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應聲走出了一個乾瘦老兒,身穿葛布,腳踏芒鞋,手裡還拿着一個搗藥錘。小石頭見了他,高興的從車裡探出身來,一不小心卻是牽動了傷腿,悶哼了一聲,兩隻大眼睛裡頓時飽含熱淚,小嘴癟了癟,想哭卻又強自忍了下來。
那“賽扁鵲”見小石頭從馬車出來,又見了胡慕嵐等人這般氣派,頓時猜出了□□分來。但他久歷江湖,故不動聲色的道“小石頭,這出門一趟是否惹禍了呀?”小石頭見爺爺板着臉,縮了縮身子道“小石頭沒惹禍,只是受了傷。”“賽扁鵲”看了眼胡慕嵐道“可是貪玩得罪了人家?”胡慕嵐忙道“神醫切莫誤會。我等是途中偶遇小石頭,因此捎了他一程。”小石頭也忸怩道“我沒得罪這神仙似的姐姐。喔,應該是姨姨,是姨姨看我受了傷,才救的我。”“賽扁鵲”聞言,忙作揖告罪,道“小老兒無禮了,還請恩人家裡坐。”趕忙抱了小石頭往裡迎客,胡慕嵐還禮道“那就叨擾了。”
這邊湘竹雪梅也安頓好了馬車,擡着楚歌進了醫廬。“賽扁鵲”看着抖了抖兩撇山羊鬍子,倒也沒說什麼。雙方入座,胡慕嵐拱手道“想必神醫也已知我等來意,還望施以妙手,救死扶傷則個。”“賽扁鵲”伸手捻鬚,說道“老夫雖有不治江湖人的規矩,但並不死板。爾等救了我孫兒,自當答謝。老夫就答應救人,就當是一命還一命吧。”胡慕嵐從未想到事情能辦的這般容易,不禁大喜道“多謝神醫相救。”言畢示意湘竹奉上財帛金銀。
賽扁鵲臉色一變道“這是何意若是收了你們的錢,老夫那就是破了規矩,快收起來。”胡慕嵐道“只是小小心意,就當是給小石頭買件新衣服吧。”“賽扁鵲”堅持不受,說道“雖是山野村夫,但也衣食無憂。這錢是萬萬不能收的。”胡慕嵐無奈,想了一想,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來,笑道“神醫既然不肯收這金銀,我也不敢勉強。我與小石頭投緣,就把這本《拈花指訣》贈了與他,將來他若是行走江湖,多一技傍身總歸是好事,還請神醫莫再推辭。”
“賽扁鵲”見這宮裝麗人隨手一拿,既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武學秘籍,正要推辭,卻見小石頭以頭扣枕大聲道“多謝姨姨!”胡慕嵐笑着將書遞了給他,又摸了摸他頭,笑道“小石頭,你可得好好練內功,只有內力強了,這門功夫才能發揮更大威力,你可明白?”小石頭點了點頭,問道“若是我看不懂這書,那可如何是好?”胡慕嵐道“我方纔探你脈絡,知你練的是玄門正宗心法。這拈花指法由玄門正宗心法引導,倒也不會走火入魔。若你到時真有爲難之處,就來天山玄女宮找我便了。”小石頭又道“那我來找你,你怎知是我?”胡慕嵐笑道“那你就報上你的大號,小石頭是也,定會有人帶你見我的。”小石頭聽她這般一說,不禁也笑了起來。
“賽扁鵲”見小石頭與胡慕嵐這般投緣,心裡也覺得歡喜,說道“如此,小老兒也不敢辭了。夫人放心,小老兒定會竭盡所能醫治這位姑娘的。”胡慕嵐道謝道“有勞神醫費心。那我們也不多叨擾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小石頭孩童心性,見胡慕嵐要走,不免依依不捨泫然若泣起來。胡慕嵐指着楚歌對他笑道“小石頭,姨姨這就走了,好好照顧這個姐姐,將來姨姨自然有好東西給你。”小石頭哭道“我不要甚麼好東西。我不想姨姨走。”胡慕嵐衝他嫣然一笑,對着“賽扁鵲”點了點頭兒,就帶着湘竹、雪梅二人駕車絕塵而去。
“賽扁鵲”回到屋內,見小石頭仍在怔怔發呆,不免又好氣又好笑,罵道“小兔崽子,屁大個孩子,難道也懂得喜歡漂亮女人了麼?”小石頭紅了臉道“我就喜歡了她,那又怎地?”“賽扁鵲”搖首笑道“等你再長大些,就會知道這普天下的女子,只要是上了年歲,即使容貌傾國傾城,也總歸是比不過豆蔻青春的好。”
天嶽老人自從玄女宮回來就頭疼。因爲楚錚吵着要去尋出那假扮楚歌的大惡人。但是這件事□□發突然卻又毫無頭緒,天嶽老人雖然身懷奇技,但不懂得廣收門徒,學那名門大宗的做派。因此天嶽宗人丁並不興旺,就算是加上楚清溪的那一支,也無非只是幾百號人。天嶽老人已經派出一批人去尋訪了,但緊靠這些人力要從茫茫人海找尋一個人,也無疑是大海撈針,收效甚微,所以他一直想找到一個突破口。
但是楚錚等不及了,他一想到楚歌含冤受屈就着急上火,恨不得一把揪出那個大惡人,一劍劈他個稀巴爛方能出了胸中的這口惡氣。他心急如焚,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出去的人也沒有一絲消息帶回,就越發坐立難安起來。他整天的磨着天嶽老人,吵着親自要下山去,天嶽老人心中跟個明鏡兒似的,這楚錚還在孃胎之時,就受過寒毒。因此先天裡帶着弱症,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在楚錚成長的十幾年裡,天嶽老人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費了多少藥材,纔將楚錚體內的寒毒拔了有個七七八八,但這先天裡帶的不足,卻是人力難以挽回的,因此這楚錚這一身功夫,一招一式皆是精妙絕倫,對付幾個江湖上的二流貨色倒也是綽綽有餘,但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那的確是讓人不放心了的。
但楚錚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他只知道打記事起,天嶽老人就不斷的給他吃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有時候是一朵花,有時候是一隻龜。這些奇怪的東西,往往都是他的獨份子,就連楚歌都是沒份的。小時候,楚歌總是欺負自己,凡是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跟自己搶,但每當師父拿來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的時候,就算是自己讓給她吃,她也是百般推脫,一口都不嚐了的。學武藝的時候也是這樣,其他師兄師姐均以內力築基,再學以一兩項絕技即可,到了自己這裡,師父從來沒提起過修習內功之事,除了嚴格要求自己練好輕功外,就只是教自己一些招式繁複,稀奇古怪的武功,自己問起修習內功之事,師父總說修習內功那是資質愚鈍的人才得修習,聰明娃兒不需要學這般枯燥乏味的功夫。但自己看那楚清溪、楚歌等人,個個都比自己更是刁鑽精明,也沒見他們傻到哪裡去。
天嶽老人擔心楚錚這點花架子功夫遇到真正的高手時應付不來,因此堅決不同意他獨自下山。而楚錚又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繡花枕頭,總以爲自己是名師出高徒,這一入江湖,準是一流高手,要尋訪假冒楚歌的大惡人,那簡直就是手到擒來。因此,他天天磨着天嶽老人,吵着要親自下山,天嶽老人實在是不堪其擾,但又捨不得責罵與他,着實是頭疼至極。
又過了幾日,楚錚見天嶽老人還是不同意自己下山闖蕩,還讓持劍執扇看着自己,心裡也不免着惱。她二人武功明顯高過自己,硬闖是肯定闖不出去的。楚錚也試過撒嬌求饒請她二人放自己下山,但她們比自己還會裝傻賣癡,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還是寸步不離他左右。楚錚心道“這二人軟硬不吃,看來是要逼小爺爺我出大招了啊。”當下也不動聲色,每天除了練功吃飯,就去四處玩耍取樂,竟決口不再提下山之事了。
開頭幾日,侍劍、執扇二人心存疑惑,覺得他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似乎不太正常,但一段時日下來,二人也漸漸鬆了警惕,想那楚錚少年心性,時間久了,也許就真的不執着於下山之事了。這一日臨近傍晚,楚錚揹着手喜滋滋的回到房中,侍劍笑道“看這神氣,難不是挖到了甚麼寶貝不成?”執扇取笑道“來來來,錚少爺快讓我們開開眼,看看究竟是個甚麼寶貝。”楚錚笑嘻嘻的伸出手來,手上竟然拿了一個錫制酒壺,在她二人面前晃了晃道“派人稟告下師父,今兒個咱們不去他老人家那兒吃飯了。順便把咱小院裡的丫頭護院都叫來,咱們做個火鍋一起吃,那多快活。”侍劍、執扇見他興致勃勃,又絕口不提要下山的事,也就不忍掃了他的興。
執扇笑道“好端端的,又出什麼鬼點子?”楚錚道“整天的跟師父師兄們一起吃,好生沒趣,今天咱們就自己吃喝一回,換換花樣。”二人趕忙吩咐下去,衆丫鬟、護院們聽說今天是跟錚少爺一起吃火鍋,個個都覺得好生興奮,手腳也越發麻利了起來,不一會兒,各種食材,酒水均從廚房按份例領來,在屋內支起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大火鍋。
衆人按尊卑主次落了座,開席時一干人尚且有些拘謹,楚錚笑道“今兒個咱們一起吃火鍋,圖的就是個開心快活。所以大家都給我放鬆些,放開肚子,吃好喝好。”侍劍拍手笑道“錚兒今天想的真是好主意。在這山上也沒啥好玩的,今天咱們也附庸風雅一回,來個‘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執扇指着她笑道“哎喲喂,咱們的侍劍姑娘原來還是個會吟詩的。”侍劍笑道“我就愛吟詩。我若是男子,就爬上牆頭吟首詩,哪家閨閣小姐看見了,說不定還招了我當女婿呢!”說罷伸手給執扇倒了一杯酒,舉到她脣邊吃吃笑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衆人大笑,執扇不由得紅了臉笑道“死妮子,敢拿我取笑。”說罷伸手去呵她的癢。侍劍躲閃不已,連忙哀告求饒,二人笑作一團,真是玉面飛酡色,軟語帶吳儂。衆丫鬟和護院們見她二人這般,也就都輕鬆玩笑起來,只見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好不熱鬧。楚錚見衆人取笑玩樂,侍劍教幾個小丫鬟圍着,被執扇按着灌酒,不免也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