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棋子落盤的聲音井然有序。顧天瑜臨窗而坐,案几上擺了一壺酒,一副棋,下棋之人卻只有她自己。
歐陽少衡跟着沈墨濃來到這處別院,遠遠地,他看到窗前一女子黑髮如墨,眸光中滿是認真,不知在做什麼。只是,那副模樣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在雲城時,顧天瑜經常臨窗下棋的模樣。 шшш⊙ ttκд n⊙ Сo
走近了幾步,聽到“鐸鐸”的落子聲,歐陽少衡微眯眼眸,有些驚愕的站在那裡。
清風吹過,一片燦黃中,女子轉過臉來。
一時間,天地似都昏暗了許多,唯有那緩緩起身,斜倚窗檐上的女子,容顏姣姣如月明,一雙斜挑的丹鳳眼中,邪氣橫生,眼波流轉間,水波灩灩,似要將人吸進去。她單手撐腮,清淺一笑,一縷黑髮執手,慵懶似秋水,嬌美如虞姬。
“歐陽先生,好久不見。”顧天瑜展顏一笑,一瞬間,那一株株眩人眼眸的美人蕉黯然失色,唯有那盪漾的笑意,令人心馳神往。她有些好笑的望着呆立在那裡的歐陽少衡,眼眸微眯,脣角微翹,“我那兩隻小松獅,你照顧的可好?”
歐陽少衡一時間若五雷轟頂,面具後的那張臉僵硬如石化般,一雙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顧天瑜,一顆心也狂跳似狂潮。而前方,沈墨濃轉過身來,溫潤的眸子比之前柔和更多,見歐陽少衡愣在那裡,不由微微一笑,轉過臉望着窗前的顧天瑜,這丫頭,比之前更要媚骨天成,縱是不以妃子的身份入宮,總有一日也會被注意到吧?
“很驚訝是不是?但......你看到的人的確是她。”沈墨濃語氣柔和道,緩緩向前行了幾步,他倏然轉身,望着歐陽少衡,一字一句道:“我們心心念唸的顧天瑜,她沒有死。”
歐陽少衡劇烈的喘息着,搖搖頭道:“不......不可能......她不是......”這分明是另外一張臉,雖嫵媚更甚之前,卻和記憶中的顧天瑜完全不同,她是怎麼了?遭受了什麼事情?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她消失了那麼久,又是爲了什麼?
顧天瑜轉身,繞過案几來到門前,打開門,陽光傾瀉,帶着綠葉的暗影打在她的面容上,她慵懶的斜倚門框,頗有些無奈的挑了挑細眉,柔聲道:“少衡,進來吧,關於發生了什麼,我會解釋給你聽的。”雖說完全不同的一雙眼睛,可是,當她望着歐陽少衡時,那眼底婉轉的流光,含笑的模樣,與歐陽少衡記憶中的她一模一樣。
突然便相信了許多。
歐陽少衡渾渾噩噩的隨沈墨濃來到房間內,但見顧天瑜站在梨木花桌前,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便爲兩人斟茶。蔥白般的玉手執了茶壺,那姿勢與氣質,一如當年那般。茶香四溢,正是顧天瑜最愛喝的西湖龍井,檀香嫋嫋,亦是當年她房間那熟悉的味道。
歐陽少衡呆呆的坐在那裡,目不轉睛的望着顧天瑜,眼底有狐疑,有探究,但更多的,是難以掩藏的欣喜。縱是不同的一張臉,但他已經越發肯定,面前的人就是她!
顧天瑜將茶盅推到兩人面前,她與沈墨濃對視一眼,沈墨濃微微頷首,旋即開口道:“少衡,接下來我講的事情雖然有些離奇,但句句屬實,還望你安靜聽完。”
歐陽少衡點點頭。接下來,沈墨濃便將顧天瑜如何尋找七彩琉璃珠,又如何消失,再如何與他相遇的事情均說與歐陽少衡聽,歐陽少衡始終攥着拳頭抿脣不語,他知道顧天瑜一直在尋找什麼,只是不知道其中竟然有這麼複雜的事情。最後,沈墨濃沉吟片刻,將顧天瑜此時的身份,以及顧天瑜在夢境中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少衡,我當初並非想隱瞞你,只是,我的由來實在太離奇,縱然我說了,恐怕也無人會信,而且......我本來想悄無聲息的離開的,若非形勢所迫,我也不會拜託表哥爲我尋七彩琉璃珠,更不知道表哥會因此......”言至此,她有些內疚的望向沈墨濃。
沈墨濃搖搖頭,安慰一般的衝她笑了笑。
歐陽少衡沉默許久,然後伸出手,緩緩將面具摘下。
自從離開顧天瑜,他已經整整兩年沒有摘過面具了,面具遮蓋之處,因此帶上幾分病態的白。然,那一雙好看的眸子,一如當年,只是,眸中的笑意與邪魅,已消失不見。他凝眸望着顧天瑜,抿了抿脣,淡淡開口道:“我還是想確定一下......”
顧天瑜微微頷首,歐陽少衡沉吟片刻,斂眉道:“你可知道我們曾經住在什麼地方?你最常做的事是什麼?”說話間,他的手緩緩撫上茶盅,微微用力的拇指,指節泛白,顧天瑜看得出來,他此時亦十分緊張。
想起隱居在雲城的那兩年,顧天瑜莞爾一笑,柔聲道:“當然記得,我們趕了幾天的路,期間我召喚小動物,並向你分享了自己的秘密,還要你做獸醫,後來到了雲城,張伯留了下來,我們三個便租了房子,開了一家寵物店。而後......”說至此,她垂下眸,手指微微攥緊,“而後我爹便來了......”
歐陽少衡的面色越發慘白,顧天瑜微微太息,搖搖頭,轉移話題道:“我總是會坐在池塘邊的假石上發呆,一壺酒,一株芭蕉,一畝方塘,一坐便是一下午,不過,你總是會來討酒喝。”
說至此,她“咯咯”嬌笑起來,歐陽少衡則“蹭”的起身,激動的來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喃喃道:“沒錯......你是天瑜......”
顧天瑜點點頭,認真道:“是,我是天瑜。只是......從此之後,這世上再沒有天瑜。少衡,記住,我現在的名字是沈雲升,而我的這張臉是納朵......”
歐陽少衡緩緩鬆手,目光中滿是疼惜,他搖搖頭,“若知道玉簫會讓你遭受這些痛苦,我定不會看着你回去。”
提起公子玉簫,顧天瑜的臉色黯淡幾分,她搖搖頭,扯起一抹牽強的笑意,冷然道:“罷了,少衡,我們不要提他了。現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讓鐸鐸族的奸計無法得逞。”
歐陽少衡回到座位上,他有些不解的望着顧天瑜,然後望向沈墨濃,沈墨濃微微頷首,歐陽少衡抿了抿脣,“你確定......要再一次入宮麼?”
顧天瑜點點頭,“我意已決。”
歐陽少衡太息一聲,知道再勸也是無用,遂點點頭,認真道:“那你希望我做什麼?”
顧天瑜單手敲擊桌面,似是在思量,不一會兒,她眼波微轉,含笑望着歐陽少衡道:“我要兩張天衣無縫的人皮面具。”
歐陽少衡斂眉,“這個簡單。”
顧天瑜搖搖頭:“的確簡單,但還有一點,我需要你的幫助。”她沉吟片刻,自知道歐陽少衡會回宮時,她便有了一個完全的計劃,“聽說,樑貴妃一直不孕?”
歐陽少衡與沈墨濃相視一眼,眼底均染上幾分擔憂,顧天瑜理了理袖子,漫不經心道:“我當年跟着少衡你,也學了不少東西,既要入宮,倒不如去那樑貴妃寢宮待着,爲她調養調養身子纔好。”
“天瑜!你何故要傷害自己如斯?”沈墨濃突然冷聲道,“你可以入宮,我不攔你,你說你是爲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我只當你說的是真的,唯獨......唯獨這一點,我不允許。”
頓了頓,他咬牙沉聲道:“你可知道那樑貴妃生性刁蠻惡毒,仗着與你長的相像,在後宮橫行霸道,皇上寵得她幾乎無法無天,你跟在她身邊,實在太危險了,何況......”他突然頓在那裡,深情款款的望着沉默的顧天瑜,喟嘆道:“你當真願意眼睜睜看着他與別的女子歡好麼?要知道,這個計劃,不得有半分的失誤!”
顧天瑜垂下眸,倔強道:“沒關係,我可以接受。心已經死了,還有什麼不能忍受?”
“天瑜......”
“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顧天瑜擡眸望着兩人,見兩人眼底滿是擔憂,她搖搖頭,淺笑道:“何況,若不靠近公子玉簫,我如何能掌握有關‘鐸鐸族’的事情?”
歐陽少衡二人沉默許久,面色陰沉。顧天瑜見兩人似也上了牛脾氣,無奈嘆息一聲,伸出手拉了拉沈墨濃的袖子,撒嬌道:“哥,你就依了我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說是不是?”
沈墨濃望着她撒嬌的模樣,丹鳳眸中滿滿都是乞求,心突然就軟了下來,他別過臉,垂下眼簾失落道:“我知道了,可是......”轉過臉,他目光直直的望向顧天瑜,“可是如果有危險,你一定要找人通知我,知道了麼?”
顧天瑜甜甜的笑了笑,歪着腦袋乖巧道:“知道了,放心吧,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
歐陽少衡癡癡地望着她這好看的模樣,見她得逞後吐着舌頭的可愛,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眼底滿是柔情,“既如此,我一會兒便爲你做面具,你想要什麼樣子的?”
顧天瑜挑了挑眉,一邊飲茶一邊邪魅的笑了笑,旋即她眨巴眨巴眼睛,“越醜越好。”望着兩人那皺起的眉頭,她又補充道:“啊,對了,如果可以,能不能給我的臉上劃上黥紋?”
歐陽少衡有幾分不解的望着她,她揚了揚眉,渾然不在意道:“以防萬一,若是真有誰撕下面具,我也好說是因爲相貌醜陋,才刻意戴着面具的。”
歐陽少衡微微頷首,“這樣也好,恰好我也學過這些,否則,要真在你臉上刺字,你恐怕會瘋掉。”
顧天瑜垂眸淺笑,搖搖頭道:“不過是一張臉罷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