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道陽光從火山口照了進來，落在熔漿上，熔漿之海最深處的那龐大巨人終於徹底醒來，拱起流焰，緩慢破開，現出它的真貌。
亙古以來便已存在的巨人！
傳說中釋放出的怒焰足可焚燬天地的火神！
曹靖霏震驚無比，看着眼前頂天立地的火焰之神，它在熔漿之中轉身，揮灑出漫天火雨，每落向一塊火山口的黑曜岩中，便激起驚天動地的爆炸！火焰的氣息灼曲了她的鬢髮，熱浪烤乾了她上一刻仍被汗水浸溼的紗裳。
它在參天的古捲上有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祝融。
不周山因它與共工相鬥而坍塌，元素之潮中它的烈焰席捲南方大地，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它的壽命甚至比天地更爲古老，直可追溯到萬物誕生之時。它的身軀沐浴着熊熊火焰，雙目噴出緋紅的烈火，岩漿從它的頭頂順着全身淌下，張開的大口空空洞洞，迸發出璀璨的青色光芒。
整個烈焰王座與黑巖山谷，乃至崩錐之隅內，千萬裡炎霄沃土上的生命，都在它的威嚴之下顫抖不休。
曹靖霏喘息着，注意到它巨大的頭顱緩慢轉向自己，似乎在端詳這個拜靈族所奉上的新鮮貢品。
它擡起一手，朝她抓來。
“啊——”曹靖霏放聲尖叫，側過頭，恐懼至極。
“滾開啊——！”曹靖霏側身猛踹，祝融萬萬未料到這螻蟻般的生命竟敢對自己大呼小叫，猛然拔高而起，朝曹靖霏發出一聲勢可崩天的怒吼。
霎時間烈焰王座周遭的山巒被這吼聲震得瘋狂顫抖，碎石飛射，朝着山腳四處滾落。曹靖霏耳膜劇痛，眼前一片赤紅，辨不清方位。捆縛她的懸崖在祝融震盪的怒意下緩慢瓦解，朝着一側逐漸崩塌下去。
再過數息，她便將墜落萬丈深淵，化作熔漿內的一捧灰色火焰。
然則就在那一刻，曹靖霏感覺到一絲絲清涼之意。
祝融吼聲停下，驀然四處張望，接着對天空低吼，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正在前來。
她的視網膜上，一片鮮紅的景色中出現了一個飛蠅般的小黑點，某個熟悉的聲音遠在天際，在她耳畔隱約迴旋。
“……靖霏……”
“曹……靖……霏……”
“曹——靖——霏——！”
曹靖霏被捆在架上，墜落之勢不住加快，最後那聲音猶如幻覺一般不住在他耳畔、眼前閃回。下一秒，祝融更爲囂張的怒吼將一切徹底湮沒，岩漿倏然噴發。
千萬朵紅蓮綻放，緊接着天塌地陷，洪水傾瀉而出，呈滄海倒灌之勢瞬間鋪天蓋地，淹沒了烈焰王座。然而在祝融的怒火之中，所有的水流都一瞬間化作蒸汽，瞬間周遭全是大霧，眼看它伸出巨掌朝
着空中一握。
一頭黑色的夔龍刷然破開烈火。
“曹靖霏！”
伴隨着那一聲大喊，符晨曦躍出夔龍背脊，朝着萬頃熔岩中一撲，抱住墜落的曹靖霏，緊接着被夔龍一把抓住，奮力拔高，射出沖天烈焰，在銜尾追來的熔岩箭中一個旋轉，驀然衝出了烈焰王座！
“符晨曦……”曹靖霏已近乎虛脫，怔怔看着符晨曦。符晨曦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視線先是停留在她的臉上，緊接着越過她，望向遠處的地裂，眼中充滿了恐懼。
“快！繼續噴水啊！”符晨曦轉頭朝牡清吼道。
靂齒渾身冒煙，散發出高溫，若非牡清持續釋放水霧，方纔根本衝不出烈火，但渾身也幾乎快被烤乾了。牡清則是賣了老命，嘴角都已經有點口沫，又被掌門大人邊威脅邊搖晃。
黑巖山打開了一道火焰的巨門，內裡熔岩湖傾瀉而出，咆哮着涌向地裂。祝融手握沐浴烈火的巨劍，走出烈焰王座，出現在上萬名仙族百姓的面前。
這尚且是南方仙族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瞥見火神，所有人內心生出強大的畏懼，一瞬間兩腳脫力，竟是挪不動步，緊接着，祝融再發出一聲嘶吼！
烈焰沖天而起，黑巖山的環形火山口噴發出火焰巨柱，直衝天際。夏至到來，火靈之力鼎盛，黑煙轟然遮蔽了整個天地，下一刻，熔岩鋪天蓋地，朝着地裂捲來。
恐懼與絕望瞬間籠罩了祭石堆前的仙族百姓，一片黑暗的大地上，所有人發出大叫，並竭力逃離。將死的剎那，所有的百姓釋放出臨死時的恐懼，而就在這一刻，地裂中滔天魔氣升起，成千上萬的魔氣團涌出，如海潮般涌向那上萬名仙族百姓，開始吸食這死前的負面情緒。
大小火靈不斷怒吼，全身顫動，似是心滿意足，更釋放出大量靈力，分付予漫天飛舞的魔族進行吸食。
魔族吸食後，開始迅速膨脹，分裂出更多的魔。
符晨曦吼道：“回去！靂齒！”
“來不及了！”靂齒怒吼道，“回去能做什麼！”
“走啊！”符晨曦絕望地大喊道。
那一刻，他感覺到內心深處一陣戰慄，死亡的氣息沖天而起，魔氣在大地上開始蔓延，而熔漿隨後蜂擁而來。
計都與羅睺站在地裂前，同時一撒手。
“起！”
雙子魔各施法術，在地裂上架起了一層黑暗的屏障，而數以萬噸計的熔岩便隨之涌過屏障，形成一股吞噬一切的烈焰之潮，無情地吞噬了前來祭祀火神祝融的上萬條生命。黑氣在火焰中穿梭，吞噬着大地上的絕望、恐懼，不斷壯大。
符晨曦不住喘息，眼神空洞，怔怔看着那岩漿衝向崩錐之隅，開始瘋狂地衝擊這巨大的圍牆，魔族黑氣
繚繞，蔓延向北方的燎原城，熔漿的怒海在黑暗裡一波波地涌來，無數黑氣在燎原城內肆虐，尖叫與吶喊聲沖天而起，攫取這天地間死亡的氣息。
“符晨曦……”曹靖霏勉力擡眼，斷斷續續道，“下面……發生了什麼？告訴我，怎麼了？”
符晨曦抱着曹靖霏的手劇烈顫抖，淚水橫流，此刻靂齒已離開黑巖山脈，掉頭向西南方，就在岩漿即將吞沒整個燎原派主城之時，遠處雲層上一道金光射來，破開重重陰雲。
那道強光來自遙遠的東北方，不周山頂，洛邑高處的天脈，土靈之環感應到超出控制的火焰力量，煥發出萬丈光芒，射向西南面。
洛邑住民紛紛擡頭，萬仙殿中，奢比文快步走出，仰頭望向方石高處的天脈。
“火靈？！”奢比文感覺到南方大地的震盪。
一襲黑衣的赤將子暝走來，面朝奢比文。
萬仙殿中，錐隱掌門令狐采薇，以及身披戰袍，不到五尺高的一名清秀男孩走出。
“看來今天人齊了。”赤將子暝淡淡道，“正好，免得我四處找。”
三人注視赤將子暝，令狐采薇懶洋洋笑道：“三大派正在對付你，你倒是來得巧，赤將掌門。”
“恐怕現在你們沒時間再商量如何扳倒我了。”赤將子暝沉聲道，“小姑娘，天脈異動，想必是南方出了狀況，若不馬上採取措施，一場災難即將重演。”
“暫時休戰吧。”那清秀男孩低聲道，“赤將子暝，一應恩怨，容後再與你清算。”
“啓動洛邑之光。”赤將子暝沉聲道，“召集九霄二十一派所有掌門共議。”
土靈之環朝着南方大地源源不絕地輸送着強大的靈力，越過雲海，沒入天際線盡頭。黑暗雲層隨之消弭，靈的彩光在天地間飄散，如同一首萬世的哀歌。
祝融擡起雙臂，遮擋着雙眼，就在這從天而降的土靈之光的照耀之下，拜靈族不住潰逃，躲進黑石山。熔漿的蔓延變得緩慢下來，被擋在崩錐之隅後，繼而漸漸冷卻。南方的巨大城市則黑氣瀰漫，如同死亡之城。
“仍然沒有越過崩錐之隅。”計都懸浮在燎原城中高處，俯覽大地，“只有等到攻陷洛邑後，火靈方能越過這堵高牆……也罷，暫且如此吧。”
祝融光芒漸熄，轉身退回黑巖山主峰，跋涉過一片火海，坐上了祂的烈焰王座。土靈之光終於退卻，天地間蔓延着灰燼，如同九霄大地的淚痕飄飛無盡。符晨曦怔怔轉頭望向遠方，黑色魔氣仍在不斷翻飛，無情地吞噬着大地上的生靈。
烈焰王座發出悶響，火光沖天而起，雲層再次掩來，世間就像進入了一個漫長的，永遠不會結束的夜裡，黑巖山頂烽煙滾滾，成爲一把點燃了南方大地的烽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