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寫意果然起的很早,天邊泛起魚肚白,城門剛開,便有兩輛馬車緩緩駛離。
前面一輛,坐的是唐玉書,後面則是周寫意跟唐見雪。
此刻車廂裡,周寫意依舊是那身玄衣,左手邊擱着‘神算子’的白幡跟大師兄送給他的籤筒,那籤筒裡刻滿了籤意,刷了整整三層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搖晃的車廂裡,周寫意的手下意識撫上籤筒,又從籤筒摸到白幡,眸子不時瞥向坐在他旁邊的唐見雪,一副欲言又止之態,甚是忸怩。
唐見雪不是沒看到周寫意的小動作,只是沒出聲,這會兒見自己若再不開口自家夫君有可能會憋死,遂其扯過周寫意左手,“摸它好還是摸我好?”
眼瞧着自己的手被唐見雪叩在胸口,周寫意臉色一變,誰說他家娘子單純可愛來噠!
可愛仍在,單純已經餵了狗啊!
周寫意立時整個身子貼過去,一副狗樣,“自然是摸娘子好!娘子最好!”
“那就把那些玩意扔了吧。”唐見雪由着周寫意在自己身上蹭,朝白幡方向呶了呶嘴。
如此,周寫意有些蹭不動了,“娘子……”
“扔還是不扔啊!”唐見雪眼珠一瞪,周寫意不由抖了抖身子退過來,扭頭看了眼白幡跟籤筒,又瞧了瞧身邊的如花美眷,終下定決心。
手指觸及白幡,周寫意無比艱難的握起幡杆,攥的甚緊,手背青筋都迸起來了。
車簾被唐見雪掀起,那雙清澈如水又在大婚之後犀利不少的美眸同時瞥了過來,此一刻,周寫意方知那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的真正含義。
卿?如來?
如來?卿?
‘咻——’
白幡脫手,順車窗飛出。
頃刻,白幡尾端被唐見雪攥在手裡,且拽了回來,“你倒捨得。”
“爲娘子,夫君連命都捨得!”若在以前,唐見雪必送周寫意二斤砒霜,這種騙人的情話也就是哄哄那些涉世未深的閨房姑娘,騙她可不成。
彼時那些媒婆送來的公子們也不乏不信命理之說,嘴裡說什麼不懼,可聽身邊人說的多了,不也各個回來退婚麼!
當然了,退唐門的婚,後果未必是捨命這麼簡單!
此刻,唐見雪卻不得不信,那日將軍府之事依稀就在眼前,沈醉的話猶在耳畔。
她不是相信自己有危險的時候,身邊這個男人會連命都不要的救她,她是知道,這是事實。
“你若真把它扔了,那以後我們闖蕩江湖靠什麼吃飯?”唐見雪疊好了白幡,妥妥的擱在周寫意手裡,“我長這麼大,可沒賺過一分錢……”
“我們……還能闖蕩江湖嗎?”周寫意可是聽過作爲唐門女婿的家規,沒聽到還有闖蕩江湖這一條啊!
“回唐門之後,我們就去。”這也是唐見雪一直以來的心願。
周寫意擱好白幡,“只怕……岳父大人不會同意吧?我聽說他老人家對你可是給予厚望的……”
這句話周寫意說的倒是不錯,原本唐解便是希望在唐見雪大婚之後把唐門門主的位子傳給她,原因是唐玉書抵死不要。
“父親若讓咱們走,咱們就大大方方的走,父親若讓咱們留,那咱們就偷偷摸摸的走。”由此可見,唐見雪從來也不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呢。
“不好吧……你是唐門主的女兒,惹他生氣不過罵你兩句,爲夫我……”周寫意一臉難色,他其實想說我跟你爹非親非故又沒有血緣關係,到時候他一高興再把我給宰了,大不了重新給你配一個,那我的下場簡直不要太感人好麼!
看出周寫意的心思,唐見雪臉色略有嬌羞的低下頭,“父親能把他外孫兒的父親怎麼樣呢!”
這句話太過繞口,周寫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且待他反應過來之後,一臉震驚,“這……這才幾日你便有了……”
唐見雪臉一黑,“什麼意思!”
“不是……爲夫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才幾日,娘子怎麼就知道自己這裡……”周寫意指着唐見雪小腹的手有些顫抖,喉嚨不停的噎啊噎。
“我可是唐門大小姐!”唐見雪特別傲氣的擡了擡下顎,會用毒者必懂醫理,懂醫理者自然懂脈象,若平常庸醫三個月探得喜脈,略高一些者如御醫,一個月即可。
唐見雪麼,三日足以。
在證明唐見雪所言不假之後,周寫意興奮之餘頗有些傷懷,憋了許久道出心中所想。
我與娘子纔剛大婚,還未享受與娘子獨處的時光,這就多了一個小傢伙與我分得娘子寵愛,爲夫心裡苦。
唐見雪的解釋則不然,依着她的打算,待她十月懷胎誕下麟兒之後,便將孩子交於父母代爲照看,她則與周寫意趁機遊歷江湖,如此豈不一舉兩得,唐門有了新的接班人,她自己也解脫了!
周寫意覺得唐見雪說的不錯,可這麼一來,自己的娃得受多少苦啊!
於是就這一個問題,唐見雪跟周寫意糾結了一路,最後還是唐玉書說了句公道話。
此娃有你們這樣的父母,不如有我這樣的舅舅,你們走你們的……
皇城,楚館。
錦瑟居內,楚林琅替洛清風斟了杯茶,“姑娘們說,唐公子今日離城。”
“哦。”洛清風接過茶杯,捧在手裡,視線隨之落在杯中淺浮的嫩葉上,“被人記得,也是一種延續嗎?”
那夜回去,洛清風輾轉難眠,反覆想的,便是楚林琅的那句話。
“不是麼?”楚林琅執杯,反問。
“所以貞娘想讓唐玉書忘記她,卻選擇與我一起共度那最後三個月的時光,那其實她心裡是不是……是不是希望我能成爲她在這個世上的延續?”洛清風反覆所想,卻沒能給自己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