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外,張麟站在御河橋上破口大罵。傅忠撓頭道:“那小子倒是機靈,竟然提前出宮了。”
歐陽倫笑道:“出京更妙,他不是北上燕京嘛?一個侍衛又不是欽差,最多帶幾個自家護衛同行,半路派人把他宰了,然後把船鑿沉,神不知鬼不覺。到了那時,芸寧郡主除了你還能嫁給誰去?”
張麟獰笑道:“我當親自去斬殺此獠,不如此無以解我心頭之恨。”
傅忠故意急切的道:“不妥,畢竟是人命官司,別爲了一時之氣闖下大禍。”
張麟哪裡聽得人勸?說了一聲我理會得,徑自興沖沖的上馬帶着豪奴走了。
歐陽倫對着張麟離去的背影,嘲笑道:“莽夫就是莽夫,你理他作甚?走,好幾天沒拜會國公大人,去你家討杯酒吃。”
一回到家,徐灝就發覺今日福壽居里氣氛有些詭異,遂不動聲色的走到老太君身前緩緩坐下。
三位太太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俱都站着,其她人也都乖乖的肅手而立。對於他堂而皇之的坐下都沒什麼反應,以往母親總會出言笑罵一番,指責自己不懂事,今天卻一反常態的頻頻給自己使眼色,大傢伙也都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徐灝讀懂了意思,大家是要讓自己哄老太太開心。
可是徐灝不傻,這光景亂說話是不好滴,沒的惹火燒身就沒意思了,當下笑吟吟的老實坐着。
老太君習慣性的牽住孫兒的手,沉聲道:“朝廷派遣增福去青州府擔任知縣,必有朝廷的深意,這身爲朝廷命官豈有抗旨不去的道理?你夫婦趕緊回去收拾下行裝儘早起程,老身允許你隨着增福去赴任。”
三太太劉氏一臉委屈的道:“娘,那青州府因早年戰亂頻繁,百姓流離失所,元氣至今尚未完全恢復,去年又遭了一場大水,瘟疫疾病肆虐,也不知死了多少人。老爺也說青州自古出刁民,饑民爲了活命連人都敢相食,駭人聽聞。原以爲朝廷會升老爺的官職,誰承想竟是去那窮山惡水繼續做知縣?娘,您就不能馬上修書一封給燕王,哪怕留在京城呆在家中也好過去山東呀。”
老太君當即沉下了臉,問道:“這是你的心思還是增福的意思?”
劉氏不明就裡,垂首道:“此乃我夫婦的想法,請母親成全。”
滿屋子都是人,老太君頓時大怒,盯着不爭氣的三媳婦,剛要發作就發覺孫兒手上用力。這才壓抑住內心中的失望,無力的道:“罷了,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夫婦的前程自己去操心吧,別指望我寫信給燕王,你們自己想辦法去。”
劉氏大喜,就等着老太太這句話呢,哪怕返回北方做知縣也總好過去災民遍地的青州府,或是和吏部告個病假,留在家裡再作打算。
老太君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模樣,灰心喪氣的道:“除了二太太和灝兒,你們都去吧,晚上也不用過來請安了,老身累了要早點安歇。”
徐灝就發覺大太太王氏當即面無表情的微微施禮,帶着姨娘和女兒們轉身揚長而去。
劉氏千恩萬謝的道個萬福,心滿意足的也轉身走了。頃刻間滿屋子只剩下蕭氏母子和大丫鬟月蘭。
老太君終於忍耐不住,苦笑着道:“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結果養出這麼一羣不爭氣的混賬東西。等我嚥了氣,怎麼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和夫君?”
蕭氏心說還不都是您老往日一味的寵溺長房三房?以至有了今日之果?面上則勸道:“娘您好歹消消氣,老三兩口子避凶趨吉並不爲過,我也聽說過青州的種種慘狀,易子而食的慘事都有呢,就連不少官吏都被饑民給殺來吃了,嚇得青州官員緊閉城門,一步都不敢走出衙門。我也被嚇得做夢都不安生,老三夫婦自小錦衣玉食,哪見過此等惡事?不去就不去好了。”
此事徐灝也有聽聞,山東和河南向來乃兵家必爭之地,元末清初又是主戰場,以至於連年戰亂下十室九空人口銳減。這十來年朝廷連續從各地遷徙將近十萬戶百姓入山東各府縣,又積極興修水利,獎勵墾荒,經過近十年的休養生息,山東總算是恢復了些元氣。
不料去年一場大水,整個山東都遭了災,青州是重災之地,儘管朝廷馬上免去錢糧賦稅,派大臣前往賑災,可是以目前的人力物力,進展極其緩慢,所以青州就爆發了大規模的饑荒和瘟疫,百姓爲了活命,什麼都顧不得了。
而以朱元璋的脾氣,得知青州發生了人吃人的慘劇後,似乎覺得失了顏面,大怒之下下旨停止朝廷賑濟當地饑民,竟是一副要餓死所有人的架勢。
好在大臣們早就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憤怒是假失望是真,這要是做臣子的學着不管不顧,就等着掉腦袋吧。所以依然從各地陸續調撥大批糧食過去,整個山東終於轉危爲安。不過對於青州府,朝廷也不敢過於觸怒帝王,乾脆責令周邊官吏封鎖道路,任由其自生自滅。
山東自古就是富饒之地,就算沒有朝廷賑濟災民,只要官府能夠忠於職守,想法設法的自籌糧食,帶領災民種地自保,不難走出困境。
怕就怕官員玩忽職守,往往天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禍。這關口調派三叔去青州,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明擺着把人往火坑裡推;二是對此官員寄予了厚望。顯然三叔屬於後者,越是在這艱難時刻幹成了成績,就意味着將來的仕途就越會不可限量。
可惜啊!就連老太太都看懂了這層深意,三叔竟怯懦之下不敢前往,不怪老人家爲之深感失望了。
徐灝沒有說話,他明白老太君失望歸失望,其實對於此事一樣擔心,萬一去了有個好歹怎麼辦?不爭氣也比白髮人送黑髮人強,是以索性放任三叔夫婦自己做主了。
果然連連嘆息恨鐵不成鋼的老太君,很快恢復如常,哀嘆道:“還有老大夫婦被豬油蒙了心,竟敢覬覦王家的財產,得虧了有灝兒及時說給我聽,不然徐家一世英名,就要被他們倆給毀於一旦了。”
蕭氏搖頭苦笑道:“誰能想到大嫂這般短視?孃家的便宜都想佔,唉!”
老太君嘆氣道:“她向來喜歡貪小便宜,幾萬兩的銀子捏在手裡,豈能不動心?今後如果不改掉這毛病,早晚會因此吃上大虧。不說別的,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強,等被親朋好友知道了,會怎麼看她?人人輕賤鄙夷的,守着滿屋子的金銀財寶又有何用?做人還有什麼滋味?糊塗透頂。”
蕭氏覺得老太太的語氣不對,忙說道:“幸好此事沒幾個人知情,娘您又發現的及時,沒有鑄成了大錯。媳婦擔保絕不會說出去,不然天打五雷轟,灝兒不是多嘴的,至於郡主就更不會做傻事了。”
“嗯。”老太君點點頭目光遊移,徐灝神色不變沒有開口,老太君深知孫兒的爲人,沒有計較,這令徐灝心裡很受用。而月蘭見狀雙膝跪地,賭咒發誓絕不會說出去。
老太君欣慰之餘,沉聲道:“雖然咱們都守口如瓶,卻不能輕易放過此節,不然老身咽不下這口氣。今後你來把持家中大權,不許她們兩個眼珠子短淺的太太敗壞我徐家門風,讓巧巧管着下面瑣事,不明白的就去請示你,反正有你居高掌總,老身也就放心了。”
蕭氏很是開心,面上則不帶出一絲歡喜,說道:“巧巧精明能幹,媳婦也沒什麼可教的,再說還有您老人家時時提點,必定料理的家事井井有條,媳婦今後就跟着享福好了。”
老太君搖頭道:“我觀巧巧的爲人行事,精明是精明卻失於穩重,膽大潑辣說一不二,任由她管家隱患頗多,再說她總歸年紀輕輕的沒經驗,比不得你處事面面俱到。你莫要在老身面前裝巧扮乖,這家就交到你手裡了。”
這下蕭氏不敢推辭,輕聲道:“是,媳婦知道了。”
徐灝聞言暗自搖頭,雖說遂了母親的心願,卻也種下日後爭鬥的苗頭,這個家有什麼好當的?
徐灝說道:“我奉旨要去一趟北平,聖上答應可以帶着大姐和小妹一起,順便遊山玩水下。”
老太君和蕭氏都一驚,趕忙追問細節,徐灝又解釋了幾句。老太君頓時喜笑顏開的道:“好樣的,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奉旨公幹,堪稱稀奇。也說明了聖上器重於你,天大的好事。唉!還是灝兒給奶奶爭氣。”
蕭氏歡喜的同時,則說道:“不許你帶着青蓮紅葉出遠門,山東和河南都不安生,萬一染了急病怎麼辦?就是你也得小心再小心,哎呀,我不放心。”
徐灝一想也對,這時候山東那邊瘟疫還未完全過去,災民跑到京城附近的都有,這路上指定不安全,看來不能冒險了。怪不得我說要帶姐妹去泰山,老朱同志當時表情爲何那麼古怪呢。
徐灝當下點頭同意,回憶着皇帝當時的表情,暗道自己得走一趟青州府了,不然回來時老朱同志問起,自己明明知道青州問題嚴重卻視而不見,死的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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