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渾厚冰冷的聲音自車廂裡傳出來,帶着濃濃的厭惡,跟無法言說的寒涼。
“奴婢求您了,郡主前日染了風寒,身子本來就不濟……郡主她真不是有意要惹將軍生氣,只是……只是將軍提出的條件實在太過……”
‘啪——’
凌厲的長鞭猶如蟒蛇吐芯,自車廂內飛射而出,在空中忽閃而過。
幾乎同時,素寧緊捂住自己左肩,有血從指縫裡滲出來,染透衣襟。
“素寧,快退下!”駿馬被鞭風驚嚇,前蹄陡然高擡,車伕拼力扯緊繮繩,分力吃力。
然爾跪在地上的丫鬟卻不爲所動,再度磕頭,“奴婢求將軍去看看郡主……郡主已經高燒兩日,囈語中喚的皆是將軍的名字……”
錦瑟居內,楚林琅回眸之際想說些什麼,卻見身側空空如也,剛剛還站在自己身邊的蘇若離已然不知去向。
“找死!”車廂裡再度傳來冰冷寒蟄的聲音,長鞭呼嘯而出,分明就是朝駿馬去的。
倘若駿馬受驚,車前丫鬟的下場可想而知。
千鈞一髮之際,一抹雪色身影驟然閃現,蘇若離凌空飛躍,單手握住鞭梢之時,足尖點在馬車前沿的木棱上,身姿挺拔,青絲如墨,雪色大氅在冷風中獵獵作響,整個人看起來,飄逸如仙。
透過窗櫺,楚林琅不禁感慨,這般出場足夠驚豔。
只是,蘇若離幾時換的衣服?
身後,卯宿兒恨的磨牙利齒,“那是秋水剛給你買的白裘大氅。”
楚林琅恍然,脣角淺抿似的勾起淡淡的弧度,想來蘇若離是聽說了輔國將軍府的事……
“韓將軍好大的火氣。”蘇若離單手拽着鞭梢,足尖穩健的落在馬車前沿,任由韓姜較勁兒亦沒有鬆手的意思。
這時,車前錦簾掀起,自內慢慢轉出一襲淡紫色的官袍,光亮華麗的貢品綢緞,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華彩。
韓姜,大周朝少數幾個名副其實的武將,無論身手還是戰功在朝中不落前三。
此刻,韓姜單手拽鞭,身子慢慢傾出車廂,他一眼認出車前所站之人便是當朝皇后,但他也十分清楚,當朝皇后亦是國師府沈醉的徒弟,尤其蘇若離這般打扮,這般作派,顯然她在這一刻充當的,並不是皇后的角色。
如此,韓姜自認無須多禮,一雙凌厲如鋒又似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睛微微擡起,帶着涼意,“蘇……公子這是何意?”
對於韓姜的稱呼,蘇若離是滿意的。
一來她現在的確是男子裝束,應該說一般情況下只要出宮,她都是男子打扮,二來她既然出手,擺明是沒想拿皇后身份壓他,若他這會兒喚自己一聲皇后娘娘,蘇若離完全想象不到,這周圍看熱鬧的百姓會是個什麼心理狀態。
“沒什麼,就想提醒韓將軍一句,這裡是集市不是戰場,韓將軍一時意氣沒什麼,若傷了我大周百姓可就不好了,畢竟皇上封你做將軍,不是讓你在這裡耀武揚威。”蘇若離冷笑,攥着鞭梢的手倏然鬆開,長鞭霎時如遊蛇般回躥到主人手裡,自動盤成圓盤。
“駕車。”韓姜很知進退,當下闔起錦簾,冷聲吩咐。
蘇若離聞聲,自是翩然落地,順帶着將跪在地上的素寧扶起來,朝後退了兩步。
身側馬車輾轉前行,坐前車伕下意識瞥了眼蘇若離身邊的丫鬟,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帶着說不出的憐憫跟無奈。
所以,輔國將軍府裡連一個趕車的車伕,都是這樣看待郡主身邊的丫鬟麼?
“沒事吧?”蘇若離收回視線,轉爾看向身邊素寧。
要說素寧的長相,看起來就像是乖巧的,瓜子臉,杏仁眼,瓊鼻櫻脣,尤其哭起來梨花帶雨的樣子,很招人疼愛。
“謝公子,我先走了……”相較於蘇若離的自來熟,素寧則十分警惕的退後兩步,轉身提起藥包,低頭便走。
既是接了頭,蘇若離便不會由着素寧就這麼走。
“你這胳膊若不好好包紮,很有可能會惡化。”蘇若離也不管素寧臉上明顯的排斥,直接拉她走進對面醫館。
行至醫館櫃檯,蘇若離直接拍了銀子,便有大夫過來將素寧領到後堂。
片刻功夫,素寧一臉忐忑的自後面出來,想走,又覺得不打招呼就這麼走了似乎不厚道。
“公子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給我住址,素寧下次出來便把錢還給公子……”素寧說話時一直低着頭,不敢直視。
蘇若離暗自感慨,明明是鳳凰旁邊的百靈鳥,卻硬給逼成柳樹枝頭的小家雀(qiao)由此可見,輔國將軍府裡的那隻鳳凰,只怕也是落魄的不要不要的了。
“帶我去見你家主子。”蘇若離輕籲口氣,神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些許悲憫。
素寧顯然沒想到蘇若離會有這樣過分的要求,登時擡眸,雙目圓睜,“那我不包紮了……我現在就把白紗拆掉,這裡還有一錢銀子不知道夠不夠……”
“你家主子染了風寒,又折了一根肋骨,聽說肅王府派去輔國將軍府的大夫都未見到郡主,而輔國將軍府又沒找大夫……”蘇若離說話時,眸子瞥向素寧手裡的藥包,“你那幾味藥治標不治本,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家郡主的身子可耽誤不得。”
聽到蘇若離這樣說,素甯越發驚訝,“你……你認識我家郡主?”
“見面不就知道了。”蘇若離上前一步拿過素寧手裡的藥包,“我剛剛在外面叫了馬車,走吧。”
許是因爲蘇若離提到了自己主子的境遇,素寧這一次沒有拒絕。
馬車輾轉離開興華街,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停在了輔國將軍府的門外。
蘇若離掀起轎簾,擡眼便見‘將軍府’三個大字赫然掛在正中位置,兩旁的石獅子也是分外高大且鑄造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