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石小玉咬了咬牙,還是背起菁菁,離開這片林子。他不敢再對百毒星君偷襲,而且他看不透這老毒物的武功修爲,萬一他突然醒來,只怕想走就不容易了。
石小玉揹着菁菁,向林子深處快步走去。
菁菁卻在此刻醒轉,低聲道:“要想活命,就跟我去五毒教總壇。”
石小玉遲疑道:“可是師父要我留在喜洲鎮的……而且我的朋友還等着紅花果救人呢。”
菁菁說道:“五毒教總壇離這裡不遠的……另外,要想找到搶走紅花果那人的下落,只有到咱們總壇纔好想辦法。而且如果你不走的話,這老毒物醒過來,你就沒命了,到時什麼也做不了啦。”
石小玉一驚,忙道:“好啊,咱們這就走。他奶奶的,那個老毒物,我想起來就全身發冷。”
菁菁又道:“五毒教總壇在哀牢山的蒼莽羣山之中,沒有嚮導可不成。不過還好,這裡就有個現成的嚮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就是我了。”
石小玉一咬牙,道:“好,就請姑娘做嚮導。我們快些走,別被那老毒物追來。”揹着菁菁,快步向山路中鑽去。
森林之中,極易迷路,若不是菁菁自從生長在羣山之中,以石小玉兩人,只怕很難在崎嶇山路上,走出這片山林。
山路上不斷顛泊,菁菁不免常常撞到石小玉懷中,就算她身爲蠻女,不似中原女子那般扭捏,但也有了一些羞怯。
忽然,她想起一事,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那裡中了百毒星君的毒針,此刻卻被人草草包紮好了,毒針也早已除去。她有些疑惑,但隨即滿臉通紅,略略回頭,問道:“是你幫我拔了毒針,並且替我驅毒的?”
石小玉有些尷尬,道:“嗯,這個……”
菁菁急道:“那你……你怎麼替我驅毒的?”
石小玉漲紅了臉,道:“我……我將你毒血吸了出來……”
“啊!”菁菁一聲驚叫,顫聲道:“什麼,你吸出毒血……那就是說,你的嘴,在我胸口……”
石小玉只得點頭,說道:“當時你性命垂危,我沒其他法子,對不起,我……”
菁菁把臉飛紅,一時之間,垂頭不語。
石小玉試探着問道:“你生氣了?”
菁菁微微搖頭,忽然身子向後輕輕斜倒,靠在石小玉懷裡,一時幽香陣陣,幾縷秀髮,捱到石小玉脣邊。
石小玉心跳耳熱,一陣意亂情迷。
卻聽菁菁柔聲道:“謝謝你。”把頭一偏,竟是依偎在石小玉懷中。南方女子性情向來灑脫,只要有心儀之人,就敢於當面表白,並不扭扭怩怩。
石小玉懷裡半擁半抱,感到小蠻女溫柔的身軀,不由得心猿意馬意來。他還不知菁菁這般舉動,卻是對他感激之餘,情愫暗生,已有託付終身之意。
……
在路上又走了兩三天,卻見彎路越來越多,山勢也越來越高,漸漸路險難行。
菁菁漸已康復,於是不再讓石小玉揹着了,在山道上慢慢走着,雖然是逃亡之路,但心裡對石小玉情意萌動,此刻心情竟然十分愉悅。
她雖是赤腳慣了,但山路崎嶇,遍佈荊棘,便也換了一雙草編的花鞋。她小巧的玉足踏在鞋上,格外醒目。
石小玉不免多看了幾眼,忽然腳下踏空,一個趔趄,險些摔到山坡下去。菁菁噗嗤一笑,瞪他一眼,說道:“看什麼看,再看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石小玉嘿嘿一笑,不禁露出一絲窘態。
菁菁走在山中,卻大是愜意,邊走邊跳,忽然唱起小曲來:
“阿哥砍柴在深山,
小妹妹溪前洗衣裳。
哥象太陽麼天上掛,
小妹妹我麼就像月亮。
一陣清風溪前過,
阿哥回來麼笑滿坡……”
曲調歡快,卻又情意綿綿。她又甜又脆的雲南口音唱出這支曲子來,說不出的好聽。石小玉一旁聽得出神。
兩人說說笑笑,一路走來,倒也頗不寂寞。數日之後,卻來到哀牢山前。
五毒教雖然遍及雲南各處,但總壇卻在哀牢山中。哀牢山地勢險峻,山高谷深,溝壑縱橫,山地連綿,層巒疊嶂,景色極是雄奇。
這一日走到一座山坡上,卻見山谷之中,連綿盤垣無盡,全是一層層的梯田。此時正是夕陽斜照,梯田呈金黃色調,尤如大地織錦,斑瀾壯麗,極盡華彩。石小玉從未見過這等奇景,無不看得呆了。
菁菁已經好了許多,可以自己行走了。她走了幾步,卻不見石小玉跟來,回頭一看,卻見他貪看美景,流連不去。不覺搖了搖頭,說道:“像這樣的景緻,山裡多得很呢。你要是再不走,呆會兒黑熊來了,我可救不了你。”
石小玉吃了一驚,道:“什麼,這裡還有黑熊?”
菁菁笑道:“當然有啦。哀牢山中,不但有黑熊,還有老虎、黑豹、蟒蛇,不管遇上什麼,都不得了。”
石小玉聽了,急忙跟在菁菁後面,生怕走錯一步。
翻過一座山頭,卻到了一個壩子。此時天色已晚,晚霞滿天,山坡上的梯田發出奇光幻彩,景色絢麗之極。
菁菁忽然面色一變,低聲道:“不好,你們跟着我,千萬別大聲說話。”兩人聽她語氣沉重,都是心中一驚。
又走幾步,前面是一個水塘。菁菁忽然取出一粒藥丸,放到嘴裡,又遞給他一粒,道:“含在嘴裡,別說話,不要亂走。”石小玉心中怦怦直跳,低聲問道:“怎麼了?”
菁菁搖了搖頭,忽然啊的一聲,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拔開前面的雜草。草叢之中,赫然露出一具枯乾的屍體。皮膚深陷,體內骨骸清淅可見。已看不表面目五官,雖然皮肉未化,卻已形如骷髏。
石小玉嚇了一跳,急忙退開幾步,只感全身汗毛都樹了起來。
菁菁臉上也盡是驚懼神色,低聲道:“這是咱們五毒教的曲長老,怎麼會死在這裡?”
石小玉顫聲道:“這個人……這個人的模樣都看不清了,你怎麼知道他是曲長老?”
菁菁用樹枝將那乾屍頸項上的一串銀鏈取下,用一塊布包了,說道:“這條銀鏈是曲長老的信物,上面有五聖圖。”石小玉伸過頭來看,卻見銀鏈之上,果然掛着一個銀墜子,上面雕刻有幾樣毒蟲,栩栩如生。石小玉奇道:“這是些什麼毒物,毛絨絨的,這麼噁心?”
菁菁嗔道:“這是五聖,別毒物……毒物的亂叫。”石小玉伸伸舌頭,看那些毒蟲無非是毒蠍、蜘蛛、蟑螂、蜈蚣之類,又是什麼五聖了?
石小玉問道:“曲長老既然是你們教中的重要人物,一定十分利害,怎麼又死在這裡,好象還中了毒?”
菁菁搖了搖頭,用布片包手,拿起銀鏈來聞了聞,動容道:“好利害的毒性。”
石小玉嚇了一跳,連忙退後幾步。
菁菁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沒猜錯,曲長老只怕是死於百毒星君之手,看來,咱們晚到了一步。我們快走,教中可能出事了。”
說罷,急衝衝向後山而去。
上了山坡,半山卻有一個小寨子。寨中空蕩蕩地,卻不見有人。菁菁臉色凝重,放慢了腳步。
石小玉卻大步流星,徑直往寨子裡就闖。菁菁忽然拉住了他,道:“不對啊,你等等。”
石小玉一怔,卻沒看出異樣,道:“怎麼了?”
菁菁指着前面一隻黑山羊,有些猶豫,說道:“你看到這隻山羊沒有,似乎不太對勁。”
石小玉也看到不遠處,荒地上有一隻黑山羊,昂然而立,只是一時之間,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菁菁卻哼了一聲,道:“這麼歹毒的毒藥都用上了,百毒星君此次難道當真想滅了我們五毒教不成?”石小玉抓了抓頭,說道:“那就是一隻黑山羊而已,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
菁菁卻是一臉鄭重,說道:“雖然是一隻黑山羊,不過你看過紅眼睛的山羊麼?還有,羊的嘴裡,怎麼也是紅的?”
石小玉一怔,仔細一看,果然發現不對,不由大奇,道:“不錯,都是紅的,這是什麼原故?”
菁菁嘆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中了攝魂散的毒,現在這隻黑山羊,已經不是普通的山羊了。現在它是一隻吃人的野獸。”
石小玉大驚,駭然道:“吃人的野獸?難道……難道山羊嘴裡是……竟然是血?”
石小玉退後幾步,離那山羊遠處,道:“只怕是真的了,你看這隻山羊身後,竟然有一條殘臂。”
石小玉啊的一聲,連忙跑到石小玉身旁,對那黑山羊忌憚之極。顫聲道:“羊啊羊,咱們各走各道,你快去別的地方吃肉,不要看着我,我很瘦的。”
誰知他越是懼怕,那黑山羊越是目不轉晴地盯着他看,眼中一片血紅。
菁菁低聲道:“快走,最好別被這隻山羊跟來。如果真是中了攝魂散,山羊也能變成猛虎。”
石小玉嚇了一跳,向後急退。誰知他這一動,黑山羊登時發動,向他快步衝去,張開血盆之口,猶如惡虎撲食一樣。
石小玉大驚,轉頭便跑,那黑山羊卻窮追不捨。石小玉大驚,忽然前面有一棵彎樹,當下便手腳並用,爬上樹去,回頭笑道:“嘿嘿,這回你這頭食人羊沒辦法了吧。”
果然黑山羊在樹下站住,瞪着血紅的眼睛,看着石小玉,一時沒有辦法,又捨不得這塊肥肉,乾脆就在樹下來個守株待“人”了。
那山羊竟然守在樹下,不肯離去,顯然把樹上的人當成它口中食了。石小玉大急,只有盼着菁菁趕快想辦法。料想她擅長使毒,總有驅走這隻毒羊的法子。
正在着急,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格格嬌笑,一個宛如銀鈴的聲音笑道:“表哥,你看這人真好笑,被一隻山羊嚇得爬到樹上去了。”
石小玉驀然聽到這略帶稚氣,滿是天真的聲音,心道:“這山裡女子的聲音都這麼好聽,就像唱歌一般。”扭頭看去,卻見五六丈外,走來兩人,一男一女,男的不過二三十歲橫樣,穿着山裡人常穿的羊皮祅,腰繫滿是銅釘的寬皮帶,上面掛着一柄大環刀,十分剽悍。
而這男子身旁,卻是一個嬌小蠻女,衣着跟菁菁有些相似,也是繡着七彩花編,而且就連容貌也略有幾分相像。只不過看上去年級更加稚幼一些,也更添幾分清新可愛。
石小玉不由得看得呆了,只覺得這小蠻女的模樣,讓人只要看了一眼,就會覺得心中平安喜樂,不但秀色可餐,簡直可以令人忘記一切憂愁。他目瞪口呆,一時忘了樹下還有流着口水,眼巴巴看着他的紅眼黑山羊。
那小蠻女卻被他看得臉上一紅,輕輕哼了一聲,有些生氣,卻又對自己容貌微微有些得意。
那男子卻有些惱怒,重重哼了一聲,說道:“這樣的傢伙,不如就餵了黑山羊吧。”
那小蠻女啊了一聲,驚道:“什麼,這山羊會吃人?”
那男子說道:“山羊本來不會吃人,只不過,如果中了攝魂散,那就變成了野獸,當然也會吃人了。咱們不用理這人,看他也不是咱們山裡的漢子,倒像是那些狡猾的漢人,就算餵了紅眼山羊,也是他活該。”
那小蠻女一怔,猶豫道:“這個……雖然山外面的漢人很狡猾,不過教主說過,漢人中也不都是壞人。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毒山羊吃了,表哥,還是救他一救吧。”
那男子雖然不大願意,不過也不想讓小蠻女心中不愉快,於是從懷裡取出一塊藥餅,放在嘴裡嚼碎了,又取出一支小鋼叉,將藥渣吐在鋼叉上,然後忽然一揮手,嗖地一聲,鋼叉脫手擲出,正中黑山羊脖子。
紅眼山羊身子只是掙了幾掙,就砰地倒地不動了。
那男子身上帶着繩子,將黑山羊捆住,說道:“這種攝魂散很古怪,咱們把山羊帶回去,請教主和各位長老看一看,瞧能不能找出破解這種奇毒的法門。”
小蠻女嗯了一聲,向樹上的石小玉一瞪眼,喝道:“你還沒看夠麼,還不下來?”
原來直到此刻,石小玉都還不時向小蠻女偷看,不料卻被抓了個正着。他老臉一紅,訕訕着下了樹,道:“多謝壯士和姑娘救命。在下石小玉,不知可不可以請教姑娘芳名?”
小蠻女抿嘴一笑,正要答話,那男子卻道:“在下曲良,至於這位姑娘的名字,你沒必要問了。什麼救命之恩,那也不用放在心上。咱們各走各路,這就不再見了吧。”
石小玉聽了,不由得心中大是失望。正想找個緣故,問清這小蠻女的名姓,與及她家在何處,留待有空的時候,過來查訪查訪。
但叫曲良的大漢卻顯然對漢人心懷戒備,拉了小蠻女就要向一旁走去。正在此時,卻聽菁菁在遠處驚喜之極地叫道:“曲大哥,碧月,你們怎麼在這裡?”
石小玉一怔,隨即大喜:“原來這小美女名叫碧月,嗯,真好聽,就跟她的模樣一般美。”
曲良和碧月也都十分驚喜,不理會石小玉,卻向從不遠處走來的菁菁迎去。三人見面,都十分歡喜。碧月和菁菁更是咭咭呱呱,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而曲良看着菁菁的眼睛,更是含有九分熾熱,充滿了某種渴望。於是都把菁菁身旁的石小玉自動無視了。
石小玉臉皮甚厚,不以爲意,向地上被捆起來的紅眼山羊看去。心想這是什麼可怕的毒藥,不但可以讓動物變異,就是人也同樣會成了行屍走肉,而且同樣會吃人肉。
山裡的這片小樹寨,只怕已遭了毒手,估計沒有活人了。而那些中了攝魂散的人,不知潛伏在什麼地方,這纔是最令人憂慮的事。
其實菁菁最擔心的事情,是這片小樹寨正好位於五毒教總壇的必經之路,而使毒之人不惜用這樣歹毒的毒物,將整座樹寨的人害死,那麼他顯然是要對付五毒教了。不知他這般喪心病狂的行爲,與五毒教到底是什麼不死不休的仇恨。
此時,菁菁和碧月的體己話說得差不多了,卻說起石小玉的來歷。曲良對石小玉對沒啥好感,目光陰沉,就像有人欠他幾千幾百兩銀子一樣。
碧月卻是眼前一亮,看向石小玉的眼神自也不同,微含笑意,捅了捅菁菁的小蠻(禁)腰,低聲笑道:“姐姐,難道這位公子,是你命中註定的那位有緣人麼?”
菁菁臉一紅,眼神中卻流露出幾許柔情來。曲良在旁邊看了,更加心中不樂。
說了一會話,菁菁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快些回總壇吧。這一回,五毒教來了很利害的敵人,這事須得讓教主和衆長老知道。”說到這裡,忽然想起曲長老來,不由得向曲良看了一眼,嘆道:“我在外面路上,見到曲長老……”
曲良心中一緊,忙問道:“我阿爸怎麼了?”
菁菁嘆道:“曲長老身中奇毒,已經死了。”
曲良啊的一聲狂叫,拔出大環刀,向空虛舞,喝道:“不管你是誰,殺我阿爸,總有一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