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話語,帶着不可忽視的殺氣,伴着李淑華那張猙獰可怖的面容,讓人不由心尖一緊。
饒是一步步織就這個圈套的顧天瑜也不由心中一顫,只是下一刻,她已經換上了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淺笑道:“希望等你查出來的時候,還不算太晚。”
李淑華一拍桌子,隨後便轉身,邁着驕傲的步伐往門前走去,打開大門,陽光立刻如破繭的蝶般,衝入房間,顧天瑜半眯眼眸,以手遮住刺眼的光線。
李淑華突然回首,臉上帶着陰測測的笑容,問道:“本宮還有一個問題,顧天瑜,既然是和太后合作,你爲何會落到這步田地?”
顧天瑜放下手,適應了光線的她,迎着陽光笑靨如花,聲音淡漠道:“因爲我也愛上了那個男人,只是,他不愛我,我不願屈就,於是......我就這麼成了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人。”
李淑華點點頭,再次不屑道:“原來你也是可憐的人。”說罷,提着裙裾離開,再不回首。
顧天瑜安靜沉溺於熱烈的陽光中,單手撐桌,一張臉看不清晰,唯有她身邊的喜兒,將那痛楚與悲傷看的清清楚楚。
......
月華初上。
蓮雲殿此時笙歌高揚,男子溫和寵溺與女子嬌柔曼妙的歡笑聲隔着厚重的宮牆,清晰的傳入。
東娥宮安靜異常。顧天瑜坐於庭院中,手中捧着一杯茶盅,望着天空發呆。
喜兒站在不遠處,望着顧天瑜有些寂寥的背影,幾次欲開口說話,但都忍了下來。她望着牆頭,想着此時顧婧琪的表情,突又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心中立時不是滋味,再不敢多看顧天瑜一分,她匆忙轉身,有幾分狼狽的衝回房間,迎面撞上小凳子,小凳子見她神情悲慼,不由問道:“喜兒姐姐,您怎麼了?”
喜兒慌忙搖頭,小凳子望着庭院中的顧天瑜,隨即無奈嘆息,有幾分不悅道:“我們主子這樣好的人物,盡被那沒良心的人給糟蹋了。”
喜兒忙捂住他的嘴,瞪着他嚴肅道:“小凳子,莫要說這些渾話,被聽了去,你還不知道會怎麼死!”
小凳子一把將她的手拿開,臉上雖依然憤怒,卻也不敢再說這樣的話,他努了努嘴巴,隨即勸慰道:“喜兒姐姐你也莫要太擔心,我們主子好人有好報,定能重獲恩寵,成爲這皇宮中最得意的妃子。”
喜兒神色尷尬,有幾分心虛道:“嗯......沒錯......我不擔心......不擔心......”
小凳子高興地點點頭,然後去桌子上拿了熱茶,笑眯眯道:“我去給主子添些茶。”
喜兒勉強笑道:“去吧......”
待小凳子出門,她撫上胸口,大口喘息幾口,這才鎮定自己的心神,勉強往房裡去了。
不知坐了多久,似是衣裙都被夜間的涼意打溼了,隔壁的舞樂簫聲才停歇,下一刻,沉寂包圍了顧天瑜,她盤腿坐在那裡,手無意識的一寸寸收緊,眼底雖有驚濤駭浪,她依然抿脣,毫不動容。
雖是寂靜,顧天瑜卻好似能看到,顧婧琪與公子玉簫纏綿交頸的畫面,好像能聽到,那層層帷幔之內,熾烈曖昧的呼吸,以及那些***的情話。他此時是否也像曾經對待自己那般,溫柔而又渴望的撫弄着另外一個女子,是否,早已經忘記了那夜山洞的旖旎?
她緩緩閉上眼眸,似乎不願再去想,去聽。想回房間睡覺,然而,腳下卻無一分力氣,似乎她的心在執着着,必要等到他離開蓮雲殿,她才能安睡,若他不離開,她便一直坐着,直到自己在院子裡睡着,由着下人們扶着回到房間。
一日日,她討厭這樣的執着和懦弱,她曾問過自己,爲何說要放下了,爲何知道他不會是自己的良人,卻還如此愚蠢的堅持着,喜歡着。明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寵愛顧婧琪,然而她就是受不了他這般逢場作戲,爲什麼那個人偏偏是顧婧琪?爲什麼自己愛上的人偏偏是公子玉簫?
顧天瑜每天都在不斷地問自己,可是,她找不到問題的答案。
漸漸地,她斜倚在玫瑰椅上,陷入了沉睡中。
一陣清風細細掃過冷寂的庭院,樹葉發出細微的聲音,斑駁的樹影,與斜射下來的月光交織在一起,形成明暗交織的光點,打在顧天瑜的身上,她的身後,紫色的鳳仙花在月光下豔麗開放,更趁得那一襲白衣如雲海中的謫仙。
不知過了多久,顧天瑜感覺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有力而溫暖的掌心,立時便讓她知曉了對方的身份。她不動,不語,繼續裝睡,手卻不動聲色的輕輕自彼人的手中滑出,然後翻了個身。不曾想,身子一空,下一刻,她便被圈入一方溫暖的胸膛。
公子玉簫垂眸望着不願睜眼看他一眼的顧天瑜,心中酸澀,眼底的無限柔情中,帶着斑駁不清的內疚和幾欲無法壓抑的深情。
揮退衆人,他將顧天瑜抱到榻上,望着她白皙的玉足,他微微蹙眉,這個瘋丫頭,難道連雙鞋子都懶得穿麼?
公子玉簫擡眸,望着依然緊閉雙眸的顧天瑜,心道,你既然不願見朕,那就這麼閉着眼睛吧。他俯下身子,溫暖的氣息立時包裹住顧天瑜,顧天瑜的眉頭幾不可察的蹙了蹙,別過臉避開他的脣。
公子玉簫的身體微微僵硬,下一瞬,他已經搬過她的臉,固執的在那冰涼的薄脣上印下一個吻,隨後便小心翼翼將她的髮髻解下,動作輕柔的爲她理好發,然後爲她蓋上被衾,便安靜坐在了牀邊。
他的呼吸很淺,淺到顧天瑜幾次都以爲他離開了,然而當她伸出手試探時,便總能抓住他寬大的長袖,那繡紋精緻低調的布料,摸在手上滑涼而又舒暢。恰好顧天瑜心中煩躁,她索性不收回手,懲罰般的攥着他的袖子裝睡。
低低的笑意自公子玉簫的脣邊盪開,他輕撫上她的臉頰,柔聲道:“天瑜,你和淑妃說的那些話,我都知道了,謝謝你......”
顧天瑜的秀眉微蹙,脣微微嘟起,似是不滿他的話,這可愛的模樣讓公子玉簫一陣恍惚,下一刻,他已經再次俯身,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個吻,聲音低低涼涼的傳開:“天瑜,我們已經多日不見了,你......當真不願睜開眼睛看朕一眼麼?”
顧天瑜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撥開他靠在自己胸前的胸膛,轉身,將薄薄的被衾蓋住頭,似不願多聽一句。
公子玉簫望着她,眉間憂愁半斂,他無聲躺在她的身邊,雙手環住她的腰,顧天瑜一動不動,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天瑜,你看,你以前演戲總是天衣無縫,連朕都辨不出真假,可是現在,你不會演戲,在朕的面前,你連僞裝都這般艱難,難道這些,還不足以告訴你,你真的離不開朕麼?”公子玉簫收緊了攬在她腰間的大手,聲音低沉似沙漠夜間誰人奏響的壎,在顧天瑜的脣邊久久揮散不去。
顧天瑜緩緩睜開眼睛,她垂眸,望着腰間的大手,想起這雙手今夜曾攬過別的女子入懷,曾解過別人的衣釦,她便覺得很髒,於是,她擡起手,將公子玉簫的手拿開,用有些厭惡的語氣道:“莫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公子玉簫的脊背僵直,剛剛的溫和情緒一瞬間被痛楚掩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起身,下一刻,整個人已經將她壓在了身下。
而被鉗制了雙手的顧天瑜,此時平躺在那裡,正用一雙怒氣衝衝的眸子惡狠狠地瞪着他。
“你終於肯看朕一眼了。”望着顧天瑜那張精緻的臉蛋,和此時不符合氣氛的表情,公子玉簫淺笑着問道。
顧天瑜望着他邪魅的笑臉,忘記了掙扎,一時間,她以爲自己看到了那個無論山河崩塌還是六月飛雪,永遠都以這般雍容的笑容從容應對的公子玉簫,這個臉皮厚厚的總是會逼迫她順從他的狼爪的公子玉簫......如此熟悉,亦如此陌生。
只是失神了那麼一瞬,當嗅到公子玉簫身上那淡淡的胭脂水粉味時,她的表情再次冷了下來,她望着公子玉簫,不再掙扎,而是漫不經心的問:“皇上,是不是在你的世界裡,只要不被你馴服的女人,你就絕不會放過她?”
公子玉簫微微一愣,隨即,他蹙眉淺笑,翻身躺下,只是手已經將她攬入懷中,讓她的耳朵貼着他的心臟,他撫着她的發,輕聲道:“你總這般倔強。罷了,縱然你不承認,朕也很開心,你所做的,朕都懂得。”
顧天瑜冷笑一聲,淡淡道:“皇上,不是每個女人都和李淑華那麼傻,願意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而奉獻自己的一切,我之所以幫你,是因爲我們之間的契約還沒結束。”
公子玉簫抿了抿脣,臉上顏色慢慢退去,一雙眼眸亦微微垂了下來。
顧天瑜不敢去看他的表情,聲音有幾分僵硬道:“我這幾日仔細想過了,皇上沒給天瑜七彩琉璃珠的下落,定是覺得我做的還不夠多,既如此,我一定會做的更多更好,直到皇上覺得我夠資格結束契約那日。”
公子玉簫默然不語,只是攬着顧天瑜的腰再次無聲無息收緊。
“我做這些,不過是爲了自己。”最後,顧天瑜從他的胸前逃離,轉身,再次閉眸背對着他。
公子玉簫望着她僵直的背影,臉上陰沉不定,良久之後,他才微微吐息,穩聲道:“你是說......你夜夜坐在院子裡,就是在思考這些問題,就是在等朕告訴你,七彩琉璃珠的下落?”
顧天瑜緊咬脣,重重點點頭:“皇上明白便好。”
公子玉簫身軀一顫,面色蒼白一分,他攥緊了拳,忍住怒火,終於在顧天瑜固執而又瘦弱的背影后,揮袖下牀離開。
身後,突然空蕩蕩的涼,讓顧天瑜不由蜷縮了身子,似要努力取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