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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厲推門進去,只看到一個長髮女子坐在房中,而那個人,並不是靈兒,甚至從未見過。大文學www.dawenxue.net小二追過來,連忙將一臉錯愕的風厲從房中拉住來,連聲向被嚇得不輕的女子道歉。?
出門之後才向大門口的方向指了指,道:“昨夜的姑娘不是這一個,是那一個!”?
風厲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靈兒,正在玉梅的陪伴下,準備上車離去。頓時百感交集,心中忍不住怨恨自己喝酒誤事,難免惴惴不安,經昨晚那麼一出,不知道靈兒會對這個忽冷忽熱的風參軍有什麼樣的想法,不會以爲自己是個貪圖美色,道貌岸然的色狼??
而此刻的靈兒已然篤定,楊純所說不假,而她一心認爲,從風厲口中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湘月便是他的意中人,只覺有些受傷,不曾多想什麼,直到今日拂曉玉梅纔來接她,倒是給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危機已經解除,所有的人都相安無事,壞消息是,靈兒暫時還不能回家,爲了保險起見,谷朝陽夫婦決定讓靈兒到城郊萬福寺暫住。?
靈兒滿腹狐疑,便拉住玉梅來問,玉梅便將所知道的事情來龍去脈全數告知靈兒。?
皇上竟然微服到谷家看望谷朝陽?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玉梅嘆道:“真是搞不懂夫人,不就是皇上到府中看老爺嗎?用得着如此緊張,將你立刻連夜送走,丫頭那麼穩重的人,也跟着夫人添亂,差點兒嚇死我了!”?
靈兒坐上馬車,對身後跟來的玉梅輕笑道:“若不是我娘機警,此刻你見到的谷靈兒,恐怕已是皇妃了!”?
玉梅聞言大驚,嘆道:“難道皇上不是來看望老爺,是來看你的!”?
靈兒瞭然於心,其實她早該猜到,除了當今聖上,誰還能將素來淡定的谷夫人嚇成這個樣子,完全無法瞻前顧後,讓她趁夜狼狽脫逃,而也暗自慶幸,有一位正直不阿又聰慧的母親。大文學www.dawenxue.net昨夜她就應該想到的,可是因爲事出突然,而且一直在擔心父母的安全,一時間沒有想透,這才讓自己變得噤若寒蟬,如今父母將她送到萬福寺,看來是已經有了對策。?
玉梅半日不能將長大了的嘴巴閉上,很長時間之後,才悻悻道:“這汴京中的人都有幾幅腸子!有什麼事情,從不直說,好可怕啊!”?
她的感慨傳入靈兒的耳朵,她卻沒有心情回答,將頭扭向一旁看着沿途的風景發呆,心中還是對昨夜之事有些耿耿於懷,尤其是那個名字“湘月”,便是如同一根硬刺,深深地扎入她的心中,如鯁在喉,聚成一團無法排解的憂鬱,在她胸中堵塞着,讓她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並非痛楚,又無關痛癢,是一種讓人無法抵抗的冗長憂傷,滿滿的、笨笨的,讓人提不起精神。?
玉梅一路都在感慨,而靈兒一路都在發呆,兩人來到萬福寺中,已是黃昏,擡眼看通紅的夕陽漸漸從山峰落去,無限傷感。玉梅原本便沒有多少欣賞風景的雅興,更何況,她的肚子很餓。這次剛剛到,便問帶路的小師父要些東西果腹。?
說到這萬福寺,在汴京中算是享有盛名,寺中修佛,從主持到寺僧,都是正是剃度出家的女子,住持明溪大師,大名鼎鼎,寺中亭臺宇皆爲精妙,據說都是出自這位明溪大師的設計,坊間都說她是世間少有的才情女子,靈兒之母谷夫人篤信佛教,經常到寺中參佛,與這明溪大師很是投緣,靈兒也陪母親來過幾次,卻都是走馬觀花,甚至未曾見過這位明溪大師的真面目。?
此次前來,想必是谷夫人早已命人嚮明晰大師提出請求,靈兒與玉梅一到,便被帶到事先早已準備好的廂房之中。?
靈兒轉頭看向這房中,的確甚是精緻,房中擺放整齊潔淨,看來利落乾脆,毫無一絲多餘的冗雜,甫一進入,便是讓人有種莫名的輕鬆,說不出的舒暢。玉梅正坐在桌前吃飯,而靈兒卻毫無胃口,鬱鬱寡歡,心中實在不適,便推門出去,只看到院中清靜,只是位於山頂,風大了些,迎風站在院中,眺望着遠處的山峰,綿延萬里,甚至雄偉壯觀。?
天色漸暗,卻依舊無法掩飾大氣豪邁的磅礴,任由髮絲自由地在風中飛舞,心中暗許,如果煩惱果然如同這三千髮絲那該有多好,能夠如此自由地飛舞,如今人浮於事,旦夕禍福難料,人心難測,情薄如水,這如花般嬌豔的美貌,並未助她成爲擁有幸福的人,反而讓她時時身處險境,甚至還累及親人!思及此處,抑制不住而潸然淚下。?
這愈發不可調解的憂傷,被後面的一聲“施主,可願意與貧僧聊一聊?”打斷,循聲望去,之間一個一臉恬寧的僧人站在身後,滿臉笑意地看着她。?
靈兒連忙擦乾眼角的淚滴,對來人行禮,道:“能得大師指點迷津,也算是三生有幸!”?
來人坐到院中的石凳上,示意她也坐下,靈兒連忙走到桌邊,卻看到石凳上滿是被狂風帶來的灰塵,但看到大師並未動手擦拭便徑自坐了下去,想到自己若拿出手絹來擦拭,未免顯得過於做作,便也跟着坐了下了。?
大師看她做下,便笑道:“敢問施主,既然看到石凳上面有灰塵,爲何不擦便坐下?”?
被她這麼一問,靈兒倒是顯得有些難爲情,便直抒胸臆道:“原是怕大師笑話靈兒做作,這纔沒有擦拭!”說完又看向眼前這位大師,問道:“我看大師滿身清潔,現在靈兒將方纔您問我的問題再問您,請問,您既然也已看到石凳上的灰塵,卻又是爲何不擦?”?
眼前的這位僧人聽到這話,笑意涌上眉梢,道:“施主,對於我們出家人而言,真正的髒污,並非這些自然而成之物,而是由人帶來之物!便是如同這院中落葉,並非廢物,所以也不許清掃,便是這個道理!”?
靈兒這才注意到,小院中種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地上滿是落葉,已被輕輕從石子壘成的小徑之上清掃開來,厚厚地堆積在樹下,便微笑着答道:“好生玄妙的道理!”?
僧人並不回答,也不做聲,一如既往地微笑,靈兒看此情景,便笑問:“大師是得道高僧,我有一事甚爲不明,可否請教?”?
僧人點頭,道:“施主請講!”?
靈兒有些感觸,便道:“請問大師,佛經既然是佛經,說明已經修到了相當的高度,原以爲一定會心如止水,卻又爲何有如此令人感動難當的愛情故事?”?
僧人將手中的佛珠放入她手中,笑道:“施主你掂掂這佛珠,有何感覺?”?
靈兒果真用手輕輕一掂,如實答道:“方纔看到大師拿在手中,似鴻毛一般輕飄,如今自己一掂,還是有些重量,並不算是輕!”?
僧人將佛珠收回,雙手合十道:“答案已經給了施主!”?
靈兒大惑不解,只有將方纔她說所的話,逐字逐字反覆思量,半晌,才恍然大悟,對眼前的這位僧人立刻肅然起敬,連忙雙手合十還禮,道:“大師一番話,令靈兒茅塞頓開!受教了!”?
僧人倒不急不慌,笑道:“施主且將你方纔所悟說給貧僧聽一聽!”?
靈兒才連忙道:“我的問題根源不在於佛經,而在於看佛經的人,我看這佛經中的愛情故事,感動不已,我願化作那石橋之上中央的石板,受五百年風吹雨打,受五百年萬人踐踏,只爲等待那個心儀之人從橋上走過,這美好的感情勝過世間所有的鮮花;而對於大師來說,不過是一句普通的世人貪嗔癡念,不過是一面鏡子,照出所有迷霧中摸索之人的迷惑。我站在故事之中看故事,只是感動了自己,而大師站在故事之上看故事,所以能夠感化世人!”?
僧人聽到這話,款款笑道:“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靈兒聽完立刻道:“大師果然是高人,已然到達諸相非相的境界,的確不是我這肉眼凡胎能夠理解的!”?
僧人仍舊笑,婉約而又自然:“施主能夠悟到此間,已然是有慧根之人!”?
靈兒有些失落,便道:“大師,我若有慧根,是否說明我已能夠剃度遁入空門,隨你修行?”?
僧人面不改色,問:“施主爲何由此想法?”?
靈兒苦笑,道:“枉然生得如此皮囊,便是禍患之根源,如今不僅弄得自己處處躲藏,更有可能連累父母,平白無故惹來殺身之禍!倒不如遁入空門,將這一切都了結了罷!”?
僧人面色如常,笑容可掬,便道:“施主定然聽過‘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世本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不知你認爲和解?”?
靈兒輕嘆道:“大師,請恕靈兒謬解,原是說這世上原本就什麼都沒有,有怎麼會有附在上面的灰塵呢?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任何的事情,又怎麼會有因事而生的煩惱呢?”?
僧人從石凳上起身,望向天空稀疏的星星,笑道:“原來施主明白!”?
靈兒也跟着起身,望向天空,長嘆道:“的確懂得,卻未必做得!”?
僧人回頭看向靈兒道:“修佛並無高低之分,也無前後之別,不過是懂與做罷了。不可說,不可說!”?
經眼前這位僧人一開導,靈兒果然覺得豁然開朗,心思明鏡,所有哀思與幽怨頃刻間化爲烏有,正想上前道謝,便看到一個年紀較小的僧人從遠處急匆匆地跑過來,一看到靈兒面前的僧人,便匆忙道:“主持大師,師姐從山邊砍柴回來,撿回來一個人,身受重傷,像是從那邊山崖滾下來的,快要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