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麻煩公公告訴她們,今後跟我要跟緊一些。”唐妙筠嘴角微牽。
“老奴一定代爲轉達。”老太監見她並不驚慌,心中不禁冷哼,面色卻依舊恭恭敬敬,“時候不早了,漠王妃是否先回房用膳?”
“那請帶路吧。”唐妙筠點了點頭。
老太監嘴上應了聲“好”,腳步絲毫未動。
唐妙筠看着他愈發眯得細長的雙目,心中已是明白了幾分,從袖中掏出那個布包道:“這次進宮,被幾個宮女搜了身,也沒留下什麼稀罕物件,唯有這一包銀針,乃英石所制,共有一百根,如果公公不嫌棄就拿去吧。”
老太監原本想要拒絕,區區幾根銀針,就算都是足金的,那也值不了幾個錢,但一聽說是英石所制,他的兩隻眼睛立刻就瞪圓了,半信半疑地接過,打開一看,口水都只差沒流出來。
他在宮中伺候了幾十年,沒少收受他人好處,但這般貴重的東西,還是頭一次拿到。
英石……這可是價值連城之物啊!
若非有天大的難事要他去辦,漠王妃又怎會將這天大的好處白白奉上?
“你拿着就是,不必推辭。”唐妙筠道。
老太監的眼睛又重新眯了起來,上下打量了唐妙筠好一陣。
這漠王妃,會不會根本就是個傻子?
要是不傻,怎會連眼都不眨一下,就將這等寶貝隨手送人?
聽說,她今日還在皇上面前以“你我”相稱,嘖嘖,如此想來,恐怕真是腦子不靈光……
反正到手的東西,不要白不要。老太監這般想着,不由將布包攥緊了些,生怕唐妙筠反悔:“既然漠王妃如此慷慨,老奴就卻之不恭了。來,漠王妃,老奴這便給您帶路。”
唐妙筠的住處離御花園不遠,夜深了還有太監提着燈片刻不停地巡邏,這一切顯然是刻意安排的,爲的就是不讓她偷偷溜走。
次日天還未亮,就有人在外頭敲門:“漠王妃,皇上傳你去養心殿。”
聽聲音,赫然就是昨日那個老太監。
養心殿裡,皇帝正襟危坐,面色比昨日紅潤許多,見唐妙筠來了,神色並無多大變化,只淡淡說了一句:“瑞珠,給漠王妃賜座。”
唐妙筠記起昨日綠衣的話,不由多看了那瑞珠一眼。
嗯,眼睛很大,下巴很尖,眉心有顆黑痣,不仔細瞧並不明顯,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嘛。後宮三千妃嬪,再加上這般如花似玉的宮女,也難怪皇帝的身體會吃不消……
皇帝接過太監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閱人無數,竟覺這個女子有些捉摸不透。
說無禮,偏偏她是個大家閨秀;論醫術,太醫院的一幫老太醫,傾盡全力救治了他整整一日,都比不上她區區一次扎針……
“你將朕治好了,想要什麼賞賜?”他問。
“陛下,你的病只好了一半而已,餘下的一半隱而未現,須得再做一次鍼灸。”唐妙筠正兒八經地說。
事實上,這長期虧損所致累積起來的體虛,哪是兩次鍼灸就能徹底治癒的?
不過後宮甚是無聊,她在此呆了一天一夜,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若不是看在林蒼漠的面子上,就連這第二次針也不會扎。
但不同於林蒼漠的宅心仁厚,唐妙筠總覺得,若皇帝對林蒼漠下起手來,是一點也不會留情的……
“傳辛太醫。”皇帝對她的話疑信參半。
辛太醫很快就來了,惴惴不安地把起了脈。
雖然皇上今日氣色好了許多,但面容怎麼有些古怪,難道是這漠王妃又失了規矩?
“說,朕的身體如何了?”
“回皇上的話,龍體雖然表面無恙,但病根仍在,想必還需多鍼灸幾次。”辛太醫如實說道。
皇帝這纔信了,點頭看向唐妙筠:“那今日下了早朝,繼續替朕鍼灸。”
“回皇上的話,我的銀針沒了。”唐妙筠學着辛太醫的口吻,只是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着實有些古怪。
皇帝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逝,很快就隱沒在了深深的皺紋裡:“漠王妃,你倒是開始識禮數了?”
“王妃,你的銀針何處去了?”辛太醫多了個心眼。
銀針可不是尋常之物啊,怎會說沒就沒了?
“送人了。”唐妙筠撇嘴道。
“送給誰了?”辛太醫更是疑惑。
昨日,他是見過那銀針的。尋常銀針都是銅、錫所制,也有鍍上一層真金白銀的,但那畢竟是少數。而唐妙筠的銀針,一根根晶瑩閃爍,近乎透明,即便他這個沒見過多少珍寶的,也知那定不是尋常之物,如此,又怎會輕易送人?
“送給了一個滿面油光的老太監。”唐妙筠說着,瞟了一眼殿外,“我若不送些東西給他,他恐怕不會告訴我,該在何處用膳就寢。”
皇帝與辛太醫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一齊皺起了眉。
“王德!”皇帝聲音如雷,看樣子的確恢復了不少元氣。
殿外的王德被驚得一顫,戰戰兢兢地躬身走了進來:“皇上有何吩咐?”
“朕聽說你昨日收了一套銀針?”皇帝不怒尚且自威,何況此時已然發怒,模樣更是嚇人。
“這……”王德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竟這麼快就穿了幫。
若漠王妃當真有所圖謀,那他豈不是也要受到牽連?
此時,銀針仍藏在他的袖中,收了沒收一搜便知,他又何必冒這個險矢口否認?還不如將事情和盤托出,總不至於會被處以死罪吧?
入宮幾十年來,他親眼目睹過不少前朝餘孽混入宮中,想要謀害皇上,最後都被五馬分屍,丟去了亂葬崗喂野狗,若自己也落得這個下場……
這般想着,他雙腿不由一軟,跪在地上將頭磕得砰砰直響:“皇上饒命,老奴罪該萬死!老奴的確收了漠王妃一套銀針,但老奴什麼都不知道……”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磕了好一陣子頭,“罪魁禍首”漠王妃仍好端端地坐着,皇上似乎並無降罪給她的意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陛下,太監失職,自然要嚴懲,不如就打個十幾二十大板吧。”唐妙筠摸摸鼻子提議。
王德心裡咯噔一響,這正不是他昨日威脅漠王妃時說過的話嗎?
皇帝不置可否,面色陰沉。
唐妙筠不過是想對王德稍加懲戒,他卻比唐妙筠想得更遠。
這奴才在他身旁服侍了大半輩子,不料竟是個如此貪財的小人。
若旁人懷有歹心,想要奪他性命,藉着這種小人之手只怕輕而易舉……所以,此人斷不能留!
“來人,把這刁奴拖下去斬了!”皇帝冷聲吩咐。
唐妙筠怔了片刻,倒也明白了幾分,皇帝這是怕王德今後再幹出什麼不該乾的事,所以乾脆就將他除去,不留後患。
“漠王妃,你此番點醒了朕,說吧,想要什麼賞賜。”皇帝轉目看向她,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臉上的怒色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出片刻,神情就恢復如常。
唐妙筠琢磨了片刻,說道:“不如陛下再給漠王和我賜一次婚吧。”
此語一出,皇帝險些將茶水噴了出來,一張老臉咳得通紅。
辛太醫不由急了。好不容易穩住了皇上的病情,這要是又出了岔子,可怎麼得了啊?自古以來,何曾有女子求皇上賜婚的例子,這個漠王妃,簡直匪夷所思!
“漠王妃,你決定了?”皇帝咳了好一陣才停了下來,看着唐妙筠,核桃般的眼皮下竟好似藏了一絲玩味。
唐妙筠正兒八經地點了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她纔不信皇帝會反悔。
前陣子,太后雖然下懿旨賜了婚,但並無替二人主婚之意,之後,林蒼漠也沒有再提起此事。
在他看來,唐妙筠早已嫁了他兩次,若再辦婚事,恐會惹人笑話。他的名聲自是不打緊,可她一個女子,傳出去未免有些不好聽。
所以,當他接到賜婚的聖旨時,臉都有些綠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宰相唐一空之女唐妙筠,嫺熟大方、德才兼備,與漠王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朕特將此女許配漠王爲妃,欽此!”太監尖着嗓子唸完,將聖旨交到林蒼漠手中。
不知爲何,林蒼漠總覺那“嫺熟大方、德才兼備”八個字,被念得格外抑揚頓挫。
將太監送走後,他黑着臉看向一旁的唐妙筠:“這是誰的主意?”
唐妙筠分明治好了皇兄的惡疾,皇兄爲何又忽然興起,賜下這麼一道意味不明的聖旨?
“自然是我的主意。”唐妙筠脣角微挑。
活了兩世,只嫁了這麼一人,她可不想便宜了他。
“你就不怕遭人笑話?”林蒼漠眉頭緊蹙,不解其意,他原本還以爲是皇兄在謀劃什麼,怎料竟是唐詩若的主意……
“你要是不想娶我,直說便是。”唐妙筠白了他一眼。
怕人笑話?這不是廢話嗎,她何時忌憚過旁人的看法?
“本王並非不想娶你,只是你三嫁本王,當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恐怕青史裡也會記上一筆。你當真想好,要與本王名垂千古?”林蒼漠認真道。
唐妙筠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想好了,無論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嫁了就是嫁了。”
“那好。”林蒼漠心頭微暖,“無論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本王都娶定你了!”
“王爺!”正說着,外頭急匆匆來了個侍衛,瞧着有些面生,聽聲音卻甚是耳熟。
這人轉目看了一眼唐妙筠,竟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來。
“出什麼事了?”林蒼漠問。
此人是他安插在東宮的眼線,若非東宮有異動,絕不會輕易回漠王府覆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