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不見,昭華竟也信起菩薩來了?不愧是德才兼備,竟想着燒香積德了?”多時不見耶律九,言語仍是那般尖酸刻薄,聽在昭華心裡似是茹毛飲血,偏偏耶律弘又一再避讓不能動他,否則早忍不得他在宮中如此放肆。
昭華跪地念經,手中佛珠顆顆捻過,闔眸低念道:“人無佛心活不得,害人終害己。昭華並非是信菩薩,只是想就着菩薩的善心探探何爲慈悲。不爲別的,即便是爲了德兒康泰福德,昭華亦寧願日日求香經綸,讓皇叔笑話了。”
耶律九掠袍落坐在桌案旁,瞧着昭華唸叨不休的模樣不屑道:“叨咕幾句經綸便是慈悲了?面上大仁大義,暗地裡包藏禍心的人比比皆是!德兒如今逃過此劫是萬幸,而你卻在這裡轉珠經綸?你應當想着如何掃盡對你暗藏禍心之人,而非在此慈悲爲懷!”
“昭華謝皇叔教誨,只是恣意害人實在不是昭華應有的行徑,昭華只求問心無愧。”昭華言辭鏗鏘,耶律九所言確是有理,只是迫害他人怎會是她的心思?她寧可天下大同,又怎願與人勾心鬥角?
耶律九聞言冷笑出聲,低哼道:“你自以爲問心無愧,可有時你問心無愧,卻有人獨獨將怨懟歸結到你的身上!一樁樁,一件件,待到怨恨越積越多,你只想想德兒與你能有幾般好命再次躲過一劫?堂堂天子都躲不過,更何況你們!”
昭華心中一驚,爲何耶律九言及天子躲不過劫數?若他言下暗指天子爲耶律弘,即是說明耶律九心中落定要對耶律弘下手,而她該將如何?
“皇叔今日怎的有空來看三皇嫂?侄兒可是日日不敢怠慢地在沙場歷練着呢!”耶律復的言聲在殿中響起,耶律蓉蓉死後反而見耶律復寬心了許多,如同卸下了一個沉累的包袱,如今笑顏越見面上,也令人見了踏實許多。
耶律九聽罷大笑出聲,擡眸向耶律復橫眉道:“這宮裡將走了一位王妃,瞧你心裡倒是鬆快得很,見你這般模樣,本王心裡倒是踏實了。只是成兒如今朝事繁忙,倒見你常來靖華宮走動,可不知是否得了成兒的囑託,來照應你這燒香拜佛的皇嫂?”
耶律九言辭隱晦卻教人不忍耳聞,凡事竟耶律九口中一出竟有些不三不四的意味!耶律復心中自不開懷,只是見着昭華不爲所動的模樣反又釋然,向耶律九輕笑道:“皇叔言笑,我與皇嫂本是一家人,關問亦是情理之中,如同蓉蓉出喪之日衆人皆至,現今德兒出了岔子,復兒自當過來瞧瞧一二,這不皇叔也過來了?”
“是,本王不止是過來,還要過江華宮那邊去,才兒和薩沫耳可是備了酒席請本王過去的,只是宮中近日將出了事情,也難爲他們二人還有酒宴的心思,可不敢教你們父皇與母后聽了去啊!”耶律九言罷起身,脣間冷笑便往殿外而去。
耶律九言及此事顯然是要將自己與耶律才交善之事公之於人,如此妄爲可謂是無所畏懼,實乃視天子於無物!
耶律復對耶律九的行徑暗自嗤之以鼻,隨即望向仍在念佛的昭華凝眉道:“皇嫂如今燒香,不覺得稍微早了些嗎?”
昭華睜眸瞥了耶律復一眼,抿脣道:“求佛不論早晚,只要有心便可時時向佛。不知四殿下今日前來有何貴幹?若是爲了耶律蓉蓉的事情,那本宮先言一聲,蓉蓉之事實非本宮所爲,四殿下大可不必過來問罪!”
耶律復聞言凝眉,疾聲問道:“你以爲我會爲了蓉蓉與你過不去嗎?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容易見異思遷之人嗎?你與三皇兄貌合神離,別人看不出,但我卻能。我不知你們爲何如此,卻只問你一句,你我是否可能……”
“恕本宮先言一句,本宮
是你的皇嫂,過去是,現在是,今後還是,不知四殿下還有何疑問?”昭華打斷耶律復所言,原來耶律復對她仍未死心,如今耶律復瞧見她與耶律成之間的端倪以爲是時機到了,卻不想昭華仍是這般堅決。
說到底,人總是不願死心的,耶律復對她是如此,她對耶律成又何嘗不是?
“什麼疑問與否?今日老四得閒過來一趟便留下用膳罷。安爲山,吩咐小廚房備膳,本王今日要與老四好好喝上幾杯。”耶律成聞風而至,昭華心中微動,然而心思轉瞬即逝,如今的耶律成與她熟悉無比卻又陌生非凡。
耶律復聽罷莞爾,他上前與耶律成頷首示意,隨即笑道:“三皇兄一番心思,臣弟便留下叨擾了。”
“若是昭華不在,想來王爺是不會怪罪罷?”昭華聽聞二人所言未流神情,在雲錦與流蘇的攙扶下起身,向耶律成與耶律復微微行禮便錯身向內殿行去,這兩人的紛爭似是與她無關,不過要尋一個把酒話桑的藉口,她似乎是再合適不過。
這是耶律成第一次與耶律復把盞,他幾欲不知與耶律復說些什麼,然而他明白耶律復的心思,耶律復對昭華是認真的,男子看男子自是被有一番能耐,耶律成嘖舌輕嘆道:“這是中原的燒酒,可是較咱們的桂花蜜烈了些?”
“自然別有一番風味!”耶律復將燒酒一飲而盡,身旁安爲山緊趕着便再次續上,耶律復隨即握住酒盅低低擡起,輕笑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三皇兄可否知曉,這便是臣弟日日在營中的行狀,怎一個孤字了得!”
耶律成聞罷仰首飲酒盞中燒酒,闔眸品嘖回味無窮,沉聲道:“若想飲酒,便來尋本王,本王定然陪你喝個過癮!只有一樣,若是本王不在,還望你少來叨擾昭華,她最近經歷的事情已然太多,本王希冀她能夠得到安然。”
耶律復低笑,他舉盞把玩,隨即凝眸道:“其實皇兄和臣弟都明白,昭華跟在你身邊,如何會有安然?”
耶律成撫了撫袖間青竹紋樣,冷聲道:“昭華跟在本王身邊沒有安然?爲何你如今之言,本王竟有些聽不明白,不知四皇弟可否詳盡一二?”
“皇兄真的需要臣弟詳盡?昭華是個坦然之人,她與皇兄不同,皇兄是日後算計着榮登大位之人,可昭華卻不屑成爲後宮之主母儀天下,不知臣弟此言可是點到爲止?”耶律復撫弄着指間玉環,那是他年幼時耶律恆贈與的,他竟佩戴至今不曾取下。
耶律成狹眸微闔,他不喜歡現今的模樣,他對耶律復較她瞭解昭華甚是不悅!他指尖微微用力捏住酒盅,望着耶律復指間玉環挑眉問道:“那玉環你至今佩戴,以至於左手中指遠細於其他九指,你是這般牽念他,須知他早已逝去。”
耶律復擡手細細望看,那玉環晶瑩剔透,翠綠通明,那是耶律弘對耶律恆的賞賜,而耶律復一見喜愛非凡,故而耶律恆莞爾相讓。耶律恆是一個無慾無爭之人,卻是耶律弘心中一承大統的不二人選,即便他不過十歲的年紀,早已看透世間萬象。
“皇兄可知,有些人即便逝去卻能在世上永生?我雖不知昭華與皇兄之間發生何事,卻以爲昭華與皇兄之情不復從前,誰料昭華對皇兄仍是不死心,臣弟只是不明爲何昭華對你如此死心塌地?”耶律復酒過三巡凝眉不解,他自問不比耶律成輸在何處,甚至更將昭華當做世間唯一欲求。
耶律成置盞於案,他心中透着對昭華的愧疚,卻是放不下面子,低笑道:“世間萬象縱然看透,卻只有‘情’字難解,於你如此,於本王如此,即便是於耶律恆,仍是如此
!該是情不知所起,故一往而情深!”
耶律復聽罷疾聲問道:“臣弟只問皇兄一句,皇兄待昭華,可是真心?”
“真心如何,不真心又當如何?”耶律成聞言挑眉,他心中對耶律復所言自是有數,只是他過去與昭華之間的隱瞞,在耶律復這裡仍是不解之謎。
耶律復高聲言笑,搖首道:“臣弟斗膽,若是皇兄待昭華真心,臣弟算是認了,此生敬昭華爲皇嫂再不論其他。可若是皇兄並非真心,那麼臣弟能允昭華一生惟一,臣弟不欲與幾位皇兄爭奪大統,臣弟只願帶昭華隱姓埋名,浮世一生!”
耶律成不由得勾脣低笑,這個耶律複比小時候的脾氣,沒改!他闔眸輕笑道:“你此言果真是斗膽!你可是以爲本王自幼武斷不知如何憐香?本王告訴你,昭華如今是本王的王妃,她永遠都只會是本王獨一無二的妻子!若你對指頭上的勞什子仍存念想,本王倒願意你將那點念想繼續存着,日後自有回報。”
耶律復不明耶律成何意,然而耶律成勾脣莞爾卻令耶律復想到了將時溫爾之人,他回眸望向帷幕緊合的內殿,他心中明知昭華不會與他奔走,卻仍願意讓昭華親口回絕。他早該想到的,昭華不與他同走並非他不如耶律成,只是昭華待他情意不到,他縱然再如何孑然一身都是枉然!
“那我便助三皇兄心願得成!倘若將時你能待昭華世間惟一,臣弟心甘情願。”耶律復向耶律成抱拳行禮,隨後飲盡盞中燒酒便揮袖而去。
耶律成望着耶律復行去身影挑眸搖首,安爲山笑嘆道:“四殿下這是有了心思了,再不是當年求三殿下把手射鷹,求已故之人撫琴爲樂的小子了!”安爲山此言似是無禮,然而耶律成與他之間又如何需要多言?
耶律成輕笑頷首,抿脣道:“他如今甘願助我登上大統,卻是爲了昭華,我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安爲山,莫非本王待昭華真正有虧?若不然怎的老四也來向本王問罪?”
“瞧王爺說的,四殿下怎會來向王爺問罪?四殿下不過是惦念着王妃,王妃有人疼是好事,誰讓咱們王妃出衆呢?不僅是四殿下,連同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也十分愛顧王妃嗎?王爺並非待王妃有虧,不過是王妃還沒覺出來王爺的把式罷了。”安爲山言間爲耶律成斟酒,玉壺通透酒光盈盈,耶律成此刻竟覺得酒是個好東西!
未料內殿清明柔聲傳出,低嘆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耶律成聞言高聲笑道:“哈哈哈!凡事不得慾念過多,不喝也罷,不喝也罷!”
“奴婢給桐妃娘娘請安。”柯玉祁與隆顧清自昭華產子之後亦算是解了禁,兩人自覺在後院閒顧太久,因而將能出門便奔往桐花臺與桐妃親近,不算別的,便衝着她們與桐花臺的女子有同一個主子,想來那女子亦不會不顧她們。
桐妃輕撫小腹冷瞥了她們幾眼,隨即屏退身旁的采綠與其他宮人,闔眸朝柯玉祁二人問道:“將才解了禁,竟不怕死地往我這兒跑了?”桐妃八個月的身孕胎中甚足,然而旁人瞧不出,卻有咄羅昆心中清明。
柯玉祁見宮人盡退,竟也無所避忌地往桐妃身旁落座,隆顧清自是跟隨其後,只聽柯玉祁眉開眼笑道:“還未恭喜娘娘,入宮多年終於懷上了龍種!這腹中孩兒可是正經的五皇子,聽聞咄羅昆御醫甚是周到,娘娘亦需小心纔是。”
桐妃聞言淺笑,挑眉望向柯玉祁冷笑道:“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往日本宮不受寵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常來走動,如今本宮懷上了龍種你們倒來了,可見這宮中人人都是見風使舵的,無論我們是否爲了一個主子辦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