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姑其實早就看到石不琢的眼光,見他人小鬼大,暗自好笑。但此風不可長,於是輕輕咳了一聲,說道:
“我這裡畢竟是幾個女道士,你年級雖小,留在這裡多有不便。你先休息一下,我這就去大茅峰上,稟報掌門,派人來送你下山。”
“啊,這麼快就送我下山?”石不琢一怔,忽然感到有些悵然。他在谷底孤單慣了,能夠跟幾個道姑說話,心情甚好,忽然聽到對方逐客之意,不由得有些失落。
“你留在這裡休息,不得在院中隨意走動。好了,時候不長,我須得儘快去見掌門,若是晚了,卻不方便。”那道姑說着就起身走了房去,將石不琢一人留在了屋裡。
那道姑喚作靜虛,是茅山派掌門的師妹,輩份不低。山中道士多,道姑少,靜虛選了這個僻靜所在,帶了幾個弟子,清心修行。
玉清觀離大茅峰有十餘里地,山路難行,往返要一個多時辰。
靜虛道姑走後,石不琢坐在屋裡,頗爲氣悶。忽然聽到院子裡有說話的聲音,卻是凝夕和一個小道姑,在商量着要挑水拾柴,去後廚做飯。
石玉琢一聽,心想拾柴這種粗活,剛好適合自己,於是就走了出來,自告奮勇地說:“兩位道姑,多謝你們收留我,在下無以爲報,就讓我給你們劈柴擔水,盡一點微薄之力吧?”
“你就是師父從山裡‘撿到’的讀書郎啊.果然很俊俏,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你幫我們劈柴,那當然好啊。”站在凝夕身旁的小道姑好奇地看着石不琢,上下打量他。
石不琢對於拾柴、劈柴這樣的活計,那是自小就做慣的了,很開心地忙活開了。
既然有人幫忙出力,那個小道姑也頗爲樂意。凝夕卻總覺得石不琢這小子別有用意,哪怕在劈柴的時候,一雙眼睛也不大老實,老是在自己身上臉上轉悠。總之一見到他,就感到大不自在。
石不琢有心想跟凝夕搭話,只是見她冷若冰霜的樣子,別說講話,就是眼光也不向他瞟一眼,也就不敢搭訕了。
那小道姑名叫心潔,雖然才十四五歲,但卻頗是聰慧,她見石不琢的舉動,就知道他的心思,向凝夕笑道:“姐姐,這小子喜歡上你啦。”
凝夕臉一紅,嗔道:“死丫頭,瞎嚼什麼舌根?信不信我撕你的嘴?”心潔笑道:“明明就是這樣,姐姐長得那麼漂亮,也難怪這小子動心啊!”
凝夕臉兒羞得通紅,伸手去擰心潔的臉,叫道:“好啊,你是不是一定要我動手?”心潔叫道:“救命啊,凝夕姐姐要殺我呢!”嬉笑着從廚房中跑了出來。
石不琢在院中劈柴,聽得二女打鬧,而且似乎在說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卻見心潔嘻嘻哈哈在前面跑,凝夕嬌嗔薄怒,在後面追趕。玉清觀中,平日裡冷冷清清,誰都不敢大聲說話。今日師父不在,自是難得放鬆一下。院子之中,傳來兩個女孩子的歡笑聲。
心潔在院中繞了幾圈,凝夕越追越近。心潔笑道:“姐姐,饒了我吧!”一邊求饒,一面卻向後門跑了過去。凝夕笑道:“現在才求饒太遲了,看我不撕了你嘴?”仍是追了去。
心潔一步剛跨出院門,忽然一聲驚叫,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凝夕一呆,急忙站住。
卻見後院門口,站着一個道裝少年,長身玉立,不過十八九歲年級,模樣頗是俊朗。
石不琢看清楚了,心中奇怪:“靜虛師父不是說過,這裡不許男人踏進一步,這小道士卻怎麼來了?”
心潔退開幾步,皺着眉頭道:“秦驁?秦師兄,你來做什麼?”
凝夕臉上一紅,瞟了那人一眼,低聲道:“你……你怎麼來了?”
秦驁自打進了院門,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凝夕臉上,心潔說些什麼,他根本就沒聽到,只看着凝夕,顯得喜不自勝,說道:“師妹,你好嗎?我們好久沒見了,我今天路過這裡,就是想來看看你。”
砰地一聲,石不琢一斧劈空,斧頭沒劈到木柴,斧柄被木柴一格,一震之下,斧頭忽然飛出,幸好卻是飛向柴房,深深嵌在房門之上。
石不琢嚇了一跳,他見姓秦的道士似乎與凝夕關係非淺,不由得心中一涼,茫然若失。斧頭飛出,這才醒悟過來。
心潔也是一驚,瞪了他一眼,道:“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到廚房燒火去!”
石不琢只盯着凝夕和秦驁看,卻沒聽見心潔說什麼。
秦驁聽到異響,向柴房走近幾步,看到一個少年正在劈柴,不禁奇道:“這裡怎麼有個小子,玉清觀不是不許男人進來麼?”
凝夕向石不琢看了一眼,低聲道:“他年級還小,是師父暫時收留的,已經去向掌門稟報了,大概是要讓人送他下山。”
秦驁點點頭,也不在意,道:“我剛從山下回來,順便買了些東西,你留下吧。”說着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包裹,遞給凝夕。
凝夕低着頭道:“這……這不好吧?”
秦驁卻伸手將包裹遞到她手中,笑道:“爲什麼不好?你快收下,千萬別見外。”
凝夕打開包裹,卻是一些布料、點心,都是日常所需之物,心中感動,道:“謝謝你。”
秦驁臉上盡是笑意,道:“只要你喜歡就好,這點小事,何必言謝?”
“師兄,你來這裡,要被人知道了,只怕也要受責罰的,你還是快走吧。”凝夕向院子外面看了一眼,有些擔心地道。
秦驁笑道:“爲了你,我什麼都不怕。”
凝夕臉上飛紅,眉宇間卻頗有喜意。
石不琢遠遠看着,心中鬱悶。只不過他們本來就是師兄妹,在一些肯定時間不短了,互生情愫,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自己一個外人,不過只是一面之緣而已,如何能跟人家同門師兄妹相比?
秦敖眼睛直勾勾看着凝夕,說道:“師妹,我要走了,也不知要何時才能再見。”嘴裡說要走,腳下卻不動。
凝夕低垂下眼,輕聲道:“這麼快要走?我師父出去了,一時……一時還回不來。”她這麼說,顯然是要留秦敖多留一會兒。
秦敖大喜,道:“師妹……我……我從山下來,遇到好多事情,我給你說說。”凝夕微微一笑,道:“好啊。”
兩人轉到院子一角石櫈上坐了,絮絮叨叨,也不知說些什麼,但凝夕不時被逗得失聲而笑,顯然秦敖說的事頗是有趣。
心潔十分識趣,早就回到廚房中去了。
石不琢去將斧頭撿回來,繼續在廚房外劈柴,但卻總是心不在焉,不時向小院中看去。
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秦敖全沒半分要告別的意思。
忽然觀外腳步聲響,跟着數人進來,爲首的正是靜虛師太。
秦敖和凝夕說說笑笑,忘乎所以,有人走近,竟然全沒聽到。待得發覺,靜虛和幾個道姑已站在院子裡。
凝夕大吃一驚,急忙站起身來,低頭叫道:“師父……您回來啦。這是長門的秦師兄,他從山下來,我託他帶了些東西……”
靜虛面色不悅,哼了一聲。秦敖也自心慌,忙上前行禮,說道:“弟子見過師太。”
靜虛寒着臉說道:“玉清觀不準男弟子擅自前來,你不知道麼?”
秦敖急忙跪下,道:“弟子知錯,願受師太責罰。”
凝夕忙道:“不關秦師兄的事,要怪就怪我,是我讓秦師兄在山下買了些東西,順路送來給我的。”
靜虛掃了她一眼,略一沉吟,說道:“罷了,這次就不責罰你們。如果再有下次,我就將姓秦的小子捆了,交給掌門人發落!”
凝夕鬆了口氣,急忙說道:“多謝師父。”
靜虛向秦敖橫了一眼,道:“你還不走?”秦敖諾諾連聲,急忙起身,頭也不回地去了。
靜虛向衆弟子說道:“今天的事,姑且做罷。如果你們以後有誰再犯,必定以門規嚴懲,記住了麼?”
衆道姑凜然答應。
靜虛又向石不琢看了一眼,嘆道:“此事說來,爲師也有不是。是我先壞了規矩,帶這孩子進觀,破了玉清觀不能讓男子踏進一步的清規。”
向石不琢招了招手,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石不琢見靜虛發落了秦敖,心中大悅。當下走了過來,笑道:“師太姐姐好。”
靜虛不禁莞爾,微笑道:“什麼師太姐姐,哪有這樣的叫法?”
石不琢道:“她們都叫你師太,所以我也只好跟着這樣叫了。不過你這樣年輕美貌,不像師太,倒像我的大姐姐,因此我就在師太后面,又加上姐姐二字。”
靜虛雖然多年清修,但聽到讚美之詞,也不禁感到心情舒暢。笑道:“你這孩子,真會說話。”
石不琢道:“不是啊,我只是老老實實地講實話而已。”
雖然他在山谷裡呆了五年,但他從小跟着養母度日,市井之中是非本來就多,也練就了一些口才。對長輩說一些討好的話,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靜虛一笑,向一旁一個二十幾歲的道姑說道:“好了,慧儀,你出去叫劉師兄進來。大家也迴避一下。”
衆道姑散去。慧儀是靜虛的首徒,當下應聲出去,不一會兒,從後門帶進一個青年道士來。
那道士向靜虛行禮,道:“弟子謹聽師太吩咐。”
靜虛點了點頭,淡淡地對石不琢道:“你畢竟是個男孩,不便在我觀中久留。他也會設法送你回家的。”
石不琢知道不走是不成了,也不知道以後何時才能再見到凝夕,不由得心中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