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蓉蓉將時告知我名爲鳳鈺火,如今想來許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之意,若她要在江華宮留住,只會是掩人耳目或者宮女的身份。若是宮女,她的容貌我們一認便知,所以她必不會以真面目示人,而我先前記得顏公是易容成阿三的模樣將我救出,所以耶律蓉蓉定會施展此技,又必得在大王妃身邊行動自如,因而若要留心宮女,我們便要留心薩沫耳身旁最常見的宮女……”昭華將心中推斷一一道出,話爲言盡卻又被耶律復驚斷。
“白綾?”耶律復到底不是蠢笨,雖然他不能自己想到,一經點撥卻也並非不能通竅,他言罷只是凝眉沉思,再不多言分毫。
顏莫逍聞言卻是頷首輕笑道:“早先只知王妃多思,卻不想思慮如此周全,尋柳與王爺亦是想過此事,故而要將白綾看住不假,卻不能打草驚蛇。宮中草木皆兵,眼下皇上又對齊王諸多提防,若我們妄爲,只怕皇上會以爲王爺是與齊王一黨,將時只會便宜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耶律成幽幽闔眸低嘆道:“大皇兄尋日裡顯不出什麼,可他公然與皇叔相交之事父皇早已知曉,早朝之時父皇屢屢要將宮中羽林衛交給四弟便是父皇要削弱大皇兄的軍權,唯恐他有一日會與皇叔兵變。不過與大皇兄相比,二皇兄纔可謂是不露痕跡的,父皇不看重他咱們都是知曉的,怕只怕他醞釀全在暗中,更令人琢磨不透。”
“二皇子?”昭華念着除夕之夜他爲自己作證之事,將時身影落寞只讓昭華覺得可憐,與大皇子和耶律成相論,說不定耶律京反而是最無心皇位之人。念此,昭華凝眉側目道:“二皇子是最不討喜的皇子,雖然他時常做戲,可戲中之情也未必全假。”
耶律復以爲昭華是記掛着將時耶律京爲她擔保的情意,故而撇脣道:“做戲便是做戲,人若是戴上了臉譜,日久便難以摘下。連伶人概是如此戲真情真,依我看來,二皇兄未見得便能戲假情真。”
昭華自知耶律復是覺她顧念耶律京相救之情,然她心中坦蕩,由是莞爾道:“戲假情真也好,戲真情真也罷,昭華只知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若昭華是個背信棄義之人,只怕王爺和四殿下全不會安坐於此罷?”
“救命之恩理當結草銜環,只要不背離信義之道便是無妨。若要以尋常女子的情懷去思量王妃,只怕會是拘束了!”顏莫逍字字道出昭華所思,若說昭華過去心懷是深閨笑樂,如今寄身皇室,便無不是期冀信誠坦蕩天下大同!
將時聽聞顏莫逍撫琴,昭華心中不由得生出疑問,如今便趁機探問出聲:“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不知顏公可曾婚配?顏公委身恭親王,是爲社稷,爲抱負,還是爲日後衣錦還鄉,復與糟糠承歡膝下?”
顏莫逍既是顏回之後,那麼心中所思便是爲社稷又爲抱負,然而衣錦還鄉承歡膝下,不過是昭華心有別思而已。
耶律成聽罷勾脣,他不得言出昭華心中所思,卻是明白那一句“糟糠”之問是爲何,而先前的一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更是讓他篤定疑慮,由是低迴道:“尋柳不曾婚配,他雖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未曾娶親。”
耶律復心中卻有打趣的心思,只顧得看向雲錦和流蘇問道:“皇嫂身邊兒的人個個都是出挑的,雲錦和流蘇都是隨皇嫂一同長大,想來亦是滿腹經綸,而她們的模樣又可算是咱們宮中拔尖兒的,皇嫂一味放心不下她們的歸宿,想來惟有配與尋柳纔算不得是辜負!”
雲錦和流蘇凝眉不快,流蘇將要開口相駁,昭華卻按住流蘇和雲錦雙手,望向顏莫逍莞爾道:“你們兩個
莫要嗔怪,四殿下所言亦是有理,顏公是個風雅之士,日後待你們定是極好的,若是日後將你們許配他人,我倒是不放心了。而今只問顏公一句,我這兩個姐妹都是頂尖兒好的,出嫁的規制亦可比照我們君家小姐的例子,如是顏公看上了我這兩個丫頭儘管要去便是了!”
“王妃!”
“王妃!”
雲錦與流蘇皺眉不悅,尤其是流蘇望着顏莫逍竟然面頰上一陣泛紅,而顏莫逍卻是起身向昭華抱拳行禮道:“多謝王妃美意,尋柳雖無婚配卻是心有意中之人,故而云錦姑娘和流蘇姑娘雖是極好的,還是請王爺和王妃成全尋柳心意。”
話已至此,昭華與耶律成怎好多言,雲錦與流蘇心中雖是無礙,卻顯得顏莫逍身上更多了層疑雲,心有意中之人,該是何人?
“蓉蓉,你如今每日在我宮裡也不是辦法,我這小廚房的膳食每日做的都是兩人份,沒的惹人懷疑,若是教大殿下知曉了你我之事,他定不容下咱們!”薩沫耳雙眸斜視悠然進膳的耶律蓉蓉,那完好的面容直教薩沫耳驚歎縱火那日她是否身在殿中。
耶律蓉蓉瞥向薩沫耳與其身後白綾,兀自進食勾脣道:“大殿下有何驚奇?姐姐莫不是忘了,令尊可是能將他捧上九五之位的人,更何況我如今名喚白綾,姐姐又何需憂心我被他人發現呢?”
白綾聞言大爲所驚,忙疾步上前驚聲道:“四王妃可不敢胡說!白綾不過是區區一個侍婢,王妃如何便成了奴婢呢?”
那一聲“四王妃”在耶律蓉蓉耳中甚爲扎耳,她不覺厲聲怪責道:“主子說話什麼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兒了?”眸光凌苛,白綾被她雙眸一剜猶如匕首入心,然而如雲過天轉瞬即逝,耶律蓉蓉隨即緩緩起身雲步向白綾,淺笑道:“姑娘莫要怪我,我如今已不是四王妃了,日後的事情,還都要仰仗你來幫我。”
“我?我如何能幫王……不,幫主子?”白綾連忙改過脣間稱謂,然而耶律蓉蓉的心性她卻是知曉的,她自回宮之後從未關問過絳紅生死,又怎會在乎一個她?
“你只需乖乖閉嘴,便是幫得上我了。”耶律蓉蓉緩緩道出,白綾仍是心中不明,豈知下一瞬竟是白刃裹血之災!
當一把短刃沒入白綾小腹,鮮血染就衣衫點點,白綾都未來得及有一聲驚呼,莫說是白綾自己,便連同一旁的薩沫耳都瞠目結舌,全不相信眼前緩緩倒地的侍女已被另一個女子一刀斃命!
“白綾可是自幼服侍我的丫頭啊!若你要頂替她的身份,偷偷將她打發出宮便是了,她定不會將你我之事說出去的,你爲何要殺了她,爲何?”薩沫耳如同沒了主心骨一般失魂,她跌坐在桌案旁不知所以,唯恐心狠的耶律蓉蓉那一天亦同樣對待自己。
耶律蓉蓉似是看出了薩沫耳的心思,她取出一塊錦帕將短刃上的血跡仔細拭了乾淨,隨後望向薩沫耳冷笑道:“姐姐安心,我與姐姐是一條船上的人,自不會如此對待姐姐。姐姐方纔言說白綾不會說出去,不過蓉蓉只相信死人的嘴才最牢靠!”
“王妃!王妃!”流蘇急忙往殿內奔忙的模樣引來昭華側目,連昭華懷中的耶律容德都瞠目望向流蘇的方向疑惑嘟脣。
雲錦連忙朝流蘇凝眉道:“做什麼如此慌張?王妃正教皇長孫習練爬走,沒的再驚了皇長孫,若不是爲着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王妃定要讓皇上和王爺給你一個苦頭嚐嚐!”
“皇上那還有苦頭給我嘗?我今早才探到的消息,說是皇后將靜淑公主從桐妃身旁抱了去,桐貴妃在自己宮中急得直哭,又怕直接鬧到皇上那裡徒生是非,現下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流蘇舉盞飲盡
清茶,面上全是不知如何的慌張神色,又期冀昭華能爲桐妃思量一二。
昭華驟然起身,將懷中的耶律容德驚了一下,她隨即將懷中耶律容德輕緩摟緊,皇后侍奉皇上多年卻無子嗣,如今將靜淑公主自桐妃身旁抱走亦是感情傷懷。昭華應當安心的,合宮上下全以爲靜淑公主是皇上的親女,因而蕭皇后定不會做些出格的事情,但她仍是要爲桐貴妃走上這一遭,一是爲着給桐貴妃吃一顆定心丸,二是讓蕭皇后一解心中鬱結。
雲錦望着昭華瞬息多變的面容凝眉,輕聲問道:“王妃,王妃可是想爲桐貴妃娘娘去皇后娘娘宮裡走一趟?”
“走一趟?若是王妃去皇后宮裡,可不會教皇后娘娘猜疑?”流蘇望着雙眸圓睜的耶律容德抿脣逗弄,兩人一驚一疑的模樣甚是搭就,引得一旁的昭華和雲錦掩脣輕笑。
昭華莞爾淺笑,懷中的耶律容德已會小心行走,蕭皇后雖是無子嗣,可她身爲一國之母,可是有一個正經八百的孫兒的。思及如此,昭華望向流蘇和雲錦挑眉道:“去,可不是爲着桐貴妃去走這一趟,而是讓我乖巧的德兒去給皇祖母請安。”
將入朝乾宮,桑柔正立身在蕭皇后身旁小心侍候,蕭皇后懷中正是沉睡恬靜的靜淑公主。昭華見着蕭皇后面容慈愛的模樣,一顆心忽而安了下來,輕緩蹲步將德兒置在青磚之上,德兒便如此蹣跚着一步一步向蕭皇后邁去。
及至近前,蕭皇后終是見着耶律容德可愛之相,這纔將雙眸擡了一擡望向耶律容德與他身後的昭華淺笑道:“怎的現在帶德兒過來了?本宮大病初癒,快讓德兒離本宮遠些,免得沾上本宮的晦氣!”
“母后母儀天下,乃是萬民之母,自是一身貴氣!日前母后病中,父皇下令不準驚擾母后調養,這才一直沒來請安,然而德兒實在思念皇祖母過甚,這不母后將將痊癒,昭華便帶着德兒過來請安了,多日不見,母后瞧德兒都會走步了!”昭華帶着身後流蘇和雲錦連忙向蕭皇后行禮,蕭皇后中毒不淺,如今面容都是蒼白無血的顏色,看在眼中着實虛弱可憐。
不料蕭皇后輕笑兩聲,輕撫懷中靜淑公主搖首道:“請安?不,你是知曉皇上長久不來本宮這裡,才帶了德兒來給本宮解悶。如今桐貴妃誕下靜淑公主,她比本宮年輕貌美,皇上難免去她那裡多些。然而日子一長,卻連那些皇子都不來與本宮請安了,也唯有你和成兒纔會不時來看看本宮。”
皇后中毒調養不過三個月的時間,言語之間卻似看破了世間百態。桐貴妃雖進宮許久,可在皇上那裡還算是新寵,她現今又爲皇上誕下了靜淑公主,皇上便將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桐貴妃和幼女身上,每日除了留宿桐花臺,便是在御書房批閱奏摺,偶爾去朝乾宮一趟不過是小坐便去,如此一來,皇后心中淡涼亦是情理之中。
雖說蕭皇后此前殘害先後實在可惡,而如今深宮寂寞又實在可憐,深宮女子之所以恨,該是爲着那個萬人之上的君郎罷了!
昭華依蕭皇后授意振衣落座,她將德兒攬回懷中淺笑道:“母后言重了,父皇不過是朝事繁忙,而靜淑公主和諸位皇子都是母后的孩兒,昭華此後定會同德兒多來給母后請安,還望母后珍重鳳體。”
昭華總又穿回了一身青衫白衣,蕭皇后看在眼中忽覺十分淡雅,抿脣闔眸道:“往常只覺你一襲白衣太過素淨,如今一看卻覺得格外脫俗,整日奼紫嫣紅又有何用?還不是轉瞬即逝?本宮縱然當了皇后又如何?這宮中的妃子依舊是一個接着一個,沒了這個妃子,皇上還會有別的新寵。昭華,你可知衆人都言本宮母儀天下,可本宮騙得了衆人,卻瞞不了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