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嫣突然這麼一說,讓趙禎想起了羅家村災民這檔子事,無力的揮了揮手:“此事皇后就莫要過問了,一切皆有朝廷在,自會安排妥當,數錢災民之中不過了了百人是真正的災民,剩下的便是窺伺國帑之便的刁民罷了。”
“還有這等事?”王語嫣一驚,待三才在一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唸叨一遍,她才笑道:“官家,這雖是壞事,卻也是好事,最少證明咱們大宋面對天災的時候並沒有那麼多的災民,也證明咱們大宋的救災舉措過得去,已經能讓這些渾人佔便宜了。”
趙禎想想還真是這麼一說,若是這些災民所到之處吃的都是難以下嚥的食物,那怕是沒有多少人願意受這份苦來佔朝廷的便宜。
擡頭望向王語嫣,趙禎意味深長的說道:“此事說來也是令朕動怒,這羅家村乃是真定府靈壽縣治下,但唯獨這小小的羅家村前來京師逃荒,而相近之地卻無其他村寨前來,原是其中另有隱情,說是災荒實則與人禍脫不開關係!”
王語嫣倒了一杯熱飲子給趙禎:“官家,可是曹家?太祖便留下過聖諭,賜他們富貴……”
趙禎長嘆一聲道:“是啊!便是因爲太祖如此,朕一行一動都要束手束腳,國朝上下投獻之風愈演愈烈,只要是有了功名的士子,族中之人便投獻土地與其名下,免去賦稅之憂。何況那些朝中的權貴?即便是連一朝相公都是如此,龐籍祖籍成武縣,多少的人投獻他家門下,說的好聽便是照顧鄉鄰,實則偷國之稅矣!若是子孫後世不仁,投獻之民必是悽慘。”
王語嫣默默不語,說實話,她王家的土地之會比曹家,龐家更多而已,其中不乏有些是買賣而來,已經超出了王家應有的承受能力,但父親和兄長在面對土地時的貪婪,王語嫣怎麼勸都勸不住。
“官家,臣妾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困難的!”
賀蘭雪突然開口,把桌上的人嚇了一跳,趙禎隨即笑道:“哦?你倒是說說爲何不難?”
清了清嗓子,賀蘭雪開口道:“百姓投獻土地,圖的便是免去賦稅或是減少賦稅,陛下只需規定,大宋上至權貴,下至平民都必須繳納賦稅,除非權貴之家願意自己貼錢幫助投獻之人繳稅,若是不然必會從那些佃戶身上盤剝,即便是投獻給權貴之家也是無用。”
王語嫣笑了笑,而楊采薇微微搖頭,顯然這麼簡單的想法官家不可能沒有想過,而不這麼做必有原因,其中涉及的利益太過龐大了!
趙禎指了指腦袋:“朕來的路上還誇你聰明,現在看來腦子是個好東西……還有,朕與皇后乃是閒聊,你這便算是議政了,下不爲例。你們繼續用一些吃食,聊聊家常,朕去勤政殿理政了。”
“臣妾恭送陛下!”
趙禎擺了擺手大步離開,說實話剛剛賀蘭雪的提議不是沒有道理,可是要實行起來實在太難,趙禎即便再強大,也不好與大宋所有的權貴相抗衡。
但土地兼併的局面卻要開始抑制,趙禎久居北京城,或是說久居皇宮之中,對外面的情況並沒有多少了解,地方投獻了還不知多少的土地,土地兼併還不知有多麼嚴重,要不是柳永機警,怕是自己現在還不知道其中的貓膩。
勤政殿是趙禎處理日常公務的地方,就相當於辦公室一樣,只不過這裡比之御書房卻更大,更加繁雜,裡面不光有大宋的輿圖,還有十八座沙盤,並且朝中官員的奏章,兩府公文在這裡都能找到。
現在趙禎偶爾也在這裡接見外臣,文德殿中的留身奏事也會在勤政殿中進行,不過一般都是趙禎主動在這裡召見臣子,畢竟相比文德殿,這裡要私密的多。
一張寬大的御案,上面除了趙禎的文房四寶,皇帝印信之外,便是高高堆積的奏摺,有的時候這些奏摺多的真的能讓趙禎懷疑人生,自己是皇帝嗎?怎麼感覺像是個批閱奏疏的機器?
但這些奏疏你還不能不看,萬一漏過了要緊的事情,到時引起的麻煩和奏疏將會比眼前的更多!這就是趙禎勤政,不敢怠政的原因。
今冬又是奇寒,司天監送來了這幾年的冬日寒冷比較,現在可沒有溫度計,更沒有標準,只能以物候最爲比較的方式,南方的湖面冰凍幾尺,冬日裡的耐寒植物什麼時候開始被凍死,等等這些都將成爲參考的依據,雖然沒有準確的溫度顯示,但卻更爲直觀明白。
“入冬以來,天大寒,太湖水面遼闊,東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廣爲三萬六千頃皆以冰封,實乃千百年來之罕見!…………”
連地處南方的太湖都結冰封凍了,這是極少見到的情況,往日裡太湖也可能結冰,但卻很少封凍,這隻能說明趙禎自己的判斷是沒錯的,大宋確實在經歷一場小冰河!
人類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的,天氣只會越來越寒冷,這也是爲何北方遊牧民族不斷向南方的中原王朝侵襲的重要原因,環境,或者說大自然迫使他們這麼做。
現在只能說是前兆,並未真正進入小冰河時期,在趙禎的記憶中,真正進入小冰河時期卻還需個五百年左右,但現在的前兆卻已經如此明顯了,大宋不好過的同時,大宋的北方更是不好過吧!
相比中原王朝抵擋災害的能力,北方遊牧民族則是要差了許多,他們沒有足夠紮實的農業基礎,在手工業上更是不及中原,要想捱過寒冷的冬天,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損耗更多的國力……
趙禎起身把手中司天監送來的資料放在帶有抽屜的書櫃之中,這書櫃足有一面牆那麼大,最高層甚至要爬梯子在能散去,這些書櫃中往往放置了大宋的機要,所以在這勤政殿中只有三才一人伺候,其他的內侍根本就無權靠近。
只不過現在的三才小心的從門外進來,在看到官家親自動手後,連忙上前打開抽屜把東西放進去,趙禎奇怪的望了一眼三才道:“當值的時候也敢溜號?朕看你是越來越膽大了。”
三才趕緊倒茶奉上:“官家,奴婢可不敢怠慢,只不過……只不過……”
趙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有何事便說,何必吞吞吐吐?”
“只不過,尚書虞部員外郎曹玘求見!”三才心驚膽戰的把話說出來,隨即便瞧見官家的臉色極爲精彩,最後憋出一個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