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時刻。慕容宜倒是有狠心,他一咬牙,狂暴地喝道:“諸君,生死關頭,全靠各位勇力。如今後路已斷,諸君宜奮勇上前,目標:王旗所在,攻擊!”
此時此刻,燕軍唯有考慮如何能全身而退了。
巍霸山城的軍隊在燕軍右翼,即使燕軍拼力擊退了這支兇悍的得勝之師,他們還需要從巍霸山城腳下而過,面對這樣一支殺戮氣十足的軍隊,慕容宜不敢想象他們有多少人能衝過兩層攔阻,安全回家。
鳳城騎軍在燕軍左翼,慕容宜雖不知道對方的戰鬥力如何,但一想到漢軍的神出鬼沒,再加上如今的莊河、鳳城地帶已成爲漢國的後花園,要想從那裡突出重圍,還需穿過漫長的敵佔區,才能迂迴返鄉。念及漢軍的兇殘,慕容宜不敢想象等自己走完這條路,一萬大軍還能剩下什麼皮骨。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慕容宜雖不知道這首著名詩歌,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唯有一條路:死中求生,向王旗所在攻擊前進。
“嚯嗨!嚯嗨!嚯嗨!”,燕軍士卒高聲響應。
昨夜,敗退的燕軍騎兵私下裡傳頌着漢軍的兇殘,當聽到漢軍斬殺了所有俘虜後,燕軍在毛骨悚然的同時,心中已下了死戰的決心。
死戰,唯有死戰!俘虜是個死,那麼就戰死吧。
壕溝那邊,三山的推出的那種古怪的六臂車緩緩轉動,六隻手臂越轉越快,與此同時,燕軍調整馬頭,人人手持一個土袋,衝南嶺關奔馳而來。
嗡——,一聲悠長的弦響,彷彿天神在彈奏它的獨絃琴,它帶着長長的顫音,彷彿是天神的一聲嘆息。隨着這顫音響起,在餘音渺渺中,南嶺關關牆上飛起了一羣狂蜂,它們瞬間飛入雲端,而後帶着不祥的獰笑,直至從雲端紮下,帶起一片血花。
“巨弓?!”慕容宜臉色鐵青。
自從三山進獻了長弓之後,燕軍早已知道三山的弓箭射距很遠,但沒想到能夠遠到這個程度。在騎兵剛一起步的時候,他們便遭到了如雨般的箭矢打擊,看情形,整個城下町都在這種巨弓的射程範圍內。
爲什麼,南嶺關擁有這樣犀利的武器,這麼多天來她卻隱忍不發?
慕容宜不知道,南嶺關射出的這批箭不是弓射出來的,而是弩射出來的。高翼製作的兩米長的大弓,誰都拉不開,除了幾張弓進貢給燕國之後,其餘的大弓便被安裝在弩牀上成爲弩機。
利用機械力量拉開的這種超大弓,射程巨遠。高翼本來是準備將它發展成一種弩炮,以他的實力現在招惹強大的燕國,是得不償失的。
如果不是燕國的騎兵與羯胡的殺戮惹怒了他,高翼現在寧願繼續扮豬吃老虎,繼續把這些強力武器隱藏起來。
然而,高翼大婚在即,如果這時候,身爲一國之主的他卻不能保護好自己的領民,任由他國士兵殺戮的話,他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
對付鐵與血,只有用鐵與血回擊。在這個殺戮時代,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這是最樸素的真理,最簡單的叢林法則。高翼必須顯示自己的實力,才能獲得與燕國平等外交的地位。
既然撕破了臉,那麼就用最血淋淋的殺戮來維護最樸實的一個真理:每個生命都值得尊重,殺人者,人恆殺之!這就是國民待遇,政府必須維護國民的生存、尊嚴與財產,不受他人侵犯,但有侵犯,必十倍百倍報復之。
燕國士兵冒着箭雨奮勇向前,弩機上弦較慢,數波弩箭射擊之後,他們已衝進了南嶺關第一道壕溝附近,隨着一聲吆喝,他們奮力的向壕溝方向扔出了手中的土袋。
漫天全是飛舞的土袋,隨着土袋飛起的是一羣巨石,它們個個如郭德剛腦袋般大小,有的自南嶺關石堡上飛下,有的則來自堡下那些六臂旋轉的怪車。
“旋風炮!”,慕容宜終於想起那些怪車的名稱,與此同時,他心裡冰涼。
旋風炮是三國時代馬均發明的,它外形類似風車,實際上就是一個離心拋石車,利用離心力將石塊投出。如果離心投石車有四個旋臂,它叫做“十字炮”。如果四個以上的旋臂,則被叫做旋風炮。
在這裡,炮這個詞應該是石字旁,到了火藥時代,才誕生了火字旁的炮,而石字旁的炮,已廢除,只能在象棋中見到這個字的身影。
馬均所發明的旋風炮,其六個拋石臂是垂直於地面的,這樣,整個旋轉輪盤的重量全部維繫在旋轉軸上。
而當時中國的冶煉技術決定了,如果旋轉軸採用金屬材質,則整個旋風炮的重心過於上移。如果旋轉軸不採用金屬材質,則沒有任何木材能夠經受住六隻拋石臂來回施加的反作用力。因此,真實的旋風炮只能是一種理論上的烏托邦。
慕容宜之所以沒有一開始把旋風炮認出來,是因爲三山推出來的這幾輛旋風炮,它的旋臂不是垂直於地面的,而是與地面傾斜成45度。旋風炮的六隻旋臂也不是像它初始設計那樣,由三根粗大的橫樑交叉重疊而成,那六根橫樑是鑲嵌在一根大圓盤上的。
旋臂傾斜45度後,整個拋石臂的重量不再由旋軸承擔,而是落在了整個基座上,如此一來,延長了旋軸的壽命,讓旋風炮從圖紙走向實用。
整個旋風車外表類似於一個三角形的木車,六隻拋石臂暴露在三角形車體的外側,三角形車體外覆竹棚,慕容宜看不清裡面的情形。想來,裡面應該有兩組人,一組負責蹬踏木輪使之前進,另一組則負責旋轉拋石臂。
當旋風炮的拋石臂降落到最低點時,有數個士兵站在一個木臺邊,扶着拋石臂上的剷鬥,將保齡球大小的石彈鏟入鬥內,旋臂飛快的旋入最高點,依靠離心力將石彈甩出。六隻旋臂旋轉不停,石彈連綿如雨。
僅僅三具投石車,其投石速度細密如雨,發揮出了上百具投石車的效應。天空中到處飛舞着郭德剛腦袋,比燕軍士兵投出的土袋還密集,帶給燕軍的是一幅地獄景象。
“禁咒,這絕對是禁咒。”石堡下,在幾名黑如炭團的索馬里士兵簇擁下,高翼還有心情調侃:“不需要咒語的禁咒,我應該怎麼命名它,流行飛雨,隕石瀑布,還是叫天外飛仙?”
天外飛……仙,黃朝宗穿着三山制式的盔甲,頭盔遮住了面頰,只兩隻眼睛露在外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他望着漫天飛舞的石彈,很鬱悶的在自言自語:“仙,這圓滾滾的石彈,哪點像神仙?”
傳說中,神仙帶來的是幸福、安樂、祥和,而這些石彈像是死神放出來的烏鴉,它們帶給人世間的是死亡、流血、傷殘,它們帶着巨大的勢能狠狠的砸入燕軍中,人遇人倒,馬挨馬翻。打不重人的石彈,墜地後彈起,碎石飛舞,造成一片殘肢斷骸。
這不是神仙,這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