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員外那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就要出嫁了!林府上下修葺的煥然一新, 連大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都批上了大紅繡球的寬綢帶。周圍百姓奔走相告,據說那天有人在街上看到林家千金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了,那容貌, 那氣質, 簡直能將縣太爺最寵愛的七姨太甩開十八條街去。
要知道當年這縣太爺的七姨太還在孟家班子當臺柱的時候, 只要當日她的戲牌一出, 這戲班門前, 可是要擠破頭的。而如今這林府千金的貼身大丫鬟,都能輕易地將這縣太爺的七姨太比下去,可想而知這林府千金, 會美成什麼樣子。
人們翹首以盼,紛紛在打聽是誰家兒郎有這般福氣, 居然能跟林員外結成親家, 可惜打聽來打聽去, 林家的傭人們嘴巴上都似加了道鎖,怎麼都不肯吐出半點風聲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林府門前各色人等進進出出, 都爲了能在這林小姐的婚嫁之上出一點力,多掙幾兩銀子。
林小姐出嫁的日子最終是定在了十月初八。林府上下大操大辦,忙成了一鍋粥,那林員外佝僂了個背,整天地竄上竄下, 臉上卻是喜氣洋洋,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近日在他那張又老又醜的臉上, 居然都透出了幾分紅潤來。
又過了近半個月辰光, 離十月初八這一日只剩三天時間了。這一日日頭已經下山,地上也漸漸泛起涼意來, 在林家的閨閣內室,婆子已經退下了,只剩下了幾名丫鬟伺候着林家小姐卸妝梳頭。
只見她黑緞般的長髮筆直垂到腰際,光可鑑人,身着一套藕荷色的蘇繡常服,更是襯着這女子神清骨秀,清雅怡人了起來。只聽其中一名丫鬟道“不知道小姐畫上新娘妝,會美成什麼樣子呢。”,另一個丫鬟接口道“咱們小姐天生麗質,就算不用這些胭脂水粉,也是個了不得的大美人!”,第一個說話的丫鬟道“小姐,現在時辰還早,不如咱們偷偷地試上一試,你看可好?”,一聽這般提議,衆人不免都興致勃□□來,期待地看着那藕荷色衣衫女子,只盼她能夠點頭應允。
那女子也不負衆望,低笑道“你們這幫調皮的,也就是在家裡,才能許你們這般胡鬧。”,言下之意,竟是肯了。那一衆丫鬟喜出望外,趕忙端水的端水,淨面的淨面,梳頭的梳頭,調粉的調粉,七手八腳一通亂忙,再細一看眼前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她眉似黛山橫,目如秋水生,桃花芙蓉面,含笑似含嗔。突然那人朱脣微啓,竟然笑了起來,她笑的是那麼舒展,又是那麼放肆,時間就像突然定格了,衆人皆被她的笑容恍了神,因爲她們從來沒有見過楚歌上過這樣嬌豔的妝,有過這樣的笑。
只見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望着鏡中倒映着的胡夢茵,微笑道“想不到我還能是這般模樣。”,其餘衆人已在這時悄悄的退了下去,胡夢茵靠在她的肩上,手指輕輕地纏繞着她的長髮,看着鏡中嬌豔欲滴的愛人,柔聲道“這樣很美。”。
楚歌癡癡地看着鏡子,看着相依相偎的兩個人,臉上更是泛起了紅暈。她微微將頭後仰,靠在了胡夢茵的心口上,胡夢茵的手指輕柔地撫摸着她的下頜,兩個人都靜靜地看着鏡中的彼此,一時間誰都不願意打破這美好的寧靜。
突然,楚歌將手從身後繞過去將胡夢茵一拉,胡夢茵的身子就輕盈地落在了她的懷中,四目相對,情深似海,兩人的視線膠着着,似乎要將對方的模樣化入自己的身子裡。
楚歌向前傾了傾身子,胡夢茵趕忙將一隻手撐在她胸前,嬌羞的想阻止她靠近,只是這手一撐,掌心卻是一片柔軟的觸感,就像被蛇咬了似的縮了回來,臉上就似火燒了起來。
楚歌的眉梢眼角已經溫柔的似要化開了一般,脣瓣若即若離的觸碰着胡夢茵的雙脣,發出了滿足的嘆息聲。胡夢茵的身子微微顫抖着,欲拒還迎似的婉轉相就,氣息相聞,相濡以沫,這一刻,兩個人的心就像是一對美麗的蝴蝶,成雙成對,翩翩起舞,兩個人經歷了那麼多的變故,多少相思,多少情意,都包含在了這深深的一吻中。真可謂“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夜已深,林府中人都已經沉睡了,整個府邸徹底的安靜了下來。除了那敲更的聲音偶爾遠遠地傳來,時而還有一些夜梟的嘶叫聲,在這靜匿的夜晚,顯得有些突兀。林府的牆頭上突然出現了一條輕煙似的黑影,只見他一襲黑衫,身輕似燕,輕輕鬆鬆地踩在屋頂的瓦片上,卻是連一絲動靜都沒有發出來。
不一會兒,這人便輕車熟路的在林家小姐閨房的屋頂停了下來,四周左右盼顧了一番,伸手便將身邊的幾塊瓦片掀了開來。屋內暗漆漆的,只有一絲微弱的燈光在臥室的桌上搖搖欲墜。
放眼望去,一個小丫鬟正坐在八步牙牀的腳踏之上打瞌睡,重重紗幔之中,隱約有一個體態曼妙,膚色如玉的美人兒正在酣眠,夜風襲來,這人的鼻端上似乎隱約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香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即便是閱女無數的自己,也從來沒聞到過這般好聞的氣味,這人的眼睛愈發的亮了起來。
他正要潛身下去,突聽那睡夢中的女子翻了個身,口中含糊喚道“霜兒,我要喝水。”,聲音清媚,猶如珠落玉盤。只是那小丫鬟似乎已經睡死了過去,任這小姐呼喚了好幾聲,都是紋絲不動。
這小姐連叫了幾聲,都沒有迴應,似乎有些生氣了,只見她在牀上了摸索了幾下,突然揚手將一塊鴿蛋大的東西摔了出來,只聽“彭”的一聲,那東西在地上炸了開來,原來竟是一塊羊脂白玉做成的手玩件。
那小丫鬟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跳了起來,等回過神來,頓時跪在了牀前,語不成聲的道“小姐……小姐……”,林小姐的火氣似乎有些大,怒道“讓你倒杯水有這麼難嗎?是你伺候我,還是我伺候你啊!”,小丫鬟連連磕頭道“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這就給您倒水去。”,林小姐冷笑道“不必了,本小姐房內,不需要你這般木訥的丫鬟!你出去吧。”。
那小丫鬟已經泣不成聲,哭道“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林小姐卻是一絲惻隱之心都沒有,坐在牀幔之中連連揮手道“出去!出去!誰都不許進來,都給我滾的遠遠的!”說罷仰身倒在了牀上,用被子矇住了頭,再也不肯理她半分。
那小丫鬟在牀前跪了半盞茶的時辰,見林小姐還不回心轉意,無奈之下,只好一步一回頭的退了出去,外屋的婆子們也已經被驚醒了,見她躡手躡腳的出來,忙問出了何事,那小丫鬟抽抽噎噎地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婆子們低聲怪道“霜兒姑娘,不是媽媽們說你,這伺候人的事啊,是一刻也不能耽擱的呀。”。
說着見小丫鬟哭的臉都花了,又覺得不忍心,只好嘆道“小姐半夜醒來時的脾氣最大了。你也好死不死的偏偏撞在了這當口。罷了罷了,等明兒天亮了,咱們再一起求求小姐,求她饒過你罷。”,說着麻溜的整理出了一個鋪位,又對小丫鬟道“今日你就跟着我們睡吧,這黑燈瞎火的,天又涼,就別折騰了。”,小丫鬟含淚謝過了衆婆子,和衣睡進了爲她鋪好的牀鋪裡,衆婆子見她如此,方纔都放心的睡下了,不多時,便又是鼾聲四起,鼻息沉沉了。
林小姐臥室的八步牙牀前,此時站了個人。當小丫鬟走出去之後,他便從掀開的屋頂上跳下來了。他的手掌輕輕地一揮,林小姐臥室房門的門栓就自動拴上了,只發出微微“咔”的一聲,卻並沒有驚動屋裡屋外的人。
他輕輕的解開自己蒙面的黑巾,又將包頭的頭巾也一併取了下來,長髮飛揚,眉目風流,長身玉立,雌雄莫辯,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他輕輕地掀開了重重紗幔,牀上少女的身影清晰的顯現出來,黑髮鋪牀,面似桃花,那一股好聞的香氣似乎更濃了。這人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眯了起來,這般美妙的女子,記憶中似乎只有當年玄女宮那個少宮主可與之一較高下了。只可惜當日自己技不如人,非但爲人識破,更是差點被切斷了命根子,若換成是現在,想必那少宮主也會乖乖地從了自己吧。
他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臉,微笑起來,想如今,自己的容貌與那天嶽宗的楚歌已然有七八分相似了。沒有人能經得住楚歌的一笑!這麼多年,只要自己對着那些女子溫柔的笑上一笑,再勾一勾手指,就沒有一個不投懷送抱的。 Wωω_ тт kan_ c o
哼,說他是採花賊,明明是那些女子自己心甘情願的,不是嗎?這麼多年了,自己連一根迷香,一粒□□都沒有買過呢。今天,今天睡在眼前的少女,又會是怎樣呢?想必也是跟幾天前的那幾個女子一樣吧,欲拒還迎,含羞忍怯,哈哈,他“玉蜻蜓”祁若望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在於此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難怪都說文人好色,這麼有趣的句子,難爲人家怎麼想來。祁若望越想越覺得得意,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起來。突然他發現牀上的少女已經醒了,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些迷茫,也有一些詫異。似乎在詢問自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一樣,就似……就似前些天的那些女孩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