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烏雲不知何時遮住陽光,屋內也漸漸被昏暗替代。
氣氛安靜的出奇,令人覺得壓抑。歐陽少衡坐在塌邊,斂眉望着此時不言不語,只蜷縮着身子坐在那裡的顧天瑜,等待她開口詢問自己,關於那傻女的事情。
可是,顧天瑜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便淡淡道:“郡王爺呢?我有事情要見他,煩請少衡你去請他過來......”
“天瑜,你不要這樣.......”歐陽少衡的眉頭蹙得更深,他壓抑着心疼,沉聲道。
“叫我雲升!”突然,顧天瑜尖聲叫道。
歐陽少衡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震中了,而此時,顧天瑜眼圈紅紅,她卻拼命仰起下頷,似是要抑制淚水,而她的一雙玉手,正緊緊的抓着被衾,似是要把那被衾生生撕碎。
歐陽少衡上前一步,顧天瑜卻又向後縮了縮,她咬牙道:“從此之後,喚我雲升。我不是顧天瑜,顧天瑜是......是公子玉簫的娘子,是另一個人,不是我......不是我......”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面色也越加難看。
“天瑜.....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好不好?”歐陽少衡一把抓起她的手,而後將她拖入懷中,緊緊擁着她,哽咽道:“你莫要這個樣子,我心疼......我歐陽少衡真的心疼......”
顧天瑜抓着他的前襟,她的脣已經被她啃噬出血跡,她的身子也開始遏制不住的顫抖,可是,她只是機械的重複道:“我要見郡王爺......少衡,幫我找郡王爺,我有事和他說。”
歐陽少衡緩緩閉上眼睛,痛心疾首道:“傻丫頭,你這個樣子還能見誰?好好哭出來,我們好好哭出來,好不好?”
顧天瑜卻如呆滯一般,繼續重複道:“我要見郡王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把郡王爺叫來,少衡,快把郡王爺找來啊。”
“天瑜!”歐陽少衡突然掐住她的胳膊,晃動着她,低吼道:“我求你!哭出來......像你委屈時候一樣哭出來!莫要這樣......求求你......”說話間,他已經溼了眼眶,此生,唯一看不得的便是她受一丁點的委屈,可是,老天爺,你爲何要一次次的戲弄她?
顧天瑜緩緩擡眸,目光空洞的望着歐陽少衡,而後緩緩將他的手拿開,爬下牀榻,冷冷道:“你不幫我找,我便自己去找。”
歐陽少衡見她赤着腳走下牀,終於忍無可忍,他起身,一把將顧天瑜拽回來,擡手便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啪”,清脆的一巴掌,讓踱步到窗口的燕小六立時紅了臉,只是,他知道歐陽少衡絕不會輕易動手,那麼,他的姐姐是怎麼了?
顧天瑜緩緩撫上臉頰,旋即頷首,無力道:“打得好......”
“天瑜,你若再如此,就當我歐陽少衡從未認識過你!當我看錯了你!從此之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顧天瑜踉蹌後退幾步,她赤足如雪,顫着身子站在那裡,一手指着歐陽少衡那憤怒的俊顏,嘶吼道:“連你也不要我了麼?是不是連你也要離開我?!”
歐陽少衡哪裡受得了顧天瑜此時的模樣,他立時心軟,上前一步,將顧天瑜攔腰抱起。顧天瑜卻奮力的掙扎着,如中魘一般高喊道:“你滾!給我滾!你們都不要我了,就都給我滾!我也不要你們了,不要了!”
歐陽少衡將她緊緊按在榻上,燕小六聞聲推門而入,見狀焦急道:“姐姐怎麼了?”
歐陽少衡卻來不及多解釋,只是不斷道:“天瑜!我錯了,我沒有不要你,我錯了......你莫要這樣,我錯了......縱使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了,我也不會離開你......”
顧天瑜漸漸冷靜下來,她望着此時的歐陽少衡,他此時面色蒼白,眼圈微紅,抱着她的模樣,如抱着無上的至寶。
爲什麼,一直呆在自己的身邊的,永遠都不是公子玉簫?爲什麼老天爺要和她開這樣的玩笑?
見顧天瑜安靜下來,歐陽少衡斂眉,一雙溫潤的眸子中滿是心疼,他緩緩撫上顧天瑜的臉頰,柔聲道:“好天瑜,莫要再這樣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的心都碎了?”
燕小六眼睛紅紅的站在那裡,見雲升不說話,面上滿是憂色,囁嚅道:“姐姐,是誰欺負了你,是誰讓你受了大委屈,你告訴小六,小六定讓他負荊請罪,給你磕頭認錯。”
顧天瑜無力的搖搖頭,她看着歐陽少衡那幾近被撕碎的衣襟,有些內疚道:“對不起,少衡,我不想這樣的,只是,我控制不住......”
歐陽少衡重重頷首,眸中閃過一抹失落,他緊緊攥着拳,咬牙道:“我明白,我都明白。”說罷,他望了燕小六一眼,吩咐道:“小六,去告訴阿大他們,就說姑娘只是中了毒,已經恢復了,要他們不要擔心。”
燕小六想說什麼,但見歐陽少衡和顧天瑜那個模樣,有話卻說不出口,只好有些不甘願的頷首道:“我知道了,先生莫要擔心。”說罷便轉身去了。
房間內,再次只剩下歐陽少衡二人。歐陽少衡拿了藥箱,一點點爲顧天瑜擦拭脣邊的傷口,顧天瑜望着他,喃喃開口道:“我以爲那是個夢,可是,不是......他真的來救我了,可是爲什麼......那個女人沒有死?爲什麼,他那麼輕易的便選擇別人做妻子?”
歐陽少衡搖搖頭,有幾分頹敗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那日我們在山腳下,突然遇到砍完柴下山回來的小魚兒,玉簫他在那一刻......便突然奔上前,緊緊抱着小魚兒,口中一直喚着‘我終於找到你了’......”
顧天瑜靠在那裡,有幾分無力的撕扯出一個笑容,喃喃道:“我還記得,當初我們封鎖他的記憶時,你告訴過我,他聰明異常,若察覺出自己的記憶中,有些許空白,興許便會一直去探尋,直到後來想起一切。我說沒有關係,因爲在那之前,我會牢牢抓住他......”
說到這裡,她冷然一笑,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痛楚,“不曾想,他竟然真的在找尋,只是他找錯了人......而我,應該怎麼告訴他?”
歐陽少衡爲顧天瑜處理好傷口後,便緩緩起身,他踱步至窗前,心中萬千愁絲堆砌,卻不知該如何梳理。
“天瑜,不管你相不相信,你曾經的那張臉,在玉簫的心中早已經留有無法磨滅的痕跡,他在見到小魚兒的那一刻,想起了很多事情,唯獨......沒有記起你穿越而來,成爲納朵的事情。而小魚兒本就癡傻,收養她的那對夫妻稱,她跌下懸崖後整整昏迷了半年,醒來之後也已經記不得自己是誰了,玉簫就以爲......她是你,而他不願意要她再記起這一切。”
“當日,玉簫便給那對夫妻千兩黃金當做聘禮,從他們那裡將小魚兒帶走......小魚兒很單純,她只記得那老婦人的話,遂乖乖的跟在玉簫的身邊,這幾日,玉簫教她讀書認字,不厭其煩,臉上也堆滿了笑意。”
顧天瑜搖搖頭,冷聲打斷道:“不要再說了!”
歐陽少衡轉過身,望着此時面色僵硬的顧天瑜,搖搖頭道:“天瑜,我只想告訴你,這一切都與小魚兒無關,你不要......不要恨她。”
顧天瑜冷然一笑,她直起身子,望着此時眼底滿是擔憂的歐陽少衡,一句“連你也很喜歡她麼”即將脫口而出,然而,她銀牙緊咬,生生壓下這句話,而後攏了攏衣袖,柳眉上挑,狹長的鳳眸如倒映白玉般明亮,帶着幾分淡淡譏誚道:“我怎麼會恨她?我恨只恨我自己,爲何要生了那樣一張臉,又爲何要高估了自己,落得現在這悽慘收場......”
“天瑜!”歐陽少衡怎看不出她眼底的怨怪,然而,他能怎麼辦?他搖搖頭,語氣有幾分無奈道:“這世上已經有太多人受到了傷害,我不想......”
顧天瑜面色一冷,慍怒道:“我說過了,我不怪她!我不會傷害她!歐陽少衡,我要怎麼說你才相信我?要我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你們的面前,你才肯安心麼?”說至此,她緊緊攥着胸口,以遏制那突如其來的心痛。
歐陽少衡面色一白,他上前幾步,來到顧天瑜面前,面色痛楚道:“天瑜,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歐陽先生是什麼意思?”顧天瑜面色慘白,卻依舊用一雙滿是譏誚的眸子,目不轉睛的望着歐陽少衡,那微微上挑的脣,帶着幾分譏諷,似笑非笑,令人難受。
歐陽少衡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是,在那樣的目光下,他早已經遍體鱗傷。他垂首抿了抿脣,而後沉聲道:“若這樣想,你心中能舒服些,隨便你......”
顧天瑜抓起一個枕頭,狠狠的砸向歐陽少衡,啐了一口道:“好,好一個隨便我,既如此,小六!”
燕小六火急火燎的奔進來,“姐姐,何事?”只見房間內,顧天瑜目光陰冷的望着歐陽少衡,眼底滿是無邊的怨恨。
顧天瑜指着歐陽少衡,氣憤道:“讓他滾,讓他滾!”她的聲音因爲太過激動而開始顫抖,尖利如刀劃破牆壁。
燕小六被顧天瑜這狠厲的模樣嚇傻了,可是隻要是顧天瑜的命令,他就必須執行。遂他上前一步,面無表情的對歐陽少衡道:“先生,煩請你出去。”
歐陽少衡垂下眼簾,想盡辦法要爲她打開心結,不曾想越說越亂,直到她對自己生厭。他無奈苦笑,淡淡道:“你這幾日身子不好,一定......”
顧天瑜別過臉,冷冷打斷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消你多說,送客!”
歐陽少衡斂眉,還要再說什麼,燕小六已經拉着他往外走。無奈之下,他只好拂袖而去。
“這幾日,除了戰北野,我誰也不想見!”身後,顧天瑜冷聲吩咐道。
歐陽少衡身體微微僵直,他想要轉身,卻沒有勇氣去看顧天瑜那絕然的表情。這樣的場景,出現過多少次?歐陽少衡甚至不敢去想。
燕小六不由蹙眉,只是他依舊頷首道:“小六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