
有人要殺他,他還讓身邊最厲害的高手離開,洪景如果是這麼笨的人,他無論如何活不到現在。
洪景得意地笑着。
他擡頭望了望秋天裡很少見的太陽。
陽光也那麼分明,一縷一縷,像一把梳子,梳着天空。
洪景喝了一杯茶,又喝了一杯鮮奶。
他覺得渾身舒暢。
現在他的感覺好極了,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會覺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小仙女要殺他,他不但沒有躲起來,反而一大早就坐在院子裡等着。
洪景看看天空,道:“今天是一個好日子。”
站在他身後的朱方道:“每次都總是好天氣。”
他說的“每次”當然是指有人來殺門主的日子。
洪景眯了一下雙眼,道:“小仙女是什麼人?”
朱方道:“小仙女據說是崑崙山的大魔頭。”
洪景好像現在才知道小仙女原是一個大魔頭,道:
“你拿什麼招待這個魔頭呢?”
朱方道:“我的斷魂十三劍還未試過劍鋒。”
洪景笑了。
從朱方的目光中,他已經看出這場還沒有開始的戰鬥的結果。
仍是在這個地方,這張椅子上,他也仍是這樣坐着,一次次欣賞朱方刺進敵人的咽喉。然後,血飛濺,然後,人倒下。
他就像在觀看一出臺上的演出,朱方的劍也極像道具,那麼快的刺出,又那麼快地收回,勝負總是那麼快就見分曉。
有時候,他希望來殺他的人強大些,他希望欣賞完朱方的劍,再欣賞刁金聖的掌和鬼頭刀,他還希望能看到藍布衣的三十七路隔空點穴。
可是,他總是失望,能躲過朱方的劍很少,能讓刁金聖拔刀的就更少,十多年來,他只看見藍布衣出手過一次。
那一次,藍布衣也只是將寬大的藍布衣輕輕一揮。
因此,他也搞不清楚,藍布衣到底武功有多高。
他像一個心急的觀衆,早早地來到現場,等待“好戲”的上演。
朱方和刁金聖一左一右,站在洪景的後面。
太陽一點點升
高,午時三刻還未到,洪濤和周碧輝卻到了。
院子裡,還有一張椅子,是專門爲洪濤準備的。
每次,洪景都爲洪濤準備一張舒服的椅子,每次,洪濤都準時到場。
洪濤不是來看戲的,而是爲保護洪景。
兄弟畢竟是兄弟。
洪景對洪濤一笑,指着那張離他約十米的空椅子,道:“兄長請坐。”
洪濤也一笑,坐下。
周碧輝站在洪濤身後。
院子裡,就這五個人,左邊是洪景、朱方、刁金聖,右邊是洪濤、周碧輝。
秋風瑟瑟。
午時三刻已到。
院子裡,多了三個人。三個年輕人。
一個道:“我叫小刀。”
一個道:“我叫小丁。”
另一個道:“我叫小當。”
來的正是小刀、小丁和小當。
他們嘻嘻哈哈,推推攘攘,一派不正經的樣子。
小丁推了一把小刀,小刀前衝了兩步,站定,甕聲甕氣道:
“你們這麼多人,誰是洪景啊?”
小丁道:“誰是洪景請站出來。”
小當道:“因爲洪景今天死定了!”
洪景有點失望。
這三個人,就像無賴,他連看都懶得看。
朱方冷冷道:“是不是小仙女叫你們來的?”
小刀道:“我們是小仙女的徒弟。”
小丁道:“就算小仙女不叫我們來,我們也要來殺洪景。”
洪景真的很失望。
聽他們胡說八道,這齣戲,他幾乎沒有興趣再往下看了。
若非小當說出下面這句話,他真的要回去了。
小當道:“姐姐,下來吧,午時三刻時辰已到。”
此話一出,衆人均一驚,難道小仙女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可以自天而降?
朱方道:“午時三刻早已到了,小仙女還不出來。”
小丁道:“又沒有輪到你死,你着什麼急?”
小當道:“姐姐向來有睡午覺的習慣。”
小刀又往前走了兩步,故意慢吞吞道:
“其實,小仙女早就在這裡了。”
洪景笑道:“我還以爲崑崙的大魔頭是什麼英雄好漢,原來也是縮頭烏龜一個。”
洪景的話未說完,就聽見一陣爽朗的嬌笑聲:
“我還以爲洪門的門主有什麼了不起,卻是一個連縮頭烏龜都不如的人。”
笑聲未畢,院子裡已多了一位少女。
她就像是一片樹葉,從院子牆邊的大樟樹上飄下來。
陽光照着她清麗的臉。
她的手中拿着一根魚竿。赫然就是阿魯。
阿魯伸了一下腰,眯着雙眼,注視着洪景,道:
“你就是人人都想殺的洪景?”
洪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道:“很好,很好。”
接着又道:“可惜,可惜。”
小刀道:“什麼很好?”
小丁道:“可惜什麼?”
洪景一動不動地坐着,道:“有人來殺我,還不好嗎。”
頓了頓,又道:“如果沒有人殺我,我今天的戲就無法看了。”
接着又嘆了口氣,道:“只是真的有點可惜,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朱方冷冷的接下去道:“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我都不忍心殺了她了。”
小刀笑道:“你搞錯沒有。”
小丁笑
道:“今天你起牀時肯定着涼了。”
小當也笑道:“如果你能殺了姐姐,你便是我們的姐姐了。”
三個人還在嘻嘻哈哈,沒想到阿魯喝道:
“小刀,小丁,小當,你們給我住口了!”
三個人一呆,彼此對望了一眼,乖乖退了下去。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殺氣。
這股殺氣,是從朱方的劍鞘裡逸出來的。
這時,朱方已踏出三步。道具般顯眼的劍掛在腰上,被秋風吹拂得一晃一晃的。
朱方的臉上,凝重而認真,不管對付什麼樣的敵人,朱方都會全身心投入進去,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屢戰屢勝的法寶。
他一步步逼近阿魯。
所有的人都想仔細欣賞,欣賞朱方的劍怎樣已極快的速度刺進這個漂亮小仙女的咽喉。
他們都在等待朱方出手。
小丁,小當和小刀,他們被逼迫而來的殺氣壓得喘不過氣來,只得再後退,直到退到牆邊。
朱方遲遲沒有出手。
他邁動的雙腳也越來越慢,彷彿腳上貫注了沉重的銅。
每前進一步都耗費他無盡的心力。
阿魯也不再笑。
她雖然那麼隨隨便便站着,心裡緊張之極。
她感到壓力越來越大,她的身子幾乎要搖動起來。
但是,她還是漫不經心地站着,她也在等待,等待對手的破綻。
朱方已離她很近,只要他拔劍,就可以刺到她的咽喉。
洪景很激動。
他渴望已久的精彩的一幕馬上就要出現。
可是,朱方遲遲沒有拔劍。
相反地,他的額頭滲出了汗滴!
很顯然,朱方很累。
他還在等,還在猶豫,他還沒有把握,他的“斷魂十三劍”能否有效地擊倒對方。
他還在堅持。
還在尋找,尋找最牢靠的一擊。
儘管,對方沒有給他絲毫的壓力。
他自己卻快要壓垮自己了。
從他邁出第三步開始,他就知道他是這場爭鬥的失敗者。從對方漫不經心的姿勢裡,他看到了一種可怕的力量。
這是一種隱瞞在精妙的招式背後的力量。
在這之前,朱方從不相信世上有這樣一種武功,這樣一種招式——無招勝有招。可是現在,他相信了,他的劍無論以怎樣的速度,怎樣的角度,都無法攻破對方的無形招式。
而自己的全身要害,都完全暴露在對方能夠攻擊的範圍之內。
他不敢出手!
他擔心,他一出手,便會命歸西天。
他很少失敗,可是,當失敗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卻害怕了。
洪景卻一點都不擔心。
他並非看不出勝敗之勢。
洪景心裡明白得很,只要朱方一拔劍,他的“斷魂十三劍”只能使出半招!
他希望小仙女打敗朱方,再打敗刁金聖,因爲,刁金聖一敗,周碧輝就會出手。只要周碧輝出手,那麼……想到這裡,洪景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誰也不易覺察。
洪景看了一眼洪濤和周碧輝,見他們全神注目場中的決鬥。
他望了望天空,覺得這實在是一個難忘的好日子。
秋天的太陽並不炎熱,可朱方的額頭卻汗滴滾滾。
他不想再堅持,他要搏一搏。
明知失敗,他也要孤注一擲。
劍在他的腰上微微顫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