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洛白就這樣一路哭回家中,看着冰冷沒有人氣的院子,心情就好不起來。她慢慢踱步回自己的屋子,把自己摔在牀上,不想起來。
忽聽有匆匆的腳步聲,洛白慌忙的站起身來,心裡念着,這個時間是不會有人來找自己的啊。她警覺的看着房間門口,腳步聲也漸漸的近了。似乎是不想讓洛白聽到,腳步聲漸漸的放慢。忽然,洛白看到一張信封一樣的東西從門縫中被塞了進來,而後就是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怕被發現一樣的逃走了。
洛白走到門口,撿起信封,上面只有四個大字:洛白親啓。
洛白拿着信封猜想着,會是誰呢?沈從森?他倒是有可能會躲着自己,但是他他不會在信上寫這四個字呀。那答案就只剩下了——於翎塵。
可是,他有什麼必要躲着自己呢?剛纔在戲園門口也是,爲什麼不能面對面的說呢?打開信封,先看的就是落款,果不其然,是於翎塵的信:
洛白:
展信安!
你與我相識也有二十年之久了,我們也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懂你,但我想說,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有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失策讓你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也許是亂世使然,但我想讓你明白,這不是我的本意。
洛白,我原本以爲我的追求與你不同,但是我越來越發現,那隻不過是我自作聰明的表現。而今,我無路可退。
洛白,我想你應該不知道,你於我而言的重量,我不知道你怎麼看我,但我依舊會愛你。我說我懂你,我懂你的喜悲,你不過是想依賴我,不希望我去上戰場,揹負着生命的重量。但你說我不懂你。懂也好,不懂也罷,我只是愛你。
洛白,一週之後,我將去往天津刺殺李雲鍔,我不知道此刻你心中的感想,會擔心我,還是會擔心他。我也不期冀你能像對他一樣去車站送我,畢竟我負了你。但我依舊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那就是,你可以在我走之前,爲我唱一句:“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嗎?
翎塵
呵,洛白心中暗自思忖。這就是你所謂的懂我?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到如今,你大言不慚的說着懂我的時候,你所說的不過只是你以爲的。那些只不過是你想象的而已,翎塵,你從來都只愛你自己。
你說,你是懂我的,懂我對你的依賴,懂我對你的愛,其實你什麼都不懂啊,我想要的是平平安安的生活,而不是僅僅是對你的依賴,我想要的是穩穩當當的日子,而不是僅僅對你的愛,不想讓你上戰場。
如果你能給我平穩的生活,我何嘗不願意與你生活在一起?這不是志趣上的不同,也不是追求上的不同,是你根本在以爲,在自以爲是的認爲懂我。
直到現在,你要去刺殺李雲鍔,對,你一定非常恨他,比我都恨,但是我想說,我真的對那件事情沒有任何的感覺。起碼李雲鍔對於我是尊重的,而你,只是一味的抹去我清高的一面,不斷提醒我那個令人厭惡的事實,對於這樣的你,我只能說,對不起,於翎塵,我們,還真是不同。
想着想着,洛白漸漸的睡着了,勞累對於大病初癒的她來說像是山一樣壓着她的眼皮,沉沉的。
睡醒的洛白,睜開眼發現天已經黑了,這對於她這種生活很規律的人來說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情。
匆匆趕去,發現今天戲院休假,無奈洛白只得像老師傅請問這是爲什麼。老師傅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說:“好像是個軍官樣子的人吧,筆挺的身材,說這一週都不要唱戲了,一週之後,你必須登臺,要你唱‘山無棱,天地合,乃剛與君絕’那一出。”
洛白正琢磨着老師傅的話,他就轉身離開了,等到洛白想要仔細詢問那人的身形特點的時候,老師傅已經不在了。就這麼一路想着事情回去,竟也沒想到個所以然。不過也好,可以好好休息很長時間了。
一週的時間過得也快,轉眼就到了開唱的日子。來到戲園子裡的洛白髮現今天異常冷清,問了彈古箏的師傅,才知道,今天有一個人包下來整個場子,說是要讓洛白唱戲給他一個人聽,師傅笑着說:“洛白,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啊,有人爲你包下整個場。”
洛白尷尬的笑笑,說:“哪裡哪裡,洛白還真是愧不敢當。”邊笑邊準備上臺開唱。
唱了很久,也不見那人來,老闆是認爲只要有錢賺來不來人都沒關係。直到洛白緩緩的開口唱出那一句:“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看到了,看到了於翎塵,他從角落站起身,向中央走過去。站在臺上的洛白雖然還想擺出高傲的姿態,可這畢竟是於翎塵,他再有誤會,他們還是這世界上唯一的彼此的親人。
戲已經結束了,其他的人收拾東西都走去了後面,明顯洛白認識這個人,他們也想把空間留給他們。
洛白走下戲臺,面對着翎塵,又唱了一遍:“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沒有看見,在另一個角落,沈從森舉起了槍,瞄準了於翎塵的頭。只聽到:“啪!”的一聲,於翎塵應聲倒地。慌亂,不解,穿插在洛白腦中,她望向傳來槍聲的地方,只看見一個黑影跑了出去。
“洛,洛白。”於翎塵低聲的喚。
“我在。”洛白也顧不得看那個黑影了,趕忙看向叫她的翎塵。
“洛白,我知道有人會來殺我,但是我沒躲,我就是想聽你唱這句。”於翎塵的話說的很緩慢,這一槍,打得很準。
“翎塵,什麼都別說了,挺住,我立刻叫人來。”洛白握着翎塵的手說道,她看着空空的舞臺,有些慌亂。
“不用了,我清楚這一槍的深淺,我必死無疑,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翎塵邊說着,邊艱難的擡起另外一隻手,想要去撫摸洛白的臉。
“翎塵,別說傻話,挺住啊。來人啊!來人啊!”戲園子裡的人聽見槍聲已經散了大半,誰還能聽見洛白的叫喊?
“洛,洛白,不要喊了,咳,不會有人來的。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眼看着翎塵就要不行了,手沒有舉到那個高度就一下子放了下去。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你不要嚇我啊,翎塵,翎塵,翎塵?!”這時候的翎塵,已經沒有了反應。
輕輕的摘掉他臉上的墨鏡,看見眼睛上的刀疤,心中一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不管洛白怎麼叫喊,翎塵都已經沒有了迴應,不管洛白此刻心中想些什麼,他都已經去了。
這天晚上,北平的居民都看到一個戲妝花了的女子,穿着沾滿血的戲服走在街上,嘴裡還不停的念:“翎塵,翎塵,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活的好不好呢,你還沒有跟我說你眼上的刀疤呢,我還沒有告訴你你的自以爲是呢,翎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