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鷗、天鵬、天鷹、天威四劍。
四劍在趕路。
他們總是很有目的,他們從來不浪費無謂的時間。
從無名島上出來,他們又到另外一座山上去了一趟,因爲有人對他們說,有一個老人揹着一根魚竿,往那座山中走去。
而這一次,他們急匆匆趕往岔口村,是因爲有人對他們說,岔口村有一個釣魚的怪老頭。
趕了一夜,他們到了岔口村。
一條小河,繞着岔口村緩緩流動。
河水很清,幾乎可是看見河底的石子,卻看不見有魚在遊動。
河邊栽着一排楊柳,風一吹,嫋嫋的,很是迷人。
岔口村確實是個好地方。
有山、有水、有雞、有鴨。
黃昏的時候,家家戶戶的炊煙在空中交織美麗的圖案。
可四劍無心欣賞這些美景。他們過了小橋,他們走得這麼快,把橋下的一羣鴨子嚇跑了。
他們的快,不僅僅是快跑,而是飛,飛掠。
他們生怕釣魚的人收起魚竿就走。
然而,就算釣魚的人要走,這時也來不及了。
天威四劍,已經在轉眼間掠到釣魚人的身後,將退路都堵死了。
即使他要跑,也只能從水裡跑了。
釣魚的人好像不知道有人到來,靜靜地立着,站在一個樹樁上。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上的浮標。
其實,河水清得連水底的石子是什麼顏色都看得出,那麼,有沒有魚游過來當然一目瞭然。
倘若沒有魚經過,就算他站成了木樁,也是徒然的。
可是,這個人卻眼也不斜一下,他的眼珠就在浮標上。
天威四劍並不叫他。
他們每個人腰間的銀劍,似乎是一樣的,一樣的長短,一樣的白。
他們從來不浪費時間,但是,現在卻很浪費。
他們在這裡已經站了很久。
天鷗終於忍不住,道:“我知道今天不會有魚來了。”
釣魚的人頭也不動,道:“今天不會有魚來。”
天鷗覺得很詫異,道:“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空等?”
釣魚人仍舊不動,道:“因爲知道,所以纔等。”
天鷗道:“你的耐心,很不錯。”
釣魚人道:“你們的耐心也不錯。”
接着,是一陣沉默。
釣魚人在等魚兒上鉤,天威四劍在等什麼呢?
天鷹道:“能不能打擾一下?”
釣魚人道:“你們已打擾我半天了。”
天鷹道:“對不起。”
釣魚人道:“對不起並不能還給我剛纔的寧靜。”
天鷹再次道:“對不起。”
接着又道:“因爲我們認錯了人。”
釣魚人始終盯着河面,道:“難道你們剛剛知道認錯人?”
天鷹道:“對不起,我們現在就走。”
可是,天鷹雖然說走,天威四劍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釣魚人喃喃道:“看來真的不會有魚來了。”
天鵬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釣魚人道:“令人失望的日子,我還是第一次遇上。”
天鵬道:“那麼,請你告訴我,東海釣叟什麼時候走的?”
釣魚人道:“剛剛。”
天鵬道:“從哪裡走的?”
釣魚人道:“橋上。”
天鵬道:“謝謝。”
釣魚人開始收拾魚竿,他要換一個地方。
天豹道:“今天你鉤到了什麼?”
釣魚人道:“什麼也沒有。”
天豹道:“謝謝你的指點,告辭了。”
天威四劍不等釣魚人收拾好魚竿,便從河邊急急的掠走。
好像要將剛纔浪費的時間搶回來。
沒有多久,四個人便又到了一片森林。
過了森林,又是一個小村。
家家戶戶的門前,都圍着籬笆。
籬笆裡面,都養着幾隻雞鴨。
這裡的人們好像很富足,糧食掛滿了屋檐。
天威四劍從村中穿過,沒見到一個要飯的乞丐。
這時候,有幾個農民從外面回來,他們揹着農具,奇怪地打量着他們,好像他們是三頭六臂的怪人。
在有人的地方,天威四劍不敢施展輕功,他們慢慢地往村口走去。
村裡的道路很窄小,又是彎彎轉轉的,突然,前面奔出一條狗,往天鵬身上撲來。
這隻狗不叫不吠,一上來便張口咬住天鵬的長衫。
天鵬大吃一驚,他完全沒料到狗也有這麼快的速度,連躲都躲不開。
驚慌之際,天鵬想也不想,手起一劍,將狗頭斬落。
斬落狗頭,天鵬才忽然記起來,這一帶有個習俗,乃是將狗視爲聖物。
不要說平日誰家都不準殺狗,就是狗死了,也要十分隆重地舉行葬禮。
現在,天鵬竟然一劍斬了這條狗,豈不是犯了大忌?
想到這裡,天鵬莫名其妙地有些緊張起來。
天鷗也喊了一聲:“天鵬,別亂來!”
可是這時,狗頭已經心血淋漓地滾落一邊。
四個人遲疑了一會,見沒有異常的情況發生,微略放心,各各一使眼色,往前急行。
不久便出了這個小村。
四個人回頭張望,見後面無人追過來。
他們並非害怕,而是知道村民們野蠻難纏,不想因了這點小事而浪費時間。
一直走,前面望見了一爿館子。
“酒”字旗,斜挑出路邊。
天鵬道:“大哥,歇息一下再走吧。”
天豹也道:“喝幾盅也好。”
四個人,一字走進酒家。
儘管酒店裡已經坐滿了人,店小二仍笑容滿面迎了出來,鞠躬道:
“四位客官好,要點什麼?”
天鵬皺了皺眉頭,眼睛掃射了一下,冷冷道:“這麼小的地方,怎麼接待客人?”
店小二忙着又鞠躬,又賠笑,道:“四位老爺請原諒,今天的客人是多了些。”
天鵬心有怒氣,他剛想說:“連個位子都沒有,難道還站着喝酒不成?”
只聽店小二道:“你看,那邊三位,比你們早來了兩個時辰,他們也站着喝酒,沒辦法,只有請多多原諒了。”
天鵬剛要發作,天鷹道:“算了,站着就站着吧。”
店小二這時又道:“多謝客官光臨敝店,今天生意興隆,老闆吩咐過了,凡是沒有位置的而站着喝酒的,無論多少,都不收錢。”
天鵬本就心煩,看看店小二這張笑臉,反而厭惡得很,道:“誰稀罕幾個臭……”
“錢”字未出口,天鷹道:“拿一竹葉青來!”
店小二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天威四劍就在一個角落裡站着。
每人一杯,竹葉青打開,一股醇香撲鼻。
店小二給每人倒了滿滿一杯,然後將酒瓶放在一邊的桌子上,道:“客官,酒放在這裡,喝光了自己倒。”
說完,匆匆離去,到別的桌子去添酒了。
酒店裡已經人滿爲患,十張桌子都擠得沒一點空隙,而且周圍還站着不下十個人。可是奇怪的是,店裡竟然一點也不嘈雜,靜悄悄的,好像一座空館子。
要不是店小二偶爾跟客人說幾句話,還以爲這裡的人都是死人。
天鵬喝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
他環視四周,見其他人都在默默的喝酒。
看樣子,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陌生的,彼此不認識的。
有幾個一起的,說話聲也很小,生怕吵了別人。
天鵬暗暗奇怪,他到過無數個酒店,可像今天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天鵬望着天鷗、天鷹、天豹,見他們也結着眉頭,一副不得其解的樣子。
這時,只聽附近一張桌子有人道:“喂,明天是十月初九了吧?”
有人答道:“是啊,過了明天便是十月初十了。”
天鵬暗笑道:“屁話!過了初九當然是初十,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只聽一人道:“十月初十是快刀王與飄香樓決鬥的日子。”
又一人道:“你說說看,究竟快刀王厲害,還是飄香樓厲害?”
一人道:“當然是飄香樓。”
旁邊一人馬上應道:“是啊
,是飄香樓。”
另一人道:“不,是快刀王。”
接着也有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快刀王。”
一人道:“飄香樓的劍是天下最快的劍。”
一人道:“快刀王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
原先那人道:“飄香樓的劍從未敗過。”
另一個人道:“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一個人見過快刀王的刀是如何出手的。”
原先那人嘆了口氣道:“我說服不了你。”
另一個也嘆氣道:“我說的,沒錯。”
這幾個人悄悄議論,天威四劍聽得莫名其妙,他只聽懂了十月初十快刀王與飄香樓要決鬥。
在江湖上,這種決鬥無時無刻不發生。
能夠引起這麼多人關注,那一定是非同一般的決鬥。
難怪十月初十被他們說得那麼重要。
“飄香樓的劍是江湖上最快的劍”,這句話江湖傳言,天威四劍尚記得很清楚,但是對於快刀王,他們就一無所知了。
天鷹喝下一杯酒,問身邊一個年輕人道:“快刀王是誰?”
那個年輕人驚奇地打量了天鷹一陣,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天鷹怒道:“知道還用得着問你!”
年輕人不答,又審視了天鷹一番,接着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滿屋子裡的人都靜靜的,看着年輕人在笑。
年輕人狂笑一陣,忽然頓住,一本正經道:“快刀王是李棄兒。”
天鷹又問道:“李棄兒是怎樣一個人?”
年輕人還未回答,屋子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因爲在他們看來,不知道快刀王是誰的人一定是個笨蛋,而不知道李棄兒是怎樣一個人的人更是傻瓜一個!
因此,他們都鬨堂大笑,他們像盯着怪人一樣盯着天鷹,彷彿在說:
“這太不可思議了!”
笑聲中,年輕人對天鷹道:“李棄兒有一把割脖子的彎刀。”
年輕人話音未落,屋子裡的笑聲消失全無。
每個人都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每個都擔心自己的脖子被割走。
噤聲。
寂靜,誰也不敢輕易打破這寂靜。
很長一段時間,連店小二也呆呆地站着,不說話。
快刀王的威懾力,竟然有這麼大!
天威四劍第一次感覺到世界跟他們很陌生,離他們很遠。
他們好像才醒悟過來,就在沒幾天前,快刀王還在孤島上跟他們在一起。
在他們眼裡,快刀王只是一個初出江湖的年輕人,他們根本不會將他放在心上。
因爲,他們認爲,天威劍法纔是天下第一。
天鷹冷冷地望着年輕人,淡淡道:“割脖子的彎刀,是怎樣的。”
年輕人瞪大眼睛,嚅嚅道:“那彎刀,那彎刀……”卻怎麼也說不下去。
天鷹道:“是沒見過,還是不敢說?”
年輕人臉色煞白,一隻手不停地弄着自己腰間的那把刀,急道:“是……是……”
天鷹笑了,道:“其實,快刀王刀與你的刀差不多。”
年輕人似乎一喜,接着道:“不,不可能!快刀王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
天鷹道:“你不相信,你的刀也是最快的刀?”
年輕人無力地搖搖頭。
天鷹道:“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刀有多快?”
年輕人還是搖搖頭。
這時,對面桌子上的一人道:“如果他的刀有快刀王一半快,我的脖子就送給他了。”
說話的是一個方面大耳的壯漢。
天鷹斜斜注視着他,冷冷道:“此話當真?”
壯漢道:“當然是真的,今天這麼多英雄在此,我再說一遍,如果他的刀有快刀王一半快,我的脖子就送給他。”
天鷹道:“你不後悔?”
壯漢道:“江湖上有許多人被快刀王割了脖子,卻沒有看清快刀王的刀是如何出手的,而我,如果能看到快刀王一半快的刀,把脖子送給他又何妨?”
天鷹道:“好,那你看清楚了!”
伴隨最後一個“了”字,一片刀光,倏然閃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