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衛作爲皇家第一護衛隊,首要的便是威武氣勢。三千將士一水的白馬銀鞍、銀甲銀槍,馬配紅繮,槍系紅纓,整齊地踏在雪地上,端的是賞心悅目、英姿赳赳。
謝凝依舊是一身石榴紅的斗篷坐在雪色獅子驄上,太尉親自牽馬,在樑府前三丈之地停下,下令道:“撞門,抓人,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末將遵旨。”夏侯淳得令,轉身抽出腰間陌刀。沉喝道:“樑府中人聽令,吾皇在此,快快出府受降,羽林衛所到之處,凡有抵抗着,格殺勿論!”
他運氣沉聲,將話都遠遠地傳了出去,整個樑府都聽到了,而樑府的大門還是緊緊關閉着。
夏侯淳便不再猶豫,喝道:“衝!”
羽林衛立刻將府門撞開,五百衝入,一千五包圍樑府,五百護衛女帝,井然有序。一時間樑府中火光沖天,殺喊聲四起,哭叫不絕。
謝凝便在火光裡看着,淡淡道:“太尉,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換朝服上朝了。”
這是打算過河拆橋?陸離挑了挑眉,低聲道:“陛下確定?臣若是走了,可沒人給陛下牽馬了,陛下難道要滿朝文武都知道,您連騎馬也不會麼?”
話音才落,一道寒光自黑暗處掠出,劈向獅子驄。謝凝連擡眼看一下都不屑,只是道:“太尉果然很會拿人短處。”
她在說第一個字時青瓷便從旁掠出,手中細長的雙刀刀柄一接,一柄帶刃的長棍呼嘯飛舞,寒光閃爍,不多時便將刺客斬在獅子驄一丈之外。鮮血飛濺,一地猩紅。
獅子驄仰頭無聊地打着響鼻,不住地想回頭與女主人玩。謝凝也只好伸手撫摸着馬兒的脖子,逗着它玩。
“臣惶恐,臣豈敢拿陛下短處?”陸離也只淡淡道,“臣不過想求個陛下的賞賜。”
“賞賜麼?”謝凝點頭,“好,朕答應了。”
只這幾句話之間,夏侯淳已經將戶部度支司員外郎樑和正拖了出來,跪地道:“啓稟陛下,賊首已擒。”
“陛……陛下!”樑和正大聲哭叫:“陛下,臣……”
“夏侯淳,堵住他的嘴。”謝凝厭惡地說,“帶去交給大理寺,就說按律法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說完擡了擡頭,道:“要到上朝的時間了,太尉,一同上朝如何?”
陸離嘴角含笑:“臣自當護送陛下。”
謝凝便不再停留,由陸離牽着馬往皇宮去了。因謝凝不會騎馬,故而這一路走得極慢,到達宣政殿時,朝臣已經在大殿上等着了。衆臣睽睽之下,謝凝由陸離親自抱下了馬,兩人一步步走上宣政殿。謝凝一路走上丹墀,在龍椅前站定,陸離則停在丹墀前。兩人一前一後,宛如守護。
除了昨晚參與事件的六部尚書、大理寺中丞、京兆尹、衛府將軍之外,餘下的大臣都不知曉陸離回京了。羣臣登時譁然,但陸離森冷的目光往殿上一掃,瞬間便安靜下去了。
陸離緩緩道:“戶部度支司員外郎樑和正竊取國庫銀兩,更意圖刺殺陛下,着令大理寺嚴查,按律處置。”
雖說按律處置,貌似公平,但一開口就定下兩個誅滅九族的死罪,還要怎麼審理?
羣臣不想一夜之間竟發生這樣的大事,俱是膽顫,一個個都不敢說話。謝凝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溫和問道:“杜老呢?”
禮部尚書杜瑞顫巍巍地站了出來:“老臣在。”
“登基大典可準備好了?”
杜瑞昨晚親眼見到陸離與謝凝是怎樣合作無間的,一想到陸離身後的驍騎營,杜瑞心中便要抖三抖,忙道:“回陛下,一切已就緒,只等着三日後陛下登基。”
“如此甚好。”謝凝點頭,看着殿下羣臣都面帶慼慼之色,不由笑了。“諸位愛卿爲何惶惶?且不必擔憂,前幾日諸位愛卿與朕商討封賞之事,朕便看了看國庫的銀子,覺得少了些,便查了查。不想樑和正恰好將銀子送回來,給朕撞上了,竊取國庫官銀乃是大事,朕不能不辦吧?諸位愛卿放心,此事到此爲止,朕也累了,諸位愛卿,有本早奏,無事退朝吧。”
她嘴上說得輕巧,什麼查了查國庫,什麼撞上了,分明就是她一早跟陸離安排好了。高崇禕與江自流此刻心如明鏡,已將事情都想通了。
驍騎營負責京畿地區守衛,彭山就在京城之外三百里處,驍騎營必定早就發現了,通報了陸離。陸離察覺這是個好機會,便要了爲先帝送葬的任務,前去查看。女帝適時提起登基之事,爲封賞大發雷霆,陸離便將染血的羽箭送來,提醒女帝國庫官銀被盜之事。孫墨釋稱病之前必定已經拿到了國庫存銀的單子,女帝對事情清楚得很,卻故意放出太尉將回來的消息,逼匪類不得不想辦法自保。
樑和正派出死士隊伍護送官銀,與羽林衛大動干戈之後又自殺,企圖將禍水引到孫墨釋身上。女帝便藉此機會大張旗鼓,樑和正以爲女帝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卻不知驍騎營的人早在城外等着,將傳信的探子抓了個正着。程鈞加以折磨,女帝假意放走,暗中再派人冒充樑和正的人刺殺,探子不堪,背叛了樑和正,正中女帝下懷。
大梁制度,銀兩出入國庫有必須的程序。無論哪個部門要動用國庫的銀子,奏章必須獲得御筆硃批,再硃批條子另送度支司。官員攜硃批奏摺至度支司,度支司檢查覈對,記好賬目,藍筆批註,蓋上官印,表示已經驗證過條子與奏摺無誤。隨後交由倉司,倉司確認條子與奏摺的硃批、藍筆、官印,清點銀兩出庫,在條子上藍筆寫下出庫銀兩、錠數、經手人員、國庫餘下銀兩,蓋上官銀。再之後,條子交由度支司抄錄,抄件蓋上覈對官印,條子原件交還御前檢驗,御筆題“封”,表示事情已辦妥,條子交由殿中省封存。
在女帝繼位之前,倉司員外郎因觸怒先帝而遭到流放,兩年多以來,倉司員外郎一職都處在空缺中,銀兩出入國庫之事完全交給度支司。因此,銀兩才能自由出入國庫。
而現在,戶部度支司員外郎的位置空缺出來了。
在場腦子稍清醒些的官員都知道,這度支司員外郎一職的爭奪,必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而無論怎麼腥風血雨,想必也是太尉、丞相、御史三方之間的爭奪,只是不知,這一次女帝是否還要依靠太尉呢?
羣臣紛紛揣測,謝凝卻彷彿沒看到,等了一會兒果然未見有本上奏,便道:“如此,退朝吧。哦,對了,太尉負傷趕回,風雪兼程,朕十分心疼,着太尉入宮養傷——行了,退朝吧,朕累了一晚上,體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