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日中,採蓮擔心不琢再被長樂幫的人欺負,不敢放他出門。幸好那幾人此後就像消失了一般,居然不再出現。時間一長,採蓮這纔算是鬆了口氣。
不琢終於又可以跑出來玩,開心之極。他又去找小超玩,不料卻得知小超被送到附近學堂中上學去了。
不琢心中抑鬱,在街上胡亂走了一回,忽然想起看魚塘的李老頭,心中一動:“這位老伯伯不是尋常人,我何不去拜師,學到他老人家的本事,嘿嘿,將來還有誰敢欺負老子?”
拿定主意,便一個人跑去魚塘邊。到了李老頭住的窩棚旁邊,卻不見有人。不琢鑽了進去,皺着眉頭,自語自言:“好臭,怎麼跟豬窩似的,怎麼住人啊?”
窩棚中只有幾塊木板,上面鋪了被子,算是張牀了。然後亂七八糟放了一些捕魚用的物事,還有一張破爛桌子,也只有三條腿,用幾塊石頭支住一腳,桌上放了杯碗之物,都是污穢不堪。還有一個藍色葫蘆,上面還有酒的餘香,卻是個酒葫蘆。
不琢搖了搖頭,嘆道:“唉,這老頭,真不會過日子。”
當下便動起手來,收拾一番。原來採蓮最是勤快,雖然貧窮,但屋子裡卻收拾得一塵不染,頗是潔淨。不琢自小別的沒學到,自己的屋子卻一向收拾得很整潔。
李老頭的窩棚一片狼籍,不琢自然見不慣。略一收拾,居然看上去也順眼了許多。
不琢哈哈一笑,大模大樣在木板搭的“牀”上一坐,眼睛卻不由自主落在桌上的藍色葫蘆上了。
他想起前些日子和小超在魚塘邊上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不禁吞了吞口水,心想:“雖然我是拜師來的,不該喝人家的酒;不過我只喝一小口,他大概不會知道吧?”
當下又向窩棚外看了一眼,料想老頭一時之間不會回來,便拿起藍色葫蘆,只一打開,便聞到一股酒香。
不琢讚道:“好酒!”便輕輕抿了一小口,只覺入口清冽,與尋常的酒大不相同。
既然喝了第一口,自然忍不住喝第二口。這酒又非同尋常,如此好酒,那裡還忍耐得住。不一會兒,竟然喝了六七口進去,飄飄然的只感到十分愜意。
忽然之間,腹中一片冰涼。初時不以爲意,不料片刻之間,那股涼意竟然向胸口和四肢漫延。所到之處,一片冰冷,然後似乎就連肌肉也凍僵了,動彈不得。
不琢大吃一驚,大叫一聲:“乖乖不得了,救命啊!”隨即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才醒轉,卻見一人目不轉睛看着自己,是張好老的臉,仔細一看,竟是看魚塘的李老頭!不琢吃了一驚,這纔想起偷喝了老頭的酒,這才暈倒,這回落在他手裡,可就慘了。
他想要起身,不料卻覺手腳冰冷,不聽使喚。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禁哇地大哭起來。
李老頭皺着眉頭,不琢的哭聲弄得他心煩意亂,喝道:“小娃娃,哭什麼哭?你再哭,老子大耳光子扇你。”
不琢哭道:“我要死啦,我要死啦,嗚嗚嗚……”
李老頭冷笑道:“臭小子,你偷喝了老子的酒,不死纔怪。”
不琢罵道:“去你媽的,你的酒有什麼稀奇,老子就喝了一點點,難道就該死了?”李老頭陰側側地看着他,臉上神色似笑非笑,說道:“小子,教你個乖,你知道我酒裡都有什麼東西?那是加了‘九九丸’,內有九九八十一種毒草,都是極寒之物,雖然奇毒無比,卻可以用來修煉陰寒內力。你小子哪裡知道,卻白白浪費了我的好酒,唉,真是可惜。”
不琢驚道:“什麼,有毒,而且無藥可救?不會吧,這樣說來,老子豈不是死定了?”李老頭冷笑道:“不錯,而且死得十拿九穩,非死不可。你若不死,世上就沒死人了。”
不琢聽了,心中一寒,更是放聲大哭。
李老頭卻悠然自得,提過藍色葫蘆,喝起酒來。只不過他也只喝了一小口,便將藍色葫蘆放下,塞住壺口。原來這藥酒毒性太大,就算是他本人,也不敢多喝。
不琢哭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李伯伯,爲什麼你喝了藥酒就沒事?而且我都過了這麼久也沒死,你是不是騙我啊?”
李老頭盯着不琢看,過了片刻,忽然笑道:“你小子還算聰明。只不過,也只猜對了一半。我沒騙你,你喝了我的藥酒,而且喝得太多,本來非死不可,只不過我給你服了雙份解藥,這才容你活到現在。只不過,你不會內功,不能把酒裡的藥性化掉,時間一長,終究要死的。”
不琢一呆,道:“那你說的這個時間,究竟是多久,要是一兩百年才毒發身死,那我也就不用擔心了。”
李老頭笑道:“臭小子,想得美,你想成仙啊,一兩百年?我呸,挺多三五天,我的解藥就管不住你體內的藥性了。”不琢愁眉苦臉地道:“啊,這麼說,我只能活三五天了?”李老頭道:“那還有假?”
不琢忙道:“老爺爺,老神仙,我不想死,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李老頭哼了一聲,斜眼看他,說道:“臭小子,你跟我非親非故,老子憑什麼救你?再說,你這小子,不但偷我的魚,還挖屎坑來陷老子?老子不跟你計較,這回倒好,不知死活,又來偷喝老子的藥酒,死了也活該。”
不琢哭道:“老伯伯,老神仙,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救救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李老頭看着他,似乎想到什麼,過了片刻,忽然嘆道:“唉,要不是你的樣子,跟我當年的結義兄弟有幾分相像,老子纔不給你解藥,讓你腸子爛掉,直接在魚搪邊挖個坑就埋了,豈不乾淨?”
不琢睜大眼,不明白他說什麼。
李老頭道:“我一個人救不了你。三天以後,你來這裡,我找個人來,說不定可以救你一命。”
石不琢喝了藥酒,雖然吃了解藥,但既然不能用內力來化解毒性,便只有三天的命。
他向來對什麼事都不在乎,雖知自己只怕當真要死了,也只難過得片刻,便又像沒事的人一樣了。離開窩棚,來到街上。心想:“他奶奶的,老子反正是要死了,那就趁現在還活着,好吃好玩,哈哈,十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打聽到小超在城南胡先生家的“春暉堂”讀書,當下便去找他玩,心想他大概也該放學了罷。
原來胡先生的私塾在本城頗爲有名,他又有個脾氣,不論貧富,只要喜歡的,他就收爲學生;若是不喜歡的,便送再多銀子,他也未必肯教。
小超家境一般,幸好胡先生見他聰明,也就馬馬虎虎收下了。採蓮雖也有讓不琢上學之心,但實在沒錢,便沒帶不琢去拜見先生。
石不琢自是不知內情,只是和小超在一起玩慣了的,一天不見,不免老想着,當下便找了去。
胡先生的書齋,卻在他家後園之中。這園子有個名號,喚做“竹園”,裡面有竹林清韻、池塘假山,十分幽雅。在鎮江頗爲有名。
翻牆越壁,那是石不琢的一樁拿手好戲了。他悄悄從後院翻牆進去,見園中頗多花草,不禁大喜,心道:“怪不得別的小孩都想來這讀書,原來這裡這樣好玩。”
只不過園中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更沒有別的小朋友,未免美中不足。
石不琢見前面有亭子,亭下卻是一池綠水,當下走過去,見亭中石桌上,刻有縱橫各十九道直線,上面放了黑白子,他也曾聽說過這是圍棋,只不過很少見人下過,當下側着頭看。見黑白棋子擺得東一塊西一簇的,也不知什麼意思。當下拿起桌邊竹簍中的白子,隨便在桌上中間一放。
忽聽身後一個脆脆甜甜的聲音說道:“你放錯了,那是‘天元’位,不能隨便放的。”
石不琢一呆,回頭一看,不禁眼前一亮,卻見是一個身穿淡黃衫子的小女孩,個頭看來跟自己差不多,容貌清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極爲靈動。
他一向不肯服人,何況是個小女孩直言其非,豈不是十分沒有面子?雖然明知她說的只怕也有道理,但卻不肯認錯,說道:“什麼天元位?我就愛放這裡,這是我自創的高招,你又不懂。”
那女孩“噗嗤”一笑,說道:“你連‘天元位’都不懂,還說什麼自創的高招,真是不懂裝懂,笑死人啦。”
石不琢瞪她一眼,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懂了?難道你就很懂嗎?”
那女孩道:“那當然,以前我跟爹爹下棋,他要讓我七子,現在只能讓我三子啦。”不琢冷笑一聲,道:“要人讓你,算什麼本事?要是我,別說讓你三子,就是七子八子的,你也不是對手!”
那女孩睜大眼睛,問道:“真的麼?這樣說來,你竟然是天才棋童了?”
石不琢洋洋得意,說道:“那是自然,他們都這樣說我。”那女孩似信不信,道:“哼,耍嘴皮子誰不會,你要真有兩手,咱們就接着這盤棋再下,看你會不會打劫。”
石不琢一怔,奇道:“打劫?爲什麼,好端端的,我又不是強盜小偷,幹嗎要打劫,劫什麼,你這裡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那女孩聽了,笑得彎下腰去,直叫肚子疼。
石中玉臉上一紅,料知自己又說錯了話,卻又不知錯在何處,她爲什麼要笑。只不過見她笑得暢快,不禁有些惱羞成怒,恨恨地道:“有什麼好笑的?我不過是不會說話罷了,會下棋有什麼好,可以當飯吃麼?”當下扭頭就走。
還沒走上幾步,那女孩忽然問道:“不對,你是誰,爲什麼我沒見過你?”
石不琢心裡一驚,打了個哈哈,說道:“誰說的,我天天都來,人人都很熟的,就只是你不知道罷了。”一面說,一面加快腳步。
忽然肩上一緊,卻是那小女孩悄沒聲的躥上來,伸手扳住他肩頭,向旁一帶,石不琢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怒道:“臭小娘,你敢打我?”
那女孩臉一紅,怒道:“你說什麼,你敢罵人?”
石不琢道:“我就罵你,臭小娘,臭丫頭,臭豬……”忽然眼前拳影一晃,他急閃時,不知卻是虛招,那女孩另一拳打來,正中他鼻子,只打得他眼前金星亂冒,眼淚先淌,跟着鼻血長流。
那女孩嫌髒,不但不追擊,反倒退後兩步,冷笑道:“我瞧你還敢不敢罵人,要是再罵,我可決不輕饒。”
石不琢捂着鼻子,一手指着那女孩,怒道:“你……你……”忽然衝上前去,抱住那女孩,用力一摔,男孩子畢竟力大,竟將她摔倒在地。那女孩雖然似乎煉過幾天武功,但沒料到這小子受了傷,還能如此發狠,不免猝不及防,一時不備,這才着了道兒。
石不琢騎在她身上,揮拳亂打。那女孩面朝下被他壓住,一時間卻掙扎不起。
忽然之間,院中跑來十數個孩童,大的不過十一二歲,小的不過七八歲,拍手叫道:“打架了,打架了。”
石不琢一呆,不由得停手,四下一看,忽然見到小超也在當中,不禁大喜,叫道:“啊哈,太好了,你也在這裡,快過來幫手啊。這臭小娘好壞,打得老子流鼻血!”
小超卻神色尷尬,說道:“你還不放開她?待會兒她爹來了,你就糟糕了。”
不琢奇道:“爲什麼要糟糕?這臭小娘這麼壞,她爹也好不到哪去。”只是見衆孩童都是一臉壞笑,似乎料定他後果不妙,不由得心裡也有些發毛。
卻聽身後一個老氣橫秋的聲音說道:“是誰不守規距,在老夫的學堂裡打架?”
衆孩童都伸出手來,指着石不琢,齊聲道:“就是他,欺負婷婷姐。”小超本想也伸手的,只不過想了想,還是放下手,卻低下頭去。
石不琢一呆之間,那女孩用力一挺,登時將他掀翻在地。那女孩縱身而上,出拳向他打去。
卻聽那人喝道:“住手,也不怕醜,姑娘家家的,卻成什麼樣子?”
那女孩名叫婷婷,一臉委屈,叫道:“爹爹,這野小子也不知從哪裡跑進來的,他敢罵我,我教訓他幾句,他就動手打人!”
石不琢慢慢坐起身來,卻見園中站着一個青衫老者,只不過也不很老,面白鬚黑,神態儒雅,一看就知是位飽學文士。石不琢自也不知何爲儒雅,只是覺得這位老先生一看就令人欽敬,顯得十分與衆不同。
那先生看着石不琢,問道:“你是那家的孩子,怎麼偷偷跑來這裡搗亂?”
石不琢道:“我沒有搗亂,我來找小超玩。沒見到他,卻遇到這女孩,她欺負我不會下棋,還打破我的鼻子!”
那先生瞪了婷婷一眼,問道:“他說的是真的麼?”
婷婷道:“誰欺負他了?我不過問他是什麼人,他就罵我,我這才教訓一下他。”
那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婷婷,你記住了,以後不許隨便動手打人,知道麼?小孩子淘氣,偷偷跑進來玩,也沒什麼大不了。”婷婷撅着嘴道:“知道了。”
那先生又看着小超,問道:“你認識他麼?”
小超心中慌亂,勉強笑道:“知道,他叫不琢,是我從小一起玩的好朋友。”那先生看着不琢,問道:“你爲什麼不來讀書?”
石不琢一呆,道:“讀書?我不知道啊。”
那先生上下打量不琢幾眼,點了點頭,臉上卻掠過一絲微笑,說道:“明天你讓你家大人來一趟,就說胡先生收你做學生了,知道麼。”
不琢一呆,也不明白讀書有什麼好,只是順嘴答應了。小超卻大喜,叫道:“好啊,不琢,這下可好,咱們又成同窗了。”
石不琢卻嘆道:“好什麼好,咱們在一起玩的時間,只剩下三天了。”
小超聽了,吃了一驚,道:“不琢,你不是開玩笑吧?”
石不琢嘆道:“你還記得那李老頭麼,我偷喝了他的毒酒,中了毒,沒有救了。李老頭說,我只有三天的命了。”
小超頗爲吃驚,只不過也不是太相信,說道:“不琢,說不定是那老頭見你偷喝他的酒,故意說來嚇你的。”不琢皺着眉道:“可是,那天我喝了酒,當真昏了過去……”
婷婷冷笑一聲,說道:“你偷人家東西,就是小賊,死了也活該。”
不琢瞪她一眼,說道:“我是小賊,你就是賊婆,小賊死了,你就是小寡婦……”衆學童聽了,一起大笑。
婷婷漲紅了臉,怒道:“爹,他欺負我。哼,他這樣的人,你也不管管,還要收他進學堂?”
胡先生捋着鬍鬚,搖了搖頭,道:“正因爲此子粗俗,沒有教養,爲父這纔要讓他來讀書。玉不琢,不成器,聖人云:有教無類……”婷婷大急,撅着嘴,叫道:“爹,我瞧他很壞,一定教不好啦。”
石不琢笑道:“我是出了名的壞小子,就算死了,鬼魂也會來找你,朝你背後吹冷氣,嗚嗚嗚,嚇死你……”
他見婷婷臉色一變,似乎有點害怕,正自得意,忽然一股寒氣直透心口,登時一口氣轉不過氣,啊的一聲,直挺挺摔倒。原來卻是毒酒又發作了,雖然吃了解藥,無奈他喝的太多,又沒半分內功根基,若非李老頭及時救治,早就死了。只是沒想到才過了數個時辰,卻又再毒發,這也是李老頭始料未及的了。
婷婷見他說暈就暈,還以爲他又搞什麼把戲,冷笑道:“哼,裝得倒挺像,以爲騙得了我麼?”
小超蹲下去扶不琢,見他面無人色,不禁慌了,叫道:“先生,快來看,好像他真的暈去了。”胡先生一怔,近前一看,也是面色大變,道:“果然是中毒了!呀,好利害的寒毒呀。”
婷婷這才知道不琢不是裝暈,也自驚慌,忙去前院找人,將擡不琢進屋去。
胡先生手指搭在石不琢手腕脈門之上,閉上眼睛,把了一會兒脈,說道:“按脈象來看,這孩子是中了一種奇怪的寒毒,幸好老夫曾看過一個方子,倒可以試試”。便去寫了一張方子,卻有川烏、草烏、附子等藥引在內,頗能散寒解毒,讓婷婷照方抓藥。
小半個時辰之後,婷婷抓藥回來,交給丫頭去煨好,又端來灌入不琢口中。卻見他臉上似乎漸有血色,各人都鬆了口氣。胡先生道:“大家回去,就讓他好好睡一覺,此藥有沒有效,明早就知道了。”當下各人散去。
石不琢喝了藥,卻依然昏迷不醒。到了半夜,院中早就沒人了。忽然一個黑乎乎的身影躍窗而入,落地無聲,如一葉之墜。他來到石不琢牀前,冷笑道:“哼,這城裡還能有什麼狗屁大夫,解得了‘九九丸’的毒?若沒有老三的烈火丸,跟我的九陰丹相輔相承,又如何救得了這小子的命?”卻是看魚塘的李老頭。
原來他料想不琢喝了太多毒酒,雖然吃了解藥,只怕也抵不了多久,當下便暗中在後跟隨。見不琢進了胡家園子,然後又即暈倒。他知道此毒單憑自己的丹藥救不了他,於是去了一趟山中,找他的結義兄弟,要了一粒解藥,又再返回城中,卻已是半夜了。
李老頭從懷中取出兩枚丸藥,一一塞入石不琢嘴裡,又用水衝下。然後將桌上的藥草盡都捲起,直接扔出窗外。拍了拍手,冷笑一聲,又再越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到了次日,胡先生和婷婷與及小超等學童前來看不琢,見他呼吸平穩,臉色如常,只道是自己開的藥方起了作用,大喜之極,笑道:“看來那本醫書上說的,還真有點道理,嘿嘿,古人誠不我欺,當真不謬也。”
衆學童自然一律稱頌,胡先生手捋鬍鬚,甚是得意。
小超昨日不敢說不琢之事,此時見不琢無恙,大喜之下,轉身跑去不琢家裡,將胡先生讓不琢讀書的話轉告採蓮。採蓮見不琢一夜未歸,正自着急,四處尋找,聽了小超的話,自是歡喜。
自此之後,石不琢每日裡便來春暉堂讀書。好在胡先生見他家窮,不要束脩,採蓮得知,更是感激不盡。
他入學較晚,和小超從頭開始,每天背誦三字經,什麼“人之初,性本善”的,弄得頭昏腦脹。
只不過他體內寒毒仍時常發作,到了晚間,只得又去見那李老頭。
李老頭背手向月,沉吟良久,說道:“要救你性命,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拜我爲師,我教你武功,你功力增加,自然能逐漸將毒性化去,並轉爲己用。只不過有一件爲難之處,那就是我未得恩師允許,若是隨便收徒,未免名不正、言不順。”
石不琢哈的一笑,奇道:“你那麼老了,還有師父?”
李老頭正色道:“人皆有師,尊師重道,乃是天地至理。豈不聞弟子稱師之善教,曰如坐春風之中;學業感師之造成,曰仰沾時雨之化。師之道,授道解惑,薪火相承。若沒師尊,天下誰又能生而知之?”
石不琢愣了半天,卻一句也沒聽懂。李老頭也自啞然,笑道:“是了,你還是一個小孩子,又沒念幾天書,跟你說這些,你自是不會懂的了。”
石不琢想了想,說道:“我可不想死,你快去找你的師父,也就是我未來的祖師,讓他答應你收我爲徒啊。”
李老頭卻搖了搖頭,嘆道:“唉,我兩個師父,早就去世了。”
石不琢大叫一聲,**道:“什麼?祖師爺去世了,那你不能收我爲徒,我豈不是死定了?”李老頭點了點頭,道:“差不多罷,反正你遲早要死。還有一樁,我還沒收你爲徒,你也不能叫我師父做祖師爺。”
石不琢眨了眨眼睛,道:“既然我沒有拜你爲師,就不能叫師父的師父祖師爺;但你的師父早就死啦,死人又不能說話,就不能允許你當我的師父。可是你不當我的師父,就不能救我的命,是不是這樣?”
李老頭眯着眼睛看他,說道:“小傢伙,說話像放炮仗。不過,說得還挺清楚。看來咱們是沒什麼緣份了,可惜,你小小年級就一命嗚呼,到了閻王殿上,閻羅王一定問你,不琢,你小小年級,怎麼就來啦?瞧你怎麼回答?”
石不琢道:“那還不容易,我就說,閻王大人,不琢一不小心,喝了李老頭的毒酒,因此胡里胡塗就死了,求閻羅王主持公道,派無常鬼來勾李老頭的魂去,治他的罪,上刀山,下油鍋,然後扔到十八層地獄。”
李老頭不禁失笑,說道:“你這小子真是個鬼靈精,就算死了,也還要拉一個墊背的。”
想了一想,說道:“也罷,咱們就折中一點,畢竟救命要緊。我只教你呼吸、睡覺的法門,卻不教你武功,就不算是收徒,便沒違了門規。”
石不琢噗嗤一笑,說道:“老頭你挺逗的,呼吸、睡覺誰不會,還用你教?”
李老頭瞪了他一眼,說道:“胡說八道,你以爲呼吸、睡覺的法子,人人都會?哼,天下人只知道吃飯睡覺,卻不知什麼是養生之道,你若學了我的法門,不但不會現在就死,而且將來受用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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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不琢嘆了口氣,說道:“那好,只要現在不死,我就馬馬虎虎跟你學什麼睡覺的法門吧。”
李老頭瞪他一眼,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當下李老頭便傳授行功之法,自是先從打坐的靜功開始,他這門功法頗是玄妙,與江湖上尋常內功大不相同。石不琢雖然聰明,卻也一時難懂。
這門內功心法,要旨在使內神清虛,不着渣滓,須得冥心兀坐,息思慮,絕情慾,保守真元。則神斂氣聚,其息自調。進而吐納,使陰陽交感,渾然成爲太極之象,然後再行運各處功夫。
石不琢自此每天夜裡過來,李老頭慢慢傳他內功心法,由易漸難,循序漸進。數月之後,石不琢行功之時,漸感丹田溫熱,氣機微動。李老頭得知,甚是欣然。知道假以時日,不久之後,就會有丹田之氣沿督脈上升作周天運行,進入神氣合煉階段。說不定一年半載之後,他的功力便有小成。
此後石不琢每日裡白天到春暉堂讀書,晚上來魚塘邊跟李老頭學內功,倒也不再去街頭調皮搗蛋,採蓮見了,自是歡喜。只不過紅菱兒仍然沒有消息,轉眼又是五年過去,採蓮也就漸漸不再記掛此事。
五年光陰,彈指而過,採蓮帶着石不琢,縫縫補補度日,臉上漸也添了些滄桑。而不琢卻長成一個英俊的少年。雖然臉上稚氣未消,但個頭卻長得跟採蓮不相上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