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不看棋盤,道:“聽孤獨靈燕說,棋譜中可以找到刀譜?”
沒有人回答。
清香又說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接話。
清香嘆了口氣,正欲說什麼,門口的杜龍道:“人家是一家人,他們怎麼會理會你呢?”
接着,杜龍又道:“都二十年了,若能找出來,早就找出來了。”
清香道:“你也知道刀譜在棋譜裡?”
杜龍點點頭。
清香沉思了良久,不信道:“這不可能。”
杜龍笑了。
清香道:“你笑什麼?”
杜龍道:“我覺得世上的人都很好騙。”
清香道:“包括你自己?”
杜龍道:“對。”
清香注視着杜龍,緩緩道:“我也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杜龍笑道:“我也懂了?”
清香點點頭,道:“陳標的那本刀譜,是假的。”
杜龍還在笑,道:“哦?”
清香道:“那只是一張廢紙。”
杜龍笑得更厲害了。
清香道:“你不怕吵了他們下棋?”
杜龍笑着道:“就算有一百頭野獸在吼叫,此刻也難分他們的心。”
清香道:“那你不是白笑了?”
杜龍忽地頓住笑,望着清香,道:“這確實有點不值得,不笑了。”
杜龍和清香在一問一答,孤獨鬆和孤獨巖在認真地下棋,陳標和孤獨靈燕在旁邊仔細地觀看。
清香望着他們下棋,見孤獨言和孤獨鬆額角都滲出汗,一副痛苦的表情。
清香不禁啞然道:“我覺得自己實在太笨了。”
杜龍道:“現在明白,還不算太笨。”
清香道:“你知道我明白了什麼?”
杜龍道:“你明白刀譜其實就是棋譜,而且,李無憂當初把棋譜送給我,就是要考考我,看我能不能從棋譜中找到刀譜。”
清香道:“可我還是有些不清楚,既然刀譜就在棋譜中,你爲何輕而易舉地讓孤獨巖偷走棋譜?”
杜龍道:“因爲我不會下棋,留着棋譜也沒有用。”
清香道:“讓別人花盡心思去尋找刀譜,而你,等找出刀譜之時再去搶刀譜,真是聰明。可惜……”
杜龍道:“難道這樣不對?”
清香道:“可惜孤獨兄弟太笨了,找了二十五年,還是一場空。”
杜龍道:“可是孤獨兄弟已經盡心盡力了,爲了找到刀譜。
“二十五年來,孤獨鬆連最喜愛的女人也沒有去碰一下。
“在清香閣,他已經放棄了許許多多與天下最好的妓女同牀的機會。”
清香道:“濃香閣的妓女確實是天下最好的妓女。”
杜龍接着道:“孤獨巖甚至躲進墳墓裡,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弄得自己的女兒跟沒出息的徒弟勾搭,這代價其實也夠大的了。”
清香道:“如果他們以這種精神去精研武功,也許,比無憂刀法更厲害的武功也研創出來了。”
杜龍笑道:“如果他們研創出比無憂刀法更厲害的武功,那我豈不是早就死在他們的刀下了。”
清香道:“原來你讓他們偷走棋譜,一另有目的的?”
杜龍道:“孤獨世家與杜氏家族是世仇,在武功上,兩家不相上下,到我們這一代,孤獨世家有孤獨鬆和孤獨巖兩兄弟,而杜氏家族只剩下我一個獨子。”
頓了頓,杜龍接着下去道:“如果當時孤獨兄弟就找我報仇,那我是必輸無疑。”
清香道:“所以,當你得到了李無憂的棋譜,便有意讓前來尋仇的孤獨
兄弟偷走,這樣既可以讓孤獨兄弟耗費時間,而你卻能夠苦練武功,真是陰毒。”
杜龍道:“不是陰毒,是聰明。”
清香道:“不過……”
杜龍笑道:“不過什麼?”
清香道:“如果孤獨兄弟在很短的時間內找到刀譜,豈不是更糟?”
杜龍道:“李無憂號稱天下第一快刀,他既然可以把隱藏刀譜的棋譜送給我,絕不可能輕而易舉就讓我找到刀譜,所以,這個問題,我根本沒有考慮過。”
清香嘆了口氣,道:“還是你做對了。”
杜龍道:“二十五年前,我其實就在冒險”
清香道:“現在呢?”
杜龍道:“現在,冒險已經結束。”
清香道:“哦?”
杜龍道:“就算他們全家一齊上,我也不怕了。”
清香道:“你有把握在一招之內殺他們四個人?”
她說的四個人,指的是孤獨兄弟,陳標和孤獨靈燕。
杜龍點點頭,道:“沒有把握,我就不來了。”
清香不語。
孤獨兄弟還在下棋,杜龍的話他們好像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要是聽見,他們絕不會沒有反應的。
不然,他們就是傻瓜。
清香知道,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傻瓜,孤獨兄弟也是例外,他們絕不是傻瓜。
於是,清香也走到桌邊,去看棋盤的變化。
那邊,杜龍說道:“我可以一招殺他們四人。”
接着沉默。靜,沒有絲毫響動。
落子的聲音也沒有。
孤獨兄弟在思索下一步棋怎麼走,還是在想杜龍的話對不對?
忽然,一個聲音冷冷道:“如果五個人,你還能不能在一招之內殺了呢?”
杜龍大水缸一樣的身軀,本來嚴嚴堵住了門口,可是,有一個人,卻硬是從門口進來了。
他是怎麼進來的連杜龍都有些莫名其妙。
進來的是大九。
杜龍道:“你是從哪裡進來的?”
大九道:“門口。”
杜龍道:“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大九道:“因爲你太得意了,你以爲你一切都做得對了。
一招殺四人,你以爲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杜龍道:“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大九這時走到孤獨巖身邊,叫了一聲:“師父。”
孤獨巖理都不理,下了一顆子。
大九又叫了一聲:“師父。”接着道:“對不起。”
孤獨巖這才擡頭看了看大九,冷冷道:“練得怎樣了?”
大九道:“師父,隔空彈指和無風刀都已練成了。”
孤獨巖微微笑了笑,又低下頭去,在棋盤上點了一顆黑子。
大九靠近了一步,道:“師父,我有沒有來晚?”
孤獨巖聚精會神地盯着棋盤,好像棋盤上隨時會出現奇蹟。
大九從懷裡摸一把刀,道:“陳標,你的金刀,還給你。”
陳標默默地站着,並不伸手去接。
孤獨巖冷冷道:“金刀陳標,這是江湖上給你的榮譽,陳標怎可沒有金刀。”
陳標這才接過金刀,插入空鞘之內。
這時,孤獨鬆道:“大九,師父已經原諒你了,還不過來。”
大九走到孤獨鬆的背後,低低叫了聲:“師父。”
孤獨鬆叫道:“師父就是師父,幹嘛叫得這麼輕,既然你願意拜我爲師,我早就說過,我大哥是不會阻撓的。”
大九嚅嚅道:“謝師父指點。”接着,又對孤獨巖道:“謝謝師伯
。”
孤獨巖道:“大九,你拜誰爲師都一樣,可是你不該偷了我的棋譜給他。”
大九道:“師父,……不,師伯……我錯了。”
孤獨巖道:“算了,算了,要不是我早已抄了一分棋譜,我豈會放過你,讓你這個兔崽子活着!”
聽到這裡,清香驚道:“你們這是在演戲嗎?在無香閣,大九、陳標,你們倆……”
大九和陳標都笑了。
陳標道:“在無香閣,我是麻廚子,是偷師父刀譜的不屑弟子,是不是?”
清香一臉的疑惑,轉而望着大九。
大九道:“我是奉命追殺的師兄,對不對?”
清香不解地點點頭,道:“你們一開始就在演戲?”
“哈哈哈!”只聽門口的杜龍笑道:“清香閣的主人居然也有被欺騙的時候。”
陳標道:“我這點雕蟲小技怎能騙得過清香閣的主人。”
杜龍道:“難道這個清香不是真的清香?”
陳標道:“當然不是真的。”
杜龍望着清香,不再說話。
陳標道:“你爲什麼不問,她是誰?”
杜龍道:“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陳標笑道:“你錯了。”
杜龍道:“她是誰?”
陳標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清香是假的。”
杜龍嘆了口氣,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她是什麼人。”
陳標道:“什麼人?”
杜龍一字一頓道:“死人。”
大家同時一驚。
陳標道:“你要殺她?”
杜龍道:“不。”
這時,孤獨兄弟已經下了一盤棋。
“嘩嘩譁”一陣響。黑白棋子亂作一堆。
孤獨鬆在撿棋子,孤獨巖對大九道:“你說說看,誰要殺她?”
大九道:“是我。”
衆人又一驚。
孤獨巖道:“你爲什麼要殺她?”
大九道:“因爲我不殺她,她就要殺我。”
孤獨巖低頭,與孤獨鬆又對弈起來。
清香嘆氣道:“也有比我還笨的人。”
杜龍道:“誰比你笨?”
清香道:“這裡除了你,他們都比我笨。”
杜龍道:“他們是傻瓜,天下就沒有不是傻瓜的人了。”
清香道:“我沒說他們傻瓜,他們只是笨一點而已。”
清香接着道:“如果大九要殺我,那麼最開心的人是你。”
杜龍道:“看着別人殺人,當然是件開心的事情。”
清香道:“你的一招,只能殺四人,所以,你當然希望大九殺我,而你,可以在大九殺我的一瞬,殺死其他四人。”
杜龍道:“你分析得沒錯,只是,你太瞧不起孤獨兄弟了。”
這時孤獨鬆擡起頭,望了望杜龍,又望了望清香,然後對大九道:
“就是她不殺你,你也要殺她。”
大九道:“是,師父。”卻沒有動。
孤獨鬆道:“還不動手?”
大九道:“師父,是。”仍舊沒有動手。
孤獨鬆道:“你真的相信杜龍會殺了我們?”
大九道:“不是真的會,而是一定會。”
孤獨鬆拿一顆白子在手上,沉思了良久,“啪”一聲點在棋盤上,冷冷道:
“孤獨世家從來沒有被人輕視過。”
大九渾身一震,道:“師父,反正她是死人,等你跟師伯下完這盤棋再殺她也不遲。”
孤獨鬆道:“這很重要嗎?”
大九道:“很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