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聽聽,這昭華向來是會說話的,想來本宮的小皇孫日後必也十分伶俐!”蕭皇后聞言眉眼俱笑,望着昭華隆起的小腹合不攏嘴,只想着那腹中的小皇孫能夠早日降生,她好與耶律弘盡享天倫之樂。
耶律蓉蓉聞在耳中極不是滋味,雖說自己與耶律復已有夫妻之實,然而耶律復已走月餘之久,她的肚子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縱然她買通劉潛假說薩沫耳有孕,可她自己卻是絕不願冒欺君之名以身犯險,她越漸對大腹便便的昭華含怨相對。
不過昭華並不覺蕭皇后所言聲悅入耳,她心中盡是念着蕭後將先後誣死的事情,如今望着皇后的一言一行都格外警覺,然她不能讓蕭後看出端倪,於是向蕭後笑道:“母后慣會取笑的,孩兒如今不過五個月的大小,怎能預念往後是否伶俐,如昭華一般蠢笨也未可知啊!”
“喲!若是你蠢笨,本宮可沒見過數得上伶俐的了!”蕭後隨即招喚身後的侍女將藍田玉盅捧來,笑道:“昭華,這是本宮着桑柔煎熬的安胎藥,上次薩沫耳的事情沒查出緣由,但這盅藥是本宮親自監看的,你便趁熱喝了罷!”
昭華望着那種安胎藥無所畏懼,她此刻疑念耶律成,疑念蕭皇后,腹中的孩兒她亦不再看重,因着這一切都是騙局,她腹中的孩兒只會提點她自己的可笑!
未有遲疑,昭華接過侍女手中的湯藥朝蕭皇后謝道:“昭華多謝母后愛顧,凡是母后賜給昭華的,無論是什麼昭華都當飲盡!”語罷,昭華將玉盅裡黑黢黢的湯藥一飲而盡,直迫舌根的苦意她卻是罔顧。
雲錦看在眼中更是憂在心底!曾幾何時,她見王妃終日鬱鬱寡歡,由是問道:“王妃,雲錦有一事不明,雲錦不明白王妃心底唸的究竟是那個恭親王耶律成的名號,還是與王妃日夜相對的這個男子?”
孰料昭華只是倚窗憑立,淺笑道:“我愛的自然是這個與我日夜相對的男子,只是我心中有他,他的心中卻沒我。人言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我對他傾盡以對,他又是如何待我的呢?我與他現今雖是同房而寢,可他對我仍有設防,我走不進他心底,縱然再愛顧他又有何用?”
至此,雲錦心底清明瞭,王妃原是通透的,她計較的並非是王爺冒名頂替之實,她只是怨王爺對她不誠,她有意與王爺同舟共濟,卻無奈王爺將她拒之門外。由此一來,他二人與貌合神離有何分別?
然而旁人是看不出這苦的,比如說面前容帶笑意的蕭皇后,她如今得到了皇后之位,更是將皇上的三千寵愛集在一身,她還有何苦好言?而桐妃……或許,那些所謂的苦和傷,便該是留給桐妃這般早被宮人遺忘的妃嬪罷。
“皇嫂真是好會說話!如是看來,倘若母后賜給皇嫂的是盞毒酒,皇嫂也會一飲而盡了罷?”耶律蓉蓉言語飛箭,昭華置若罔聞只將手中玉盅遞還給侍女,她並非任由耶律蓉蓉刻薄自己,只是知曉自己有孕在身,定會有人念及她腹中“皇孫”的情面爲她主持公道。
果不其然,蕭皇后聞言低聲喝道:“越說越不像話了!本宮豈會賜毒酒給昭華?薩沫耳的事情才過了多久,還不長記性?都給本宮記住了,誰要是再把那些個髒東西說出來,本宮必定重罰!”
宮人聞聲垂眸,耶律蓉蓉又抿脣道:“事情是過去了,可大皇嫂確實是失了腹中孩兒,母后仁慈,只可憐了皇嫂和她慘死的孩兒……”耶律蓉蓉眉眼之間盡是憂思,若非知曉她的秉性,昭華定是要爲她流下幾滴辛酸淚!
昭華見蕭皇后無以應對,便望向耶律蓉蓉輕笑道:“妹妹此言恐有褻瀆了母后鳳體之嫌啊!身爲臣兒便該爲母后添喜添福,怎的妹妹還盡是提起母后的
傷心事來?說起來皇嫂腹中的孩兒可是母后至親的皇孫,母后心中傷懷可不會比妹妹卻落分毫!”
“還是昭華最懂本宮的心思,本宮不去看薩沫耳並非不想去,只是本宮一踏入薩沫耳的寢宮,便會想起那個可憐的孫兒……不中用啊,不中用!自己保不住孩兒倒來怪本宮不去看她,本宮就是看不慣她那副驕矜的性子!”蕭皇后言間重拍了下桌案,耶律蓉蓉被驚了一跳,想來薩沫耳本不能與昭華相衡,更莫說她如今是失了身孕,而昭華卻得意洋洋地身懷六甲!
然而絳紅卻將一個布囊遞至耶律蓉蓉手中,只見耶律蓉蓉將布囊傾覆在桌案上,片片花瓣散落紛沓,她挑眉冷笑道:“是蓉蓉失言了……蓉蓉知曉母后極愛香囊,故而想要與大皇嫂借來一個香囊學究一番,不過咱們手藝不精,倒是可惜了這些歐石楠的花瓣,隨着那枚香囊一併成了大皇嫂的剪下冤魂!”
流蘇望着那些歐石楠的花瓣不由得切齒,那分明是昭華在孕中爲薩沫耳專心所制的香囊!真是不辨好人心!若非雲錦牽制住流蘇的手,只怕流蘇已然上前去將那些花瓣搶了過來,她縱然將那些花瓣深埋黃土,也不願看着耶律蓉蓉在這含沙射影!
“你是遼原上長出來的,馳馬可能是你所強,至於香囊就不必學了,學出來也定沒有昭華做的精美細緻,到時候本宮可不用!”蕭皇后並未聽出耶律蓉蓉言辭之中的含沙射影,但也絲毫不領耶律蓉蓉之意。
然而昭華倒是全不以爲意,她望着桌案上片片歐石楠莞爾,如今她連耶律成都不願放在心上,又怎會爲了耶律蓉蓉這等不值得的人耗費心力?
“無妨,不過是幾片歐石楠罷了,若是妹妹喜歡,我大可令雲錦送一些去你宮裡。人言道這花香似人意,母后便是百合那般清雅慈寧,女子當如母后,萬不可如夾竹桃一般,花形豔美動人,然而汁液卻是劇毒無比!”昭華語罷自身後接過雲錦遞來的百合花香囊,轉手將她遞與面前的蕭皇后。
雪緞香囊繡着百合花的圖樣果然精緻,蕭皇后看了自是愛不釋手,她的連聲讚歎愈漸增重了耶律蓉蓉心中的怨懟,而昭華卻始終淺笑以對,既是耶律蓉蓉要將她當做死敵,那麼無論她如何應對耶律蓉蓉,都不會改變耶律蓉蓉心中對她的嫉恨!
“怎的這幾日總是進的不香,可是身子不爽?”若是尋常,昭華定會將耶律成的關問引以寬慰,然而面前對案而坐的並非是耶律成,而是一個完全不明來歷的男子,再看他身旁垂眸不語的安爲山,不過是助他一同瞞騙衆人的幫手罷了!
昭華面無神情,小口飲食着碗中清粥,輕聲道:“多謝王爺憂念,昭華並未感覺身子不爽,許是天氣愈發熱了,便沒了什麼胃口。”
耶律成聞罷擡眸向一旁的雲錦與流蘇道:“你們多留心着王妃的心思,若是王妃有點子胃口便做與她吃。如今王妃肚子裡的月份逐漸大了,若是出了什麼閃失,景辰閣上上下下沒人逃得了罪責!”
“是。”流蘇與雲錦謹慎迴應,蘇嬤嬤卻是望着昭華的神色默不作聲。她如今對昭華多有留意,昭華的身子日漸消瘦,她早已讓姜御醫開了幾個滋補的方子混入膳食中,好歹也能讓皇孫不至於血貧難產。
不料昭華將粥碗往桌案上一放,一改往日待耶律成的柔情,冷聲道:“流蘇和雲錦向來是周到的,她們與我是自小長大的情分,至少是知根知底的,若是王爺果真擔憂,倒不如去規教規教那些不老實的宮人,看看她們爲何不願與人誠懇相待!”
耶律成登時聞出昭華言中另有深意,他屏退了兩側宮人,凝眸望向昭華道:“字句都是夾槍帶棒,可是對本王有何不滿?”
耶律成語聲懇切,而昭華見旁人都已不在,卻是望了望耶律成的深眸,抿脣道:“昭華惶恐,昭華何德何能讓王爺這般關問?昭華不敢對王爺有微辭,王爺不必擔憂,昭華定會善自珍重,將腹中孩兒好好生下來。”
“你知道本王並非這個意思!”耶律成望着昭華不以爲意的模樣有些發急,他知曉昭華素日的模樣,那個總是待自己溫和賢良的女子,如今怎的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昭華挑眉望向耶律成,淺笑道:“難不成王爺是果真關問昭華?昭華是否該對王爺的關問感激涕零?他日皇孫降生,昭華這個生母在王爺心中還能就佔如何的地位?怕是那時昭華理當自己有點眼色地先遷回聆雨閣,然後再不來王爺眼前叨擾。”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昭華原是這般以爲的,她原以爲自己與耶律成終是得成眷屬,璧人成雙,然而一切仍是她自己的癡心妄想!爲何?爲何她總是癡心錯付?爲何她的情意就該讓人視若無睹?秦末生如是,耶律成亦如是!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如何便那般難?她不過是想要他一句實話,即便他坦言自己不是耶律成,即便他坦言他是冒了耶律成的名號謀取天下,即便他坦言只是要自己爲他奪下皇位,她全認了!只可惜,她的傾心赴死,換不來所愛之人的一句實話。
耶律成即將被昭華自以爲意的模樣急瘋了!一個向來不懂忤逆的人忽然叛了自己,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或許是自己日中待她有所怠慢?她如今懷着身孕,自己着實應該多關問她一些的,只是她方纔言及“誠懇相待”是何用意?莫非!
“近日可是有人來了景辰閣?是否你又見到桐妃,聽到了什麼閒言?”耶律成只以爲是昭華又見到了桐妃,桐妃雖說並不知曉自己的事情,可先後十年前枉死時她正是將將入宮的寵妃,她既已告知昭華事關先後的禁忌,那麼極有可能也會告知昭華宮中的另一個禁忌。
昭華聽聞耳中卻覺耶律成十分可笑,她冷哼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宮中從不乏閒言碎語,若是光明磊落,自可清白一世,否則即便是居安,也要時常地思一思危了!”
她言中之意只讓耶律成以爲自己行事不磊落,然則他確是心有所思,只得凝眸高聲道:“我耶律成行事向來無愧於天地,更是無愧於心!若是你心中對我有疑,便儘管去胡亂猜測,只有一樣,別傷了本王的昭華和本王的孩兒!”
本王的昭華,本王的孩兒?他可真是自以爲是!乍聽之下,還以爲他如何記掛自己,然而不過是爲着他的一己之私!
“王爺!”耶律成轉身欲走,昭華疾聲將他喚住,隨即忽而凝眉道:“王爺,昭華心有一問不得不說!在王爺心中,昭華究竟算什麼?王妃?妻子?抑或只是一枚,棋子?”
耶律成聞言心驚,她怎會有如此的疑問?他若只是將她當做棋子,又怎會允她與自己同寢一室?更何況這內殿之中還有自己深藏多年的秘密,秘密?莫非她發現了密室?可若是她發現了密室,爲何不直接相問?爲何要直指他行事不誠?
耶律成瞧着昭華大腹便便卻又面色蒼白的模樣也是有些心疼,他忽而探手向昭華期圖將她攬入懷中,然而與往日不同,昭華不動聲色地向旁避去。她竟然拒絕了他!他們自同寢以來始終是相敬如賓的,而昭華更是以他所思爲己思,處處爲他周旋,可如今是怎麼了?耶律成分明地感受到她與自己疏遠了,他們之間似已有了嫌隙,可那嫌隙究竟是從何而生?
耶律成探出的手掌頓在空中,良久漠然成拳,低嘆道:“本王不會因你是王妃而讓你遷住內殿,更不會讓一枚棋子步入景辰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