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三探狀元樓
“落雨嘍!”
老天爺終究沒能憋到午後,午時三刻,豆大的雨點忽然砸落下來。
轉眼間,雨幕如簾。
中午來用飯的大多叫一份冷淘或蓋飯,三兩下吃完便趕緊撤了,險險躲過這場雨。
歐陽發和他的兩個同伴就慘了,叫了一桌單鍋小炒,正吃得興起,突然響起的雨聲宛若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丸辣!
下午是胡公的課,據說要做“模擬卷”!
范仲淹的新政雖然甫一發動便以失敗告終,可“太學法”卻作爲新政的遺產保留了下來,並在這十幾年裡發揚光大,逐步構建起北宋完備的官學體系,學校遍於四方。
官方的教育體系自然是以應試爲目的。
宋代的理學家們無不對此發出過猛烈抨擊,程頤認爲,應試舉子所讀之書“都無用處”;朱熹罵得更露骨,稱官學教育不以“明人倫爲本”,全無“德行道藝之實”。
話雖如此,如今科考在即,二程該刷題還得刷題;百多年後的朱熹在書院裡傳道受業時,也不得不講授他最瞧不起的應試之法。
顧不上細細品嚐滋味,三人急急扒完飯菜,問店裡的夥計借傘。
李二郎和張關索不敢自作主張,進廚房詢問吳掌櫃的意思。
吳銘笑了起來。
他剛纔閒着沒事,查了下歐陽發的生平,知道這小子沉溺古樂鐘律,荒廢科舉文詞,今科會憑本事落榜,幸而有個牛逼的老爹,最後以父蔭入仕。
店裡恰有三把油紙傘,便一併借與歐陽發三人。
開店做生意的沒幾個喜歡雨天——賣傘的除外——這雨一落下來,生意難免冷清。
吳銘倒覺得這場雨來的時機不錯,正好讓他有空練練土竈,便從中午的工作餐做起!
但他萬沒料到,這場雨竟然連下兩天都不見停歇。
當然,和兩天前相比,今日的雨勢已經減弱許多。
李二郎不免有些惴惴,這兩日沒什麼客人,相當於白領了兩天工錢。想他以前當閒漢的時候,都是幹多少活拿多少錢,不幹活便拿錢,而且分文不短,總覺得心不安理不得。
吳銘笑道:“誰說你沒幹活?你瞧——”
他指向竈房的牆角處。
“——木柴都被咱倆燒盡了!”
經過這兩天的磨合,他和二郎總算是培養出些許默契,漸漸找到用這土竈做菜的手感了。
“還有我!”
謝清歡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吳銘笑着搖搖頭:“有你,哪兒都有你!”
她這兩天負責切菜備料,本就是她的分內事,沒有任何誇獎的必要。
時值午後,窗外雨線漸疏,天光漸明。
吳銘抻個懶腰,突然有點餓了,於是招呼道:“有些日子沒去狀元樓,走吧,今日再去吃些點心!”
歐陽發尚未將傘送還,三人便戴上斗笠出門,踩着巷陌積水來到保康門外的狀元樓。
那個名叫張三的大伯忙不迭叉手唱喏,恭迎三人進店,前兩回來也是由他侍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吳銘感覺他今日格外恭敬。
張三自然沒有忘記王鐺頭的囑咐,道一聲“客官稍坐”,趕緊回竈房知會:“王鐺頭,那日指點蓮房魚包的貴客又來了!”
王逢貴專注於鍋中菜餚,頭也不回地說:“你好生伺候着,我做完這道菜便來!”
張三一如既往地遞上食單,呈上餐具。
這回不再問要不要茶酒了。
吳銘正翻看食單,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忽然風風火火走過來,身上猶帶着濃厚的煙火氣。 “王鐺頭,便是這位官人。”
張三以手臂恭敬指向吳銘。
“???”
三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王逢貴二話不說,當即叉手深躬:“王某謝過官人指點之恩!我等依官人所言,將那蓮子與魚肉剁碎再做成蓮子狀,果有畫龍點睛之妙,如今這蓮房魚包才稱得上神形俱肖!”
“原是爲此……”
吳銘恍然,王鐺頭不提,他都忘了這茬了。
王逢貴正色道:“此等大恩,某無以爲報,今日這頓飯便由我請,權當……咦?”
他忽然注意到三人衣服上的“吳記”字樣,話鋒一轉道:“三位莫不是同行?”
吳銘坦然承認:“我開了家川飯店,就在這麥秸巷中。”
明人不說暗話,同行探店再正常不過了,沒什麼可隱瞞的。
“川飯店……”
王逢貴微微頷首,沒有太大的反應。
一旁的張三卻瞠目愕然。
麥秸巷中的川飯店……只能是那家了。
所以李二郎是跟着掌櫃的一起來用飯!
張三難以置信,他從未聽說哪家掌櫃外出用飯會帶上自傢伙計。
再看李二郎穿的這身行頭,面料端的不俗,憑他那點工錢絕買不起,顯然是店裡發的。
這什麼神仙掌櫃?
張三羨慕到有些憤怒,只恨老天爺不公,想我年方二八,俊美如花,憑什麼碰不上這等好事!
不知道吳記川飯還招不招人,哪怕刷碗也行啊……
王逢貴同樣驚訝,心想怪不得對方深諳庖廚之道,原是同行。
同時暗暗感慨:京師當真藏龍臥虎,區區川飯店的掌櫃竟有如此造詣。
他本以爲當了正店的鐺頭,自己的廚藝不說舉世無雙,也該是當世翹楚了,如今看來,委實可笑!
學廚如登山,他不過剛登上山腰罷了!
一念及此,王逢貴便收起了自大之心,謙謹道:“足下既是川飯店的掌櫃,不如點這道禁中佳味,也好請吳掌櫃指教一二。”
“禁中佳味……”
什麼玩意兒,奇奇怪怪的。
自從在大相國寺上過一回當,吳銘便對這種莫名其妙的菜名有點敬謝不敏,問道:“這是什麼菜?”
王逢貴略有些詫異:“禁中佳味是地道的蜀地美食,以雞肉烹製而成,吳掌櫃怎會不知?”
“啊,我自然是知道的……那就來這個吧。”
吳銘搪塞一句,岔開話問:“這道菜也是你來做麼?”
王逢貴搖頭稱否:“我是南食鐺頭,這道菜由本店的川飯鐺頭來做。”
還有多個鐺頭,看來正店後廚的分工很細啊!
吳銘突然有些好奇:“我能否進貴店的竈房看看?”
此言一出,空氣霎時安靜,王逢貴和張三相顧無言,誰也沒有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