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情親眼所見那白犀牛的皮,連那強弩都射不穿,不禁好奇問道“這白犀牛皮不是連刀劍都砍不破嗎?你是怎麼將它裁剪的?”,執扇得意地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又道“這東西實在太難做了。我只做成了兩件。”,唐情驚道“這麼大的一張犀牛皮只做成了兩件?”,執扇點頭道“實在太難做了。不過能做成兩件已經很好了。”,唐情疑道“這麼珍貴的東西,你送給我?”,執扇點頭道“是呀,你說好是不好?”,唐情道“東西是你的,你愛送誰就送誰,問我做什麼?”,執扇笑道“可我這是送給你呀。”,唐情心道“這東西稀罕,我要一件,可以去送給楚歌,也算是報答她當日救命之恩了。”,一念及此,她點頭笑道“你肯送我,那自然是好的。只是還有一件,你又打算送給誰呢?”。
執扇見她面色和緩,不似先前冰冷,不禁心中歡喜,笑道“還有一件,我打算送給歌兒。”,唐情一聽之下,不禁面色一凝,道“爲什麼要送給楚歌?如此寶物,你自己不留一件?”,執扇笑道“那人憊懶的很,從小但凡我有點好東西,她都會想方設法要了去,更何況我也用不着這勞什子。”,唐情冷笑道“你莫不是喜歡她吧?”,執扇失笑道“我喜歡她?哈哈,我若是喜歡她,你可會傷心難過?”,唐情神色一變,突然將皮衣遞了回去,冷聲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執扇的臉上不禁也變了顏色,她的笑容已經冷了下來,嘴角雖然還是上揚,但已抿成了一條直線,如刀削般流露出幾分冷酷意味。她沒有去接唐情遞過來的犀牛皮衣,只是冷冷地看了半晌,突然身形一閃,人已在十丈開外,只聽她的聲音遠遠地傳入了唐情的耳朵“既然不喜歡,那就丟了吧。”,餘音尤在耳邊,人影卻已是不見了。
唐情的心裡泛起了難以表述的滋味,她愣愣地拿着那件犀牛皮衣,只有那泛白的指節出賣了她的心思。她站了很久很久,晚風將她的衣袂吹的獵獵作響,晚霞映着她的臉頰更是讓她漂亮的不像人間的人兒。
她就這麼一直站着,竟似癡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突然會這般難過,心就像是被什麼塞住了似的,簡直是透不過氣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一直站着,隱約的似乎盼望着什麼,可是她一直站到天完全暗了下來,也沒有想明白事情怎麼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而離小溪不遠地草叢中卻有一雙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原本按照執扇的武功,定是早就發現此人蹤跡,只是她氣怒之下,竟忘了留意周圍事物。任何人見到這雙眼睛,都會不寒而慄,因爲這雙眼睛雖然年輕明亮,但卻充滿了貪婪、佔有的意味。它一遍一遍的梭巡着唐情的身子,就好像一件一件將她的衣裳脫下一般,可是唐情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也沒有察覺。
執扇簡直要被唐情的態度氣瘋了。自己已經這般低聲下氣的討好她了,可是她的心似乎是石頭做的。她一個人怒氣衝衝地衝進山間林子裡,仰天長嘯一聲,一時之間,掌影翻飛,身形已經化成了一縷青煙,只聽嘭嘭嘭幾聲巨響,那參天巨樹竟硬生生被她的掌風擊倒了幾棵,她的身形拔地而起,滿地的枯葉也隨着她的身形扶搖直上,簡直就像是一條蒼黃巨龍!
也幸虧是在這無人的林中,她這般驚世駭俗的武功若是被人瞧見,恐怕真要被活活當成山間精怪作亂。執扇發泄了一通,只覺得心情舒暢了很多。她輕舒一口氣,翻身躍上了樹梢,折了一片葉子,含在口中嗚咽吹奏起來“秋風消,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一曲方罷,她方纔低低的嘆息了一聲,正要飄身而下,突然看到遠處有一個人正朝這邊走來。她又在樹上貓了下來,待得那人走近,原來是那四公主趙寧。只見趙寧正好走到執扇藏身的樹下,緩緩地坐了下去,仰天發起呆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又伸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不停的寫字,執扇極目看去,卻是“楚歌”二字。她不停的寫,不停的抹,一筆一劃,那兩個字,娟秀挺拔,竟似帶着無限的情感。執扇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不禁升起同病相憐的心思來。只聽趙寧幽幽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心中只有胡姑娘一個人。可是我卻還是想着你,我是不是很賤?”,過了一陣子又道“父皇是不會同意我跟你在一起的。再過幾天,我就要走了,只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多對我笑一笑我就滿足啦。”。
少女的心事從來不肯輕易吐露,只有在這無人之處,她纔可以大膽地說出心底的話,她說出來後,就覺得心裡舒服了很多。卻突然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身邊幽幽嘆道“情這一字,真是夠折磨人的。”,趙寧一下子跳了起來,臉上早已是紅雲密佈,連脖子都紅透了。
執扇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又拉着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趙寧紅着臉也坐了下來,只聽執扇道“喜歡一個人,沒啥不好意思的。”,趙寧紅着臉道“你怎麼也在這裡?”,執扇苦笑了下,道“跟你一樣。”,趙寧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問道“你……你也喜歡她?”,執扇搖了搖頭道“再年輕一些的時候,我有一段時間的確喜歡過楚歌,但是後來慢慢地,我發現那僅僅只是喜歡。而自從我知道她跟胡夢茵真心相愛後,我就更加徹底的斷了念想。”,趙寧道“那你是怎麼走出來的?”,執扇正色道“我並不是一個百分百的好人,殺人放火,打家劫舍之事我也不是沒幹過。只是即便是如此,有些事情我也是萬萬不肯做的。”,趙寧問道“你說說看。”,執扇道“橫刀奪愛毀人姻緣之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倒也不是爲了成全他人,而是這般做了,恰好是輕賤了自己。”,趙寧靜靜地聽着,執扇接着說道“雖說現如今我喜歡的是女子,即便是我能愛上男子,我也絕不願跟有婦之夫有所來往。”當時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執扇如此這般見識,直把趙寧聽呆了過去,良久方道“可我明知她一心想着胡姑娘,還是……還是……”,她再也說不下去,盈盈珠淚卻早已溢滿了眼眶。執扇也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陪着她坐着。
過了許久,趙寧輕輕說道“執扇姐姐,你說的話,我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執扇“嗯”了一聲,擡眼看着她,趙寧道“姐姐說的不拆人姻緣我是明白的,那人若是因爲我而拋棄了本來的妻子,總有一天也會因爲別人而拋棄我。”,她接着又道“我雖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但我真的希望可以找到一個不是因爲我的身份地位纔對我好的人。”
“可是我見過很多很多的人,每當他們知道我是當朝的四公主,他們就都變了模樣,個個都奉承我,討好我。直到我遇見楚歌她們。”,她悽然笑了一下,又道“從小我雖任性妄爲,可是卻從未想過自己會離經叛道到如此地步。我一直以爲我會嫁給重臣之子,甚至是去和親。爲國分憂,爲君父分憂原本就是皇室子女的宿命,我們雖是天潢貴胄,卻必須時刻準備着爲這個國家,爲皇上付出所有,公主……公主是最好的籠絡籌碼。我無數次設想過自己的將來,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女人。執扇姐姐,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她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流進嘴裡是那麼的苦澀。
執扇突然曼聲歌道“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睡裡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絃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歌聲悠悠,趙寧竟似聽的癡了。一曲方罷,趙寧幽幽說道“你心裡也不快活。”,執扇點了點頭,黯然道“你爲情所苦,我又何嘗不是。”,趙寧道“那你究竟是看上誰了?”,執扇輕輕地道“唐情。”,趙寧吃驚道“唐情!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寒冰。”,執扇苦笑了下,道“可不是麼,我自找苦吃。”,趙寧道“她不理你麼?”,執扇皺了皺眉道“也不是不理。也許她就是不喜歡我。”,趙寧搖頭道“執扇姐姐這麼美,又這麼大本事,她怎麼會不喜歡你呢。”,執扇笑了一笑道“這個世界上,有的女人天生就只能喜歡上男子,別的女子就算再漂亮,對她再好,也是萬萬打動不了她的。”,趙寧點頭道“就算她能喜歡上女子,但若是她喜歡的偏偏是另外一種模樣,那就算這個女子好上一千倍一萬倍,也是沒有用的。”。
執扇微笑着看着她,眼前的這個小公主已經領略到了感情的滋味,即便是沒有迴應的一份愛,也能讓她成長很多。趙寧也微笑地看着執扇,突然說道“執扇姐姐,你跟我不一樣,你是自由自在的,唐情也只是一個人。你應該再去爭取一下,也許,也許只需要再堅持那麼一下下就好了。”,執扇點了點頭,輕輕說道“我會給她時間。也給我自己時間。”。
趙寧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執扇姐姐,我祝福你。”,執扇也含笑望着她,一時之間突然覺得這趙寧似乎比那胡夢茵更可愛了幾分。執扇拉着她站了起來,道“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你早些回去吧。”,趙寧問道“那你呢?”,執扇道“我還要去辦件很重要的事情,過些時日我會來找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