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月和無念離開客棧後,一路緊趕慢趕,當夜宿在某農舍中。
前半夜睡得還算安穩,豈知天快亮時,鄢月在睡夢中,突然覺得胸口好痛,血氣翻滾。不多時,便開始吐血。
無念聽聞動靜,連忙過來查看,只見鄢月趴在牀邊,臉色發黑,嘴裡還在吐血,地上一大灘黑血。
“嚴施主,你這是……”
鄢月虛弱的看了眼無念,搖頭,無力的癱了下去。無念眉頭緊蹙,上前給鄢月把脈:“嚴施主,你中毒了,此毒在你體內潛伏了幾天,如今是毒發了。”
“我明明……吃了解藥啊。”鄢月捂着胸口,一張俏臉早已扭成一團。
“施主確定吃了嗎?此毒毒性甚強,人服下,不會立刻毒發,大概要三四天後,毒性纔會突然發作。若及時吃下解藥,可保半個月的命,若要徹底解毒,則需連續服三天的解藥,且這三天的解藥用量各不相同,否則,是解不了的。”
鄢月聞言,自嘲笑道:“原來、那個女人是想讓我死。她故意往我嘴裡塞那顆藥丸,故意說那番話,只是爲了讓我安心逃走,讓我在外毒發而亡。到時,就算南宮領找到我的屍體,也會以爲,是我自己執意逃跑,以致毒發時來不及求救,是我自作自受,呵……”
此時此刻,鄢月纔想明白。她心下氣急,又吐出幾口黑血,緊接着,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嚴施主,嚴施主——”無念連忙扶着鄢月,運功給鄢月逼毒。清俊溫和的臉上,早已沒了往日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焦急之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無念臉上已是大汗淋漓,可鄢月的臉色,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的烏黑,連帶着,氣息也越來越弱。
“嚴施主……”無念看着毫無反應的鄢月,只覺有股深深的無力感席捲全身。
這時,外頭傳來一絲響動。無念眉眼微擡,袖下之手已輕輕捻起。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踢開,一抹藍紫色身影快步而來。但見他看了眼無念,便將鄢月摟入自己懷中。
“嚴樂,快張嘴,本公子給你帶解藥來了。”南宮領託着鄢月的後腦,將解藥灌入鄢月口中。
等了片刻,卻不見鄢月有任何反應。南宮領一時有些慌神,不停地拍着鄢月的臉:“快醒醒,臭小子,別裝死!”
“起來,你給本公子起來!”
“你這臭小子,叫你不要逃,你非得逃,你是傻子嗎?都跟你說了你體內有劇毒,你還逃什麼?”
“怎麼還不起來?你再給本公子裝,信不信本公子立刻把你衣服扒了?”
寂靜的房中,只聽得南宮領那越來越抖的聲音。
無念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南宮領,隨即轉眸看向鄢月,眉眼間尚有些許期盼。
“嚴樂……”南宮領低喃着,輕輕擦去鄢月嘴角的血漬,俊美翩翩的面容,逐漸黯然。
“咳……”這時,鄢月忽然有了動靜。輕咳了幾聲,緩緩睜開眼。
南宮領欣喜不已,無念也暗中鬆了口氣。
“臭小子,你終於醒了,你是不是故意嚇本公子?”南宮領冷言冷語,可眼底卻閃着一絲光亮。
鄢月定神一看,是南宮領,當即臉色更差了:“你怎麼在這兒?”
“本公子不在這兒,你還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嗎?”南宮領眯着雙眼,冷哼,“你這傻子,當真是連命都不要,中了毒還敢跑。”
鄢月哼笑:“我若知道毒沒解,根本不會跑。”
“你什麼意思?”
“有人強行給我吃了一顆藥丸,告訴我是解藥,我這才放心跑的。”
南宮領聽到這話,臉色頓時冷了起來:“誰?”
“就是某天上午,伺候你的那位。”
“她?”南宮領眸光微頓,倒是頗爲驚訝,“那天之後,本公子就派她外出了,與她同去的還有其他人,她怎麼可能中途返回來?”
鄢月一愣,細細想了想,不由得佩服那女人思慮周到。呵,她自己逃走,在外中毒而死最好,這樣就沒有人知道那女人有牽涉其中。
可倘若她在毒發前,被抓回去了,得知自己被騙,並未解毒,一怒之下向南宮領揭發,那女人便可以狡辯,說自己當時不在場。
而她連那女人長什麼樣都不清楚,吃的那顆藥丸對她也沒什麼影響,無憑無據的,南宮領不一定會相信,或許還會認爲這是她編排出來的。所以,那女人來那麼一招,擔的風險還真小。
“我不知道她怎麼偷偷折回來的,但我沒撒謊,你走的當天晚上,她確實來過我房間。”
“你確定是她?”
“當然,雖然她當時蒙了面,但我之前聽過她的聲音,而且,我質疑後,她默認了。”
南宮領眼波一轉,若有所思的看着鄢月:“你的記性還真好,她就那麼叫了幾句,你就記住了。小子,不會是你看她不順眼,才這麼說的吧?”
鄢月一陣無語:“我連她面都沒見過,怎麼就看她不順眼了?”
南宮領挑眉:“因爲她伺候了本公子。”
鄢月扯了扯嘴角,呵呵兩聲,別過臉,吐出四個字:“愛信不信!”
南宮領輕笑,眼底,卻浮起一層陰霾。
說了這麼多話,鄢月已然累了,南宮領見狀,便道:“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本公子帶你回去。”
鄢月一聽,瞬間精神了:“我不回去。要麼,你徹底給我解毒,放我離去;要麼,就帶着我的屍首回去。”
“你……”南宮領瞪着鄢月,“你爲什麼就是不肯?本公子有那麼差嗎?”
鄢月冷眼一瞥,吐出一個字:“有。”
南宮領氣得兩眼直冒火,上前一把扼住鄢月的脖子:“臭小子,你真是要氣死我。是不是非要本公子殺了你,你才樂意?”
這時,許久不曾開口的無念,說道:“這位施主,眼下嚴施主身體還很虛弱,再經不起一點折騰。殺人容易救人難,施主難道,還想經歷一次剛纔的情況?”
“本公子哪裡會再救他第二次?”南宮領吼道,見鄢月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心裡的火更盛了,不由得加緊了手上的力道。鄢月只覺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
“有些事,不一定能有第二次機會。有些人,一旦錯過了,便再無可能。還請施主三思。”
南宮領微微一怔,看了眼無念,緩緩鬆開手。鄢月大口喘着氣,隨後,陷入昏睡……
待鄢月睡醒,已是下午。無念在一旁打坐,清朗的面容,倒有些蒼白。好看的眉峰,輕輕蹙着。
“大師……”
“嚴施主醒了?”無念起身,忽而動作微滯,手不由得撫了撫胸口。
鄢月見狀,頗爲疑惑:“大師受傷了嗎?”
“舊傷,無礙。”無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嚴施主餓了吧,貧僧去端些粥過來。”
“好,謝謝。”
鄢月坐起身,只覺頭還有些暈,突然想到南宮領,連忙問道:“大師,昨晚那個男人呢?”
“那位施主有事,已經走了。”
“走了?”鄢月訝然不已,他就這麼輕易的放了她?那解藥……
“嚴施主放心,那位施主已經把剩下的解藥給貧僧了。”
這下鄢月就更驚訝了,南宮領這是打算放過她了?
無念從懷中拿出解藥和一封信,鄢月展開一看,只見上頭洋洋灑灑寫着幾行字:
臭小子,解藥本公子全給你,你可別記恨本公子。以後本公子不會再用這種方法強迫你,但是,也決不會就此放手。本公子手邊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等得空,再來找你。
鄢月將信揉成一團,冷哼:“他就那麼自信,此次放了我,還能再找到我的行蹤?”
無念淡淡垂眸:“那位施主還是有些本事的,昨晚,不也那麼及時的趕到了?”
“那是因爲我們的特徵太明顯了。”鄢月上下打量着無念,“大師,你介意喬裝嗎?”
……
雨,淅淅瀝瀝的下。荷塘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紋。這裡的荷花,稀稀拉拉,沒有幾株,想來是長在野外,不像南宮領的那個荷園,有人細心照料。不過,眼下也快到夏末了,差不多過了荷花盛開的季節。
路旁的茅草亭中,鄢月穿着質樸的書童服,原本白嫩的臉上,畫了不少麻子,整張臉也黑黃黑黃的,看着就像營養不良。而無念穿得文質彬彬,戴了一頂書生帽,遠遠看去,就是活脫脫一文弱書生。
兩人喬裝後趕路,不想途中下起雨來,只能匆匆找個地方避雨。
鄢月在亭子裡走來走去,時不時看看天色,頗爲無聊。無念則靜靜的望着不遠處的荷塘,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師,沒想到你這打扮挺像一回事的,我能冒昧的問個問題嗎?”鄢月悶得不行,便找了個話題。
無念斂眉,點頭淡笑:“嚴施主請說。”
“大師是自幼出家還是……”
無念微微側目:“貧僧自幼向佛,但……出家時間不久。”
原來是半路出家的。鄢月又打量了無念一番,既是如此,那跟他聊天,心裡就輕鬆多了。
“大師爲何要出家?看破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