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心中猶如撕扯,她寧願耶律成將自己當做一枚棋子,那樣她便能對他徹底死了心!如是她身爲一個源自聖朝的王妃,便能夠安心在遼國甘願做一枚棋子。她心中不抱幻念,便不會使得一顆心灰飛煙滅!
耶律成言下之意,是將昭華當做妻子。然而他是否不知何爲夫妻?亦或是昭華太過奢求?遼宮深院,哪有尋常人家的夫妻之情?縱然是耶律弘與蕭後如今的恩愛成雙,也是蕭後費盡手段以先後當做她和皇上恩愛的祭奠而得!
一襲白衣勝過奼紫嫣紅,爲何眼前的男子與自己一般偏愛白衣?爲何他容貌清朗,心思卻是百轉千回的錯雜?
昭華手撫小腹垂眸片刻,隨即望向耶律成莞爾,低問道:“王爺是將昭華當做自己的妻子,還是將昭華當做耶律成的妻子?”
“本王即是耶律成,你是本王的妻子,便是耶律成的妻子,這有何不同?”耶律成聞言凝眉,他不知昭華心中在思索些什麼?他望着昭華的莞爾頓覺陌生,那一雙水眸中隱含了什麼,他想要握在手中,卻是觸不可及。
“王爺以爲是沒有分別的嗎?王爺此生可曾真心待人?王爺這般胸懷天地的人,只怕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念故人心了罷?”昭華言罷背身回眸,耶律成似欲講些什麼,然而昭華卻輕聲道:“昭華有些乏了,請王爺移步書房罷。”
耶律成望着昭華稍顯落寞的背影鬱郁而去,一字一句,爲何她便不能坦言奈何如此?耶律成不過是忘卻了,誠以待人,方能得到他人以誠相待。他方纔險些便要將自己密室中事告知於昭華,他已然思索多日,不欲繼續瞞她,然而念在她如今有孕,他又如何能讓她擔負這般許多?
他尚且不知曉昭華能否接受,接受他並非“耶律成”的事實!
“小主,您真的是不能進去,咱們王爺有令,要進景辰閣須得經過他的允准,若不然小的去替您通報一聲?”景辰閣外的侍衛望着面前嬌柔多姿的德香不知如何應對,這往日來景辰閣的人不多,幾個小主更是不敢來,誰知今日倒是素來不願惹事的德香過來了。
德香橫眉望了望平靜如常的景辰閣,竟見耶律成正往外不來,隨即向侍衛高聲笑道:“也罷,姐姐如今孕育皇孫辛苦,我本是要來看看姐姐的,既然王爺有令,我就不進去了,勞煩你將這枚香囊轉交給姐姐,這香囊有安神之效,希望能夠助姐姐好生休養。”
“手中何物?拿來給本王瞧瞧!”耶律成闊步向德香過來,將德香雙手奉持的香囊接過輕嗅,確覺神清氣爽,故而道:“你也算是有心了,以後有什麼東西要交給王妃,叫秋菱送過來便是了,不必親自跑一趟。如今日頭不小,你們三個在後院也要多加註意。”
德香聞罷只是柔聲道:“德香定要親自過來的,這是德香對姐姐的心意,如何能夠打發秋菱草草送來了事?”
耶律成將香囊遞與身後的安爲山道:“給王妃送去。”他望了德香幾眼,並未與德香多言便拂袖而去。
秋菱伏在德香耳畔低聲道:“王爺如今隻身出去,小主不跟着去?”
“蠢!王爺若不開口,跟在他身邊只會給自己找不痛快!”德香回身低聲呵斥秋菱,隨即回眸向安爲山莞爾道:“有勞安公公了,請安公公務必將香囊交予姐姐,香囊日久便會失效,還請公公放在心上。”
“小主放心!王爺既是將此事交給奴才,奴才現下就去送!奴才先告退了。”安爲山語罷回身而去,不動聲色將香囊置在鼻下輕嗅,神清氣爽!安爲山心有不禁有些嘀咕,這香囊不是用以安神的嗎?爲何反倒令人神清氣爽?
“王妃您看看!還當咱們是不懂香囊的傻子!”流
蘇手執香囊,當着安爲山的面便將香囊拆解開來,她一嗅方知那香囊中是何物,說什麼安神之效,實則是強心提神之效!
蘇嬤嬤望着那香囊中片片灑落的月桂花瓣低嘆道:“這德香小主沒準兒是疏忽了?尋常人用月桂香是提神之效,可我們王妃如今身在孕中,這月桂香便是了不得催命符啊!”
“嬤嬤此話怎說?不過一個香囊,怎的就要了王妃的命了?”安爲山不解凝眉,他細瞧了瞧那幾片花瓣,怎麼也不像有毒的樣子。
蘇嬤嬤望着安爲山沉聲道:“這月桂香可治經閉腹痛,敢問公公,王妃如今孕育皇孫,若是此刻通經活血,那皇孫如何還能保得住?”
“一連多少日子了?德香小主不斷地送香囊過來是何居心?今日竟將月桂香的香茶送了過來,當我們不知曉月桂香的毒嗎?”流蘇見送茶的秋菱走遠,眉宇緊鎖不禁憤憤,真不知曉這究竟是德香自己的心思還是柯玉祁她們的心思!
蘇嬤嬤凝眉望向昭華,只見昭華案邊端坐不置一詞,隨即她亦望向蘇嬤嬤笑問道:“蘇嬤嬤家中可還有什麼人嗎?”
蘇嬤嬤不明昭華爲何如此相問,只是垂眸回道:“回王妃,家中還有個二十多歲的兄弟,如今也入了宮做侍衛,奴才不時還能見到他幾面。不過奴才與兄弟自幼父母雙亡,奴才與弟弟相依爲命,所以即便如今仍少不得會記掛幾分!”
昭華聞言頷首,她整個人無比消瘦,姜御醫甚至說她如此的體態只怕難以將皇孫安然生下,然而她心中已是哀莫大於心死,又怎能聽得進御醫所言?她幽幽闔眸輕聲道:“真好,嬤嬤心中是有人牽掛的,想必嬤嬤的兄弟也會時常在心中念着嬤嬤!”
“呵!那沒心沒肺的臭小子倒不好說,但無論如何,他總歸是奴才唯一的親人不是?他就算害了奴才,奴才也是不會怨他的!”蘇嬤嬤言間眸中流出一絲歡喜,有親人相依的感受如何不好?
“是呀,親人相害卻也認了,若是教那非親非故的人害了,豈不枉顧?”昭華言罷望向流蘇手中的那一碗香茶,忽而挑眉道:“所以若是她害我,我便讓她再也不能有機會毒害他人!”
昭華言間便要接過流蘇手中的那一盞香茶,雲錦見狀驚聲道:“王妃,可使不得啊!這香茶喝下,王妃腹中的小皇孫只怕性命不保啊!王妃即便是想要除去德香小主,又何必如此問難自己?”
流蘇聞言叩拜在地,與雲錦一同連聲道:“還請王妃珍重自己!萬萬不可飲下這一盞香茶,小皇孫如今已然成形,將時莫說是小皇孫保不住,就是王妃也……王妃,即便是爲了遠在聖朝的大小姐,您也好好好珍重自己啊!”
蘇嬤嬤此時早已不知去向,然而昭華幾人卻無心管問蘇嬤嬤何去,只是昭華捧着那一盞香茶微微滯愣,她一手輕撫小腹,聲有哽咽道:“宮中的一切都太過複雜,讓你出來走上一遭只會徒增煩擾,不如讓娘儘早送你歸去。切記來生要投作尋常人家,爹孃恩愛,更加視你如掌上明珠!”
昭華逐漸將茶盞遞至脣邊,雲錦和流蘇縱然跪地求情卻不敢不顧昭華的心意,昭華定下的心意向來是不會更改的,正如她將時堅決要代替思柔公主來遼國和親,只爲了成全秦末生和思柔公主的鴛鴦織就。
“本王不準!”耶律成驟然破門而入,他疾步向前一掌將昭華手中的茶盞揮至地上。
盞碎茶溢,陣陣幽香拂面而來,昭華下意識輕掩脣鼻,身爲母親周顧孩兒的舉措已是自然,縱然她方纔還想以那盞香茶將腹中孩兒送走,現今仍是掩住脣鼻不讓那濃郁滿溢的茶香侵擾分毫!
耶律成極爲氣惱,怒吼道:“這不僅是你的孩兒,還
是本王的親生骨肉!你有什麼資格教他輕生?”
“原來香囊和香茶不是王爺吩咐安公公送進來的?莫不成是昭華自己向德香討來的?昭華如今不過是按照王爺的意思去做,怎的又成昭華教他輕生了?”昭華望着地上碎裂的玉片如同刺進心中,而汩汩香茶恣意流淌,更似是昭華佈滿尖刺的心在鮮血流離。
“大膽!大膽!”耶律成回身便要呵斥地上叩拜不起的雲錦和流蘇,而蘇嬤嬤方纔正是去通稟耶律成,如今也同雲錦她們一併跪拜在地。
昭華扶着小腹疾步擋在幾人身前,直眸迫視耶律成冷聲道:“若是王爺有意訓責,昭華與腹中孩兒先行領罰!”
昭華言間便要雙膝屈跪,然而耶律成卻倏然扶住昭華手臂,他眸光深邃竟看不出這個女子在想些什麼,只得低吼道:“要處置你,本王有的是法子!別以爲你腹中懷着本王的孩兒,本王就能容忍你一再放肆!”
“所以王爺便讓德香來處置昭華了不是嗎?昭華本以爲王爺只是看昭華不慣,須知虎毒不食子,王爺的法子,昭華領教了!”昭華揮袖轉向一旁,安爲山謹慎叩拜不敢擡眸,無論如何都是他將德香的東西送過來的,他確是逃不脫罪責。
耶律成怒喘連連,驟然拂袖向身後安爲山怒聲道:“安爲山!德香膽敢以月桂香謀害王妃和皇孫,稟明母后,即刻發落至敬刑司,如何處置請母后定奪!”
如是一來,德香便是除去了。只是她向來謹慎,如何會想到以這麼蠢笨的法子來害自己?傷人方法千萬種,連耶律蓉蓉也只是使了一次毒,而德香卻仍未學的乖巧。昭華心中仍有疑慮,德香真的會如此蠢笨?
耶律成吩咐雲錦幾人去準備膳食,務必要昭華進膳調養,若不然便處罰流蘇與雲錦兩人!這實屬耶律成的無奈之舉,如今昭華連懷中孩兒也不放在心上,想必只對雲錦和流蘇尚且還有幾分情意。
“王爺是否想知道昭華因何對你這般?”昭華緩步至怒氣滿腔的耶律成身旁輕撫其背,指尖輕觸依舊柔軟溫和,只是心思不同往日。
耶律成聞言回眸,他望着昭華再次柔和的雙眸凝眉,他如今愈漸猜不透昭華心中所想,只是扶住昭華柔弱雙肩低聲道:“若你告訴本王自是最好,你曾與本王相諾‘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如今卻是怎麼了?你與本王之間還有何不能言?”
昭華聽聞耶律成那句“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幾字,不由得水簾盈眶,她挑眉望向面前耶律成,定情相守似是昨日的事情,然而癡心錯付竟是爲了一個不誠之人!虧他能將“恩愛兩不疑”這句話坦言出口!
“真好,王爺記住了昭華這句,那麼昭華敢問王爺一句,王爺是否對昭華毫無疑隙?王爺是否如昭華一般將自己之事坦然相告?”昭華平心靜氣,這許是她給耶律成最後一次機會,若是這次耶律成對他如實以告,她便能將之前心中傷懷一筆勾銷。
實言相告,亦或是繼續瞞住?告諸實言不過是早晚,不過她所知並非此事也未可知啊!耶律成心中若有所思,低聲開口道:“若你以爲真,那麼萬般皆是真,若你以爲假,那麼萬般皆爲假。”
果然,事到如今他仍是不願坦誠相告!
昭華聞言輕笑兩聲,隨即面無神情道:“王爺所言,昭華銘記在心。王爺儘管去做王爺自己以爲對的,昭華便做自己以爲對的,絕不干涉王爺分毫,王爺安心。”
靖華宮後院,桑柔帶來蕭皇后的旨意,於德香來說無疑是晴空霹靂!她前幾日方以爲王爺眼中終於瞧見了自己,誰曾想幾日之後便是滅頂之災!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香囊?香茶?那香囊與香茶怎會有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