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八章 交代後事事事細 崖頂御風驀然回
一夜未眠,洗浴過後,從房中找出以前遺落在此處的此處的女裝,換上,可惜了這房中是沒有鏡子的,以前帶來的銅鏡,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扔在哪裡了。
天色微微發白,躡手躡腳從房中出去,卻發現雁南睡在門口,即使是在睡夢中,也同樣是一臉的憂愁,雖然他的睡姿是很不舒服的,可是靈兒也不忍將他吵醒,想到爲了阻止自己回到戰火中的易門,風厲讓這個只有命令的傢伙守着她,最後還是自己以死相逼才得以會還,輕輕一笑,將房中牀上的棉被抱出來,蓋在他的身上。
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熟悉,久違了的美好。
徑直來到老軍醫帳中,卻看到靖遠正在忙碌,看來定然是一夜未眠,大堆大堆的草藥,一看到她進來,嚇了一跳,忙問道:“靈兒,你來做什麼?”
靈兒笑了笑,說:“我來看看老頭子!”
靖遠雖然平日裡很愛說話,可是今日看到靈兒,卻不敢說話,只是偷偷瞄了她幾眼,才道:“師傅一直就在這裡,剛剛纔回房去休息,你要找他,我這就去叫他!”
靈兒搖搖頭,笑道:“不必了,我四處走走,他也很累,讓他休息吧!”
剛剛轉身,便又跟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對靖遠道:“靖遠,老頭子雖然還是很硬朗,不過他畢竟已經上了年紀,還是不要讓他喝太多的酒,就是連他自己釀的那種米酒,也不要讓他喝得太多!”
靖遠聽到靈兒如此清醒地交代,便才釋然一笑,恢復了活潑的本性,對靈兒道:“靈兒,你放心吧,我會注意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你自己來看看他,親口對他說這些吧!他只聽你的話,我們誰敢說他呀!還不當場就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靈兒笑了笑,道:“他就這這個脾氣,聲音很大、心地很好,態度蠻橫、心繫他人,管他罵人不罵人,就是不讓他喝,他罵上一會兒還是就過了。”
靖遠搖搖頭,道:“我可是沒有你那麼好的膽量!”
靈兒這才放心地轉回頭離開。
風顯揚與軍師也是一夜未眠,不知道在商議什麼事情,這個中年喪子的可憐人,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僅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而且還要爲軍中之事操勞,靈兒輕輕地走了進去,看到風顯揚與軍師,便輕聲喚道:“爹!”
風顯揚見是靈兒,才露出一絲微笑,道:“你且休息兩日,我讓雁南從遼國繞道送你回家,只是一路要辛苦些,沒關係,回家就好了!”
靈兒點點頭,笑道:“靈兒不過是想到這裡來,給爹磕個頭!”說完便雙膝跪地,虔誠地向着風顯揚磕了一個頭。
風顯揚連忙將靈兒攙扶起來,嘆了一口氣,眼中便是一刻賽過一刻的晶瑩,又道:“孩子,你受委屈了,不管今後你有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不管將來怎麼樣,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靈兒衝他笑笑道:“方纔進來之前看到爹爹與軍師有要事商量,靈兒不打擾了!”
出門之後,看到風顯揚又開始於軍事討論着什麼,神情愈發嚴峻,還不時皺眉。
在這熟悉的地方轉了一圈,心中難免在想,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一次,會是什麼樣的情況,現在的風厲,會不會還安然地在這軍營中考慮着如何排兵佈陣,也許自己便真的是“容顏豔極驚魚雁、紅顏禍水淚漣漣”,是不是隻要不認識她,風厲便不會有今日的慘死。
來到馬廄之中,將風厲的黑色坐騎牽出來,這匹跟風厲一樣戰功赫赫的馬兒,並不知道主人已經不在人世,看到靈兒,十分歡騰,躍躍欲試,多日來的圈養,讓它悶壞了,一個勁兒地往靈兒身上蹭。
靈兒輕輕拂過它臉上的流暢線條,將臉貼在它的臉上,安靜地聽着它的呼吸,輕輕笑道:“你應該自由了!”
翻身上馬,疾馳而出。
來到風厲的墳前,一座新墳,埋葬着她形單影隻的愛人。
手指輕輕撫過墓碑上的每一個字,心中跟着動作一點點下沉。
一旁的馬兒凌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歡躍地在墳前的空地上跑來跑去,一陣清冷,跪在土堆之上,泥土的味道極快地鑽入鼻孔,如此地貼近泥土,原來便是這樣的感覺。
枯坐在這裡,忽然間發現,身體飄忽,胸中再無濃重的陰霾,一切煙消雲散,便是隻覺輕鬆不已,輕喚一聲,凌空便乖巧地來到她面前,撐起身體,翻身上馬,直奔易門城而去。
前往易門的城門已經被牢牢鎖住,交通要塞也是重兵把守,不過一些險峻的山野小路,卻仍舊是可以通行的,這一帶靈兒極爲熟悉,這是在尋找失散的谷朝陽夫婦的時候,全部都走過的地方,說到風厲墜崖,且又說崖高石怪,靈兒便知,所說的,正是這易門城郊最爲著名的白石崖。
山野小路上,的確沒有人把守,靈兒騎在凌空身上,徐行上山,一路上蟲嘶鳥鳴、樹木參天,林間小徑還不時有野兔子出沒,景緻豔美,靈兒不時向林間張望,陣陣清風如影隨形,所到之處,樹葉沙沙作響。
走了一會兒,空無人煙的林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戴着斗篷,駝背的老人,身負數十斤木柴,艱難地挪動着腳步,正往山下走,也許是習慣了這林中荒無人煙,忽然間聽到凌空的響鼻聲,嚇得他噗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靈兒定睛一看,幸好他身上的木柴沒有壓住他,可是他的額頭卻不知道撞在什麼地方,已經當場便是血流如注,老人看到鮮血汩汩流出來,嚇得臉色煞白,定然是以爲自己命不久矣,便是一聲接着一聲的慘叫。
靈兒立刻翻身下馬,前去查看,只見除了額頭之上的一個大傷口,他不曾受什麼傷,連忙將用布條幫他把傷口包紮好,這才仔細看看,已經滿目瘡痍的手背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疤,便輕聲問道:“老人家,已經如此大的年紀,爲何還要在山中找柴,你這手上又是怎麼回事?”
老人看了看靈兒,嘆氣道:“我也不想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找柴,可是,我的兒子都被官府抓起來了,老漢我傾家蕩產也不夠錢將他們贖回來,無奈的是,年老力衰,便是幫工,人家也嫌棄我,只能在這山上找些柴火賣給大戶人家,得些散碎小錢,積攢一陣,看是否可以將兒子贖回來!”
靈兒有些奇怪,便道:“老人家,您的兒子究竟是犯了什麼罪,要那麼多錢去贖回來?”
這不說還好,一說,便說中了老人家的傷心事,接着道:“他們那裡是犯了什麼罪呢?他們都是秦州城中的小販,一直以擺攤兒爲生,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問題,可是新來的秦州知府盧有志幾個月前要提高稅錢,而且還要增加徵收的次數,我的兒子不服,便帶着相親與前來收稅的稅官理論,誰想第二天中午,便被幾個衙役前來逮捕,說是有人吃了他們攤上的東西就生病了,一定要讓賠一百兩銀子,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小販,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那些衙役便將他們抓了起來,說是一兩銀子要坐一年牢,若是這一百年,我的兒子哪裡還有出獄的日子?”
靈兒聽了,也很是不好受,便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他道:“老人家,你拿着這個,趕快將你的兒子從牢中贖回來吧!好好過日子,年事已高,就不要再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老人接過銀票,輕聲問道:“敢問姑娘,這是多少銀子?”
靈兒笑了笑,指着上面的數字道:“正是一百兩!”
老人一聽,連忙將銀票塞回靈兒手中,道:“我不能要你這麼多的錢!”
這就是大宋最淳樸的百姓,即便自己需要這些錢已經到了快要家破人亡的地步,卻仍舊堅持禮儀道德。
靈兒將銀票放在他手中,道:“我的馬兒剛纔驚嚇了你,就當時陪給你的!”
不等他再拒絕,便上馬絕塵而去。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靈兒便騎着凌空來到了白石崖的崖頂,這石崖的確是高聳入雲,讓人望而生畏,一想到風厲從此處墜下,心中便有說不出的滋味。
從馬上下來,對凌空輕輕一笑,將它身上的馬鞍卸下,伸出手在它的背上用力一拍,凌空歡騰而出,長嘶一聲,便向前狂奔而去,也許是離開了馬鞍的束縛,它顯得格外興奮,一躍向前,狂奔不止。
靈兒一直站在崖頂看着凌空,興奮而又歡快地奔向山下,便是輕聲笑道:“保重了,凌空!”
來到崖邊,平日裡看來驚心動魄的山崖,竟然如同歸宿一般溫暖,便是攤開雙手,閉上雙眼,隨着一陣清風,向前倒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人從後面拉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扯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