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還田令的喪鐘,爲誰而鳴

朱翊鈞向來相信一件事,那就是這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案件,一切行爲都有原因、目的、代價。

袁可立是被連累的,因爲不知道熊廷弼究竟拿哪個書箱,所以有夾帶的書箱有兩個。

而樑壽堅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爲他的孫子要參加鄉試和會試,這也是樑壽堅要做的原因和目的,他的孫子順利的中了舉,舉家歡騰,而後會試就來了,他必須要付出更多,才能讓孫子繼續考中進士。

一旦成功,從此之後,他們家就是官宦世家了。

成爲進士的好處實在是太多了,完全值得冒這個風險,而張居正不提供這種好處,樑壽堅有需要,自然就有人跟他聯繫。

從北鎮撫司緹騎的調查,可以清楚的看到,樑壽堅是怎麼一步一步的走進陷阱之中。

一切都從一名同鄉開始說起,此人名叫徐五,乃是荊州府人,和樑壽堅是同鄉,徐五本姓孫,是順船而下到松江府討生活,到了徐階家裡做家奴,才改姓叫的徐五。

徐階倒臺後,徐五跟隨新東家在京師創辦雜報爲業,一次十分‘偶然’的機會,徐五和樑壽堅時隔多年再次相見。

異地他鄉忽然相逢、推杯換盞把酒言歡、來往數月推心置腹、酒後吐真言訴說煩惱、耳邊讒言挑撥離間、同人不同命懷恨在心、一籌莫展引薦貴人、貴人手眼通天解憂愁、老樑家世世代代爲農爲工、爲奴爲僕,終於出了一個舉人。

按照徐五的約定,在會試前一天,二月初九,熊廷弼、袁可立離開全楚會館這一天,樑壽堅就該自殺的,毒酒已經備下,只要樑壽堅飲了毒酒,留下遺書,說同人不同命,大家都是人,熊廷弼一帆風順,自家孫兒艱難坎坷,心生怨恨才如此這般。

這遺書當然沒人信,但樑壽堅只要死了,就會有很長一段,至少是三到六個月的調查時間,這就是機會。

這位給樑壽堅提供了幫助的貴人,就是要這三到六個月的時間。

皇帝最好直接雷霆大怒,點齊了京營,弄得人心惶惶,只要皇帝失去了擁戴,那皇帝作爲一個人,其實就非常好對付了。

京營當然強悍,可一旦鬥爭、維新向極端化快速滑落,賤儒就有了充分的舞臺,可以讓暴力脫離皇帝的掌控,甚至不需要做,只要動輒把人打爲‘逆黨’,把鬥爭的規模、烈度不斷擴大,三到六個月的時間足夠發酵了。

哪怕是皇帝沒有雷霆大怒,但皇帝絕對無法接受,寄予厚望的熊廷弼再一次無緣會試,上一次,年紀的問題,已經卡了熊廷弼一次,只要皇帝有任何的動作,干涉科舉,鬥爭就來了。

科舉是傳統儒生最重要的地盤,皇帝一旦伸手,那就是君權和臣權矛盾的激化。

哪怕是皇帝不發脾氣、不讓熊廷弼繼續考試,那熊廷弼這個張居正的關門弟子,以後一輩子都要揹負一個科舉舞弊的罪名,這也達到了目的。

只要熊廷弼的履歷出現瞭如此重大瑕疵,熊廷弼的成長就會處處受限,日後要鬥翻他輕而易舉。

王崇古在王謙考舉人的時候,辦了糊塗事,王謙每一步都很難很難。

在這三到六月的時間,掃清楚痕跡,不被緹騎查到就是,賤儒千算萬算,漏算了兩件事,一個馮保,一個駱思恭。

馮保膽大包天,把皇帝攔住了,而且以‘心疼士子被搜檢所累貽誤終生’爲由,把這件事給解決了,熊廷弼、袁可立、夏宗堯等十數人,名正言順的重新進了考場,從萬曆十七年開始,沒有夾帶的事兒了。

最重要的是,在馮保的主持下,皇帝通過打擊京師科舉詐騙,狠狠地收買了一波天下士子的心,即便是考不中進士,這烏央烏央六千舉人,回到家鄉,也說不出皇帝的壞話,在京師受的一肚子委屈,陛下通過公審給他們報仇了。

這些舉人還每人領到了皇帝發的儒袍、書箱、文房四寶和十幾本書這些禮物。

賤儒還漏算了駱思恭,駱思恭在皇帝跟前是紅人,但在朝臣之中,駱思恭就是個透明人,他就一直在全楚會館,平日裡也不參與任何事,沒人在意。

樑壽堅不是反悔了,不想死了,而是喝下毒酒後,就被心思極其縝密、堅決執行聖命的駱思恭,給發現了,三碗皁角水下肚,這毒酒還沒到腸子就被催吐了出來。

駱思恭把樑壽堅送到了解刳院診治,樑壽堅活着,案件用最快的速度偵破了,因爲他是關鍵人證。

駱思恭不是巧合之下救了樑壽堅,這一年來,他每次看到樑壽堅,都能察覺到樑壽堅的心神不寧,而且愈演愈烈,最後變得魂不守舍,所以就駱思恭就安排了人盯梢。

在駱思恭看來,全楚會館所有人的命,都是陛下的,陛下不讓死,就決不能死。

樑壽堅死了,那就要仔細調查每一個可能接觸到書箱的人,而且要仔細盤問、覈對,要對樑壽堅接觸的每一個人進行調查,才能對樑壽堅做出人生的側寫,找到可能存在的證據。

“怪朕,朕沒讓人論資排輩,而是把申時行、王家屏、沈一貫給叫回了京師,而且還把關鍵的科舉,給申時行、王家屏主持了,讓人心生怨恨。”朱翊鈞看着刑臺上跪着的一衆案犯,眼神冰冷。

張居正立刻說道:“那就是論資排輩,也輪不到他們,田一俊等人,從來沒有外出履任,不能成爲六部尚書和閣老。”

“元輔說得對!”張學顏立刻搭腔。

皇帝不能有錯,出現了這等逆案,更不能說皇帝的決策有錯,申時行、王家屏、沈一貫、王一鶚這一套班底,是廷議決定的,皇帝錯了,等於所有廷臣都錯了。

要反對,就在文華殿上反對,門裡打起來,也不能出了門抗旨。

而跪在刑臺上的田一俊,是禮部右侍郎,就坐在文華殿上,決議的時候不說,等決議之後,出了殿門,開始胡鬧,那就是叛徒了。

如果單純的反賊,那是道路不同,既是反賊又是叛徒,就更加可恨了。

張居正從來沒有在外履任,這也是他執政這麼多年的最大痛處,他做元輔這麼多年,每次遇到地方上棘手的矛盾,都要細心聽取地方意見,偶爾也要跟王崇古商量。

他沒在地方做過官,就真的不知道地方的情況,比如申時行要查抄所有的書寓、要消滅賊巢、要搞大明中心論,張居正就無法理解,詳細瞭解情況後,纔算是勉強認同。

田一俊懷恨在心的理由,非常簡單,本來該他主持會試的,但他就撈到了同考官,連主副考都不是,沒得到權力,就沒有好處,這得少收多少門生?

“先生,你說這開海,真的有用嗎?”朱翊鈞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本奏疏,這是從田一俊家裡抄出來的奏疏,從未上奏,是萬曆九年寫的,內容是反對開海,理由是飲鴆止渴。

大明浩浩蕩蕩的開海,帶回了大量的白銀,而這些白銀掌控在少數人的手裡。

白銀大量流入,開始輸入性的通脹,商賈拿着銀子就開始放貸、把農戶逼到破產,再以極低的價格購買田產,也就是會試問的那個問題:何以辯開海傷農、商賈奪田;

除了商賈奪田之外,就是大量人口外流、除了外流之外,還有農戶進了工坊,地裡缺了力役,開始拋荒,田土減產就是萬事禍根。

田一俊洋洋灑灑的寫了數千字,但是因爲種種原因,他沒有把奏疏送到朝中。

朱翊鈞雖然沒看到這本奏疏,但是申時行從松江府回京後,就說到了這個問題,所以纔有了會試的策問。

張學顏看完了奏疏,立刻嗤笑了一聲說道:“簡直是一派胡言,田一俊、徐階這些人,是什麼人?大地主!”

“他自說自話,就是自家的莊園裡,沒了奴僕,才如此恨得咬牙切齒,看似有道理,陛下,臣就一個問題,不開海,沒有大量白銀流入,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就不兼併了嗎?!”

“恰恰相反,正因爲產業豐富,賺錢的買賣變多了,田土收益還因爲還田、減租、營莊、常平倉等等政令開始降低,商賈兼併土地的收益大大降低,誰還去兼併?”

“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錢的買賣沒人幹,開海遏制了兼併之風,種地要是掙錢,根本就輪不到農夫,正因爲萬曆維新的開海,才減緩了人地矛盾,而不是激化。”

“看似有道理的廢話,實則只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奔波罷了。”

張學顏是從遼東回來的戶部尚書、閣臣,他很清楚田一俊這種屁話,因爲大明也有很多人講這種屁話。

當初遼東不安全的時候,怎麼不見這些大田主們去兼併,反而非要在大明腹地兼併?

“陛下,江南奴變。”張學顏又補充了一句自己的證據,他注意到了這本奏疏的時間,萬曆九年,那年皇帝下了廢除賤奴籍的政令,而且各地開始穩步推行,至萬曆十三年,大明全部廢除掉了賤奴籍制度。

比如這個案子中樑壽堅的同鄉、徐階的家奴徐五,本姓孫,他在廢除賤奴籍後,依舊姓徐,那是他自己賤,不改回本姓而已。

田一俊是福建人,自六歲後隨父親到浙江杭州讀書,實際上是浙江的學子。

江南奴變,要清楚的瞭解四個問題。

江南的大量奴僕,他們是誰?從哪裡產生?

這些奴僕原來都是良民,他們是本地破產的農戶,因爲失地、因爲負債等等原因,只能賣身爲奴,世世代代無法脫籍,依附於鄉賢縉紳、勢要豪右生存,但因爲大明禁蓄奴,所以只能改姓以‘家人’去規避法律風險;

江南爲何會產生這麼多的奴僕?

因爲江南人多地少,人地矛盾尖銳,大量的農戶在漫長的時間裡,因爲各種天災人禍只能把田產賤賣,最近一次,就是東南大規模的倭患,窮民苦力爲了湊集遷徙逃亡的盤纏,只能低價售賣自己的田土,土地兼併之風從洪武年間刮到了萬曆年間。

這些奴僕的主人都是誰?

徐階、董其昌、王錫爵、田一俊等等一大批地主官僚階級,這些人長期以來靠着兼併建立強人身依附關係,土地兼併從來沒有什麼大善人心善,每次天災必有人禍,而這些人禍,就是試圖兼併的鄉賢縉紳,勢要豪右。

江南士宦之家,僮僕成林,一登仕版,此屬進身,一旦成爲了進士,就屬於平地飛昇了。

蓄奴操持的產業是什麼?

官僚士紳階級控制的種植、養殖、紡織、工坊、運輸等等,以徐階爲代表的地主官僚階級,是大官僚、是大地主、同樣也是大資本家,他們擁有各種各樣的龐大的產業,徐階的四十萬畝,快活碑林都放不下徐階貪腐的碑,得刻到西山去。

只有完全瞭解了江南奴變的這四個問題,才能搞清楚田一俊爲何要說這種胡話了。

因爲廢除賤奴籍,嚴重破壞了他們的利益,萬曆維新,開海如火如荼,傳統的生產關係被破壞掉,他們習慣的路徑走不通了,別人在新的路上風生水起,他們卻因爲缺少奴僕,無法擴大再生產。

自己賺不到錢,還要看別人賺大錢,要是不恨,那纔是假的。

任何擴大再生產,在萬曆年間都需要大量的勞動力,這些舊地主們還在玩賣身契,而新興資產階級,在弄身股。

皇帝陛下的萬曆維新,破壞了舊生產關係,在賤儒眼裡,就是一切禍患的根源。

“陛下曾經講,新興的資產階級和舊地主之間的矛盾,是無法調和的,這是生產關係導致的根本矛盾,是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戰,一旦以手工工坊、機器工坊爲主要生產方式、大規模自由僱傭生產關係確立,對於舊地主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浙江還田令的執行,對於這一批以兼併爲主業的舊地主而言,就是喪鐘,而侯於趙乾脆視他們爲仇寇。”

張居正引述了一下皇帝說過的一段話,皇帝去全楚會館可不是去找波斯美人,而是和張居正討論大明各種矛盾,做大明各階層的分析。

張居正繼續說道:“田一俊想要讓萬曆維新失敗的心是十分堅定的,他們等不及了,等不到臣死,等不到天下有變,等不到他們想要的勢,再等下去,就只有死了,他們只能以這種方式進行顛覆,朝廷決策無錯,田一俊有罪,十惡不赦,謀反大罪。”

張居正以內閣首輔,代表朝廷,對這件案子進行了定性,奏聞了皇帝陛下。

不可調和的矛盾,就只能選擇一方,放棄另外一方,甚至要消滅這一方,沒有什麼相忍爲國的可能,但凡是可以相忍爲國,那都是小事。

還田令就是喪鐘,侯於趙就是劊子手。

“馮大伴有大功,朕當時一聽熊廷弼之事,急火攻心,就要點齊兵馬。”朱翊鈞當着所有臣子的面,反思了自己的行爲,承認自己的行爲有點過激了,隨着他的威權加重,他感覺皇權受到了嚴重挑釁。

“臣分內之事。”馮保趕忙說道。

張居正立刻說道:“不能指望人在極度憤怒的時候,還要保持冷靜,需要有人提供辦法去解決問題,才能冷靜下來,思考其中的問題。”

張居正不覺得皇帝有什麼冒失、過激,相反,這是一種十分明確的選擇。

居上位者,絕對不能模糊,因爲這裡模糊一點,下面就模糊一大片,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若是真到了某一天,分歧大到必須要做出抉擇的時候,在鬥爭激烈到了難以收拾的時候,陛下會一如既往的選擇萬民,陛下的雷霆之怒,就是大明最後的政治擔當與決心,陛下就是萬曆維新的最大底氣。

這不是過錯,這是皇帝的職責,連這點果決都沒有,不要做皇帝了,你要連掀桌子的勇氣都沒有,就別怪大臣們蹬鼻子上臉了。

君臣權力之間的矛盾,都三千五百多年了,商王和占卜貞人還因爲解釋龜殼裂紋起衝突,到了商朝後期,商王說大吉有宥,那就是大吉,貞人要順着商王的意思去解釋,因爲不順着,就會被當成羌人用掉。

立太子朝臣們反對,就不立了?關起門哭嚶嚶的說‘朕連太子何人都無法做主’?那是做皇帝?乾脆做受氣包好了。

大明君臣,看向了刑臺之上,案件的審理已經走到了最後的流程。

王崇古已經把所有人的人證物證書證,展示了一遍,王崇古一拍手中的運籌驚堂木,看着田一俊厲聲問道:“田一俊,你可知罪?”

田一俊帶着枷鎖,跪在地上,擡着眼皮,有些不屑的看了王崇古一眼說道:“我何罪之有?構陷了陛下的熊大,就是我的罪過了嗎?我要是有罪,那王次輔,你是不是也該自殺?”

“當年譚倫不讓你家的走狗,到京營作威作福,在兵部卡着你的提舉名單,就是不準,你找人構陷譚倫在朝日壇咳嗽,連章上奏,聲勢浩大,不比我的行爲更加可惡?”

“你家外甥張四維,刺王殺駕,還是兩次,次次都把罪名扣給了高拱,他都被族誅了,你怎麼還活着呢?”

“我爲樑壽堅孫子樑瑞邦、爲董其昌謀求舉人進士,你不也給王謙找人替考了嗎?”

“我若是罪人,你王崇古算什麼東西,也配說我有罪!”

田一俊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他乾的,王崇古也幹了,怎麼就成了王崇古審判他,簡直是豈有此理!

王崇古合上了卷宗,笑着說道:“我有罪啊,但陛下赦免了我的罪行,只割了我一縷頭髮,你知道陛下爲什麼赦免我嗎?”

“不知道。”田一俊眉頭一皺說道。

王崇古十分平靜的說道:“我在揚州府跟倭寇拼命、在宣大跟俺答汗、跟北虜拼命的時候,保護的就是你們這些田主的土地和財富。”

“我爲大明拼過命,我爲大明流過血,所以陛下特別赦免了我,看在我過往有功的份上,至於現在我做次輔,是因爲工黨。”

“你呢?除了喝大明百姓的血,還幹過什麼?當蛀蟲還不行,非要當最大的那個蛀蟲才甘心。”

王崇古不止一次承認自己以前是反賊,他也不避諱這些,因爲他想明白了,那些事兒,都是陛下掌權之前乾的,主少國疑的時候,人人都是僭主。

那時候是什麼局勢,現在又是什麼局勢?

說破天去,他王崇古頂多是對先帝不忠,又不是對陛下不忠。

“我不認罪,你王崇古不配審判我。”說着說着田一俊就站了起來,看向了皇極門的五鳳樓上,他恨死五鳳樓下坐着的一干君臣了。

“胡攪蠻纏,睜着眼說瞎話,把徐五帶上來。”王崇古也不惱怒,讓人把徐五帶了上來。

徐五這個徐階的老走狗,現在當了田一俊的走狗,很多事兒,都是徐五在負責,在田一俊看來,徐五這種喪家之犬,最是好用,事情暴露就把徐五當替罪羊扔出去就是。

都是徐五乾的,就像曹大野行賄馮保的堂侄,曾省吾到底有沒有授意?曹大野到底是爲了自己的晉升,還是爲曾省吾行賄?調查顯示曾省吾沒有,曹大野爲了自己,但實際上究竟如何,難說。

“草民拜見大司寇。”徐五也沒含糊,直接跪在地上。

王崇古平靜的說道:“說說吧。”

徐五再拜,大聲的說道:“草民不知道要說什麼,草民把所有的書證,都交給了大司寇,都是田一俊的書信原件。”

“什麼?”田一俊面色鉅變,他想着把徐五賣了頂罪,徐五直接把他給徹底出賣了。

徐五掌握關鍵證據,從王崇古那裡交易到了體面的機會,徐五被押到了解刳院轉了一圈,看到了一屋子的張四維,立刻就撂乾淨了,把最關鍵的書證,交給了王崇古,只求速死。

徐五清晰的感受到了皇帝陛下內心深處的暴戾。

田一俊的身體不自覺的抖動了下大聲說道:“我的書信從未交於你,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把書信給了你兒子,讓你兒子找一個信得過的人,那個人就是我,我把你的書信留下來,謄抄了一份送了出去。”徐五立刻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在徐階手下練了一手好字,這可是他從未展示過的絕活,不仔細分辨,根本認不出來,他也要有點東西,魚死網破,來防止自己做替罪羔羊。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田一俊不敢置信的問道。

徐五面色複雜的說道:“你兒子抽阿片,府上就我能搞得到,在他眼裡,我就是最貼心的人,誰也沒我值得信任。”

“田侍郎,阿片我是不會碰的。”

在田一俊眼裡,徐五是個棄子,徐五對此一清二楚,但在田一俊的兒子眼裡,徐五那就是及時雨。

王崇古這纔將桌上一個信盒打開,說道:“這些書信,揭示了你和同黨之間的聯繫,還有你的目的,要不然你以爲緹騎都是神仙?十二天就能把你這些門生故吏、同黨給抓乾淨,梳理的一清二楚?這可是你的親筆書信。”

“所以,這從頭到尾都不是個刑名案件,而是個政治案件。”

“我王崇古的確不是個君子,但我沒有背叛大明,沒有背叛陛下,所以,你現在明白,你的罪名,爲何是造反了嗎?”

如果只是書信也就罷了,他們準備十分充分,而且已經付諸於行動,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皇帝發脾氣了,他們準備當‘忠臣’。

一旦皇帝盛怒做出了什麼十分出格的舉動,他們立刻馬上扛起尊主上威福之權的大旗,以忠誠的名義,大肆鼓譟聲勢,將一切存在嫌疑的人,定爲逆黨,倍之,藉着忠君的名義,行悖逆之事。

有些忠臣,那的確是忠臣,忠於萬民、忠於大明、忠於朝廷、忠於陛下,但做的事兒,不被皇帝所喜,比如海瑞;

但有些忠臣需要警惕,他們的忠誠只是一個幌子,把水攪渾,把鬥爭的範圍擴大,讓萬曆維新走向徹底的極端化。

到那一刻,即便是皇帝、張居正也無能爲力了。

“你的門生,可是要在浙江組建團營,而且還秘密結社,豢養了四百人,準備響應侯於趙的還田令,將一切鄉賢縉紳都打爲逆黨,不還田的是逆黨,還田的也是逆黨,總歸,都是逆黨。”

“仁和縣刺王殺駕還不夠,只有徹底敗壞了新政才罷休。”王崇古展示了書信後,放回了盒子裡。

倍之,老手段了。

皇帝要還田,就把鄉賢縉紳全部變爲敵人,引起廣泛反對和質疑後,這政令,就會被破壞掉。

田一俊軟在了地上,他很清楚裡面寫的是什麼。

王崇古已經年邁,他摸着白鬍子,平靜的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樑壽堅死了,朝廷就無法這麼快的追查到徐五,追查到你的頭上?你是不是還覺得,都是運氣不好?運氣好點,樑壽堅死了,有三五個月追查時間,足夠你清理後手,比如殺了徐五。” ωωω¤ Tтkā n¤ C○

田一俊面色一變,顯然被說中了心事,事已至此,他依舊覺得是運氣不好,樑壽堅飲了毒酒居然沒死,實在是讓他措手不及。

王崇古看着田一俊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準了,他頗爲感慨的說道:“當初,張四維也是這樣想的,我也是這樣想的,怎麼就棋差一招?真的是棋差一招嗎?”

“其實不是棋差一招,是國朝還沒有敗壞到讓蟲豸大展身手的時候。”

“你最大的問題,是從來沒把人當人看,對待佃戶、傭奴如此,對待徐五也是如此,你在黃泉路上,再想明白吧。”

王崇古以前覺得自己、楊博、高拱加一塊,是輸給了張居正,時間久了,他發現,他輸給的不是張居正,而是大明想要革故鼎新,擺脫危亡局面的共識、人心,譚倫、王國光,乃至萬士和,皆是如此。

案件的審判是一應案犯,田一俊、樑壽堅、徐五,田一俊那些同黨等人斬首示衆,田一俊的家人流放去崇古堡,其他案犯的家人流放金池總督府。

第937章 再往下掉,就成蠻夷了!第999章 漢兵八路雷霆威鎮播州,商船橫海白第529章 不想當國王的院長不是好船長第340章 根深蒂固的軟弱,習以爲常的妥協第二十五章 國覆,萬民爲種奴之禍第二百四十四章 王崇古強烈的求生欲第676章 有六部沒皇帝,可不就是小朝廷?第737章 真情流露,永遠是串子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第930章 中盛良薯倉廩實,九邊風雨歲時豐第840章 通和宮金庫第二百一十九章 奇觀興國,大建安邦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986章 我參與 我監督 我修改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553章 我是緹騎,我怎麼會騙人呢?第1003章 只能如此,別無他法第563章 壓力山大的工部尚書第948章 實踐,是檢驗任何真理的唯一標準第875章 在陛下抵達南衙前,把血洗乾淨第563章 壓力山大的工部尚書第611章 奸佞小人張居正 正人君子新鄭公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551章 故事講得好,經費少不了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636章 人可制天命而用之第721章 皇帝的旨意不是無所不能的第二百七十章 你給這點錢,朕很難做事第845章 一種理論上可以大明萬世不移的辦法,發錢第五十二章 戚帥,朕有疑慮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654章 沒有矛盾是鼎建大工不能解決的第945章 陳化米?賣給倭國好了第484章 人教人,千遍教不會第875章 在陛下抵達南衙前,把血洗乾淨第798章 拿走你的銀子,冠上我的名字!第707章 遲到的正義從來都不是正義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九十二章 此物甚好,送於首輔先生使用第640章 讓人人滿意,就是讓人人不滿意第723章 日月幽而復明,可一些火種已經熄滅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嘗不是一種夫目前犯?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553章 我是緹騎,我怎麼會騙人呢?第859章 端水大師的擔當第891章 夫馳道者,民之命也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1002章 守住這萬家燈火明第521章 挨的罵越多,功勞就越大第388章 朕親自手刃徐階第426章 智者之屋的話療第845章 一種理論上可以大明萬世不移的辦法,發錢第960章 不讓反腐就平叛第972章 薪金百兩是外人,身股一釐是自家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總是一如既往的有辦法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復大寧衛第二百一十九章 奇觀興國,大建安邦第352章 格物院有祥瑞進獻第1007章 大清官東躲西藏,徐癭瘤只走後門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882章 讀書人真的是太歹毒了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850章 回答會犯錯誤,逃避不是恥辱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明版的解放奴隸宣言第653章 永昌門外人頭滾滾第780章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第622章 再用掊克之臣,大明就亡國了!第910章 侯於趙只是怪,不是壞第826章 倘宴席不列,則鼎俎是供第811章 篳路藍縷以啓山林,撫有蠻夷以屬華夏第879章 陛下硃批:先用一批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578章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第644章 不僅要看向生產,還要看向生活第831章 查士丁尼瘟疫第908章 豪右尚困於權鬥,黔首何堪於苛政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716章 上一道奏疏,做那精算的賤儒第600章 大明,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第355章 生於斯長於斯,成於斯功於斯第933章 匠人下山了!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贓不均、賞罰不明第553章 我是緹騎,我怎麼會騙人呢?第989章 遼寧,則天下寧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737章 真情流露,永遠是串子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第705章 崇德坊的集體婚禮第321章 陛下何故謀反?
第937章 再往下掉,就成蠻夷了!第999章 漢兵八路雷霆威鎮播州,商船橫海白第529章 不想當國王的院長不是好船長第340章 根深蒂固的軟弱,習以爲常的妥協第二十五章 國覆,萬民爲種奴之禍第二百四十四章 王崇古強烈的求生欲第676章 有六部沒皇帝,可不就是小朝廷?第737章 真情流露,永遠是串子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第930章 中盛良薯倉廩實,九邊風雨歲時豐第840章 通和宮金庫第二百一十九章 奇觀興國,大建安邦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986章 我參與 我監督 我修改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553章 我是緹騎,我怎麼會騙人呢?第1003章 只能如此,別無他法第563章 壓力山大的工部尚書第948章 實踐,是檢驗任何真理的唯一標準第875章 在陛下抵達南衙前,把血洗乾淨第563章 壓力山大的工部尚書第611章 奸佞小人張居正 正人君子新鄭公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551章 故事講得好,經費少不了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636章 人可制天命而用之第721章 皇帝的旨意不是無所不能的第二百七十章 你給這點錢,朕很難做事第845章 一種理論上可以大明萬世不移的辦法,發錢第五十二章 戚帥,朕有疑慮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654章 沒有矛盾是鼎建大工不能解決的第945章 陳化米?賣給倭國好了第484章 人教人,千遍教不會第875章 在陛下抵達南衙前,把血洗乾淨第798章 拿走你的銀子,冠上我的名字!第707章 遲到的正義從來都不是正義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九十二章 此物甚好,送於首輔先生使用第640章 讓人人滿意,就是讓人人不滿意第723章 日月幽而復明,可一些火種已經熄滅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嘗不是一種夫目前犯?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553章 我是緹騎,我怎麼會騙人呢?第859章 端水大師的擔當第891章 夫馳道者,民之命也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1002章 守住這萬家燈火明第521章 挨的罵越多,功勞就越大第388章 朕親自手刃徐階第426章 智者之屋的話療第845章 一種理論上可以大明萬世不移的辦法,發錢第960章 不讓反腐就平叛第972章 薪金百兩是外人,身股一釐是自家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總是一如既往的有辦法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復大寧衛第二百一十九章 奇觀興國,大建安邦第352章 格物院有祥瑞進獻第1007章 大清官東躲西藏,徐癭瘤只走後門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882章 讀書人真的是太歹毒了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850章 回答會犯錯誤,逃避不是恥辱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明版的解放奴隸宣言第653章 永昌門外人頭滾滾第780章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第622章 再用掊克之臣,大明就亡國了!第910章 侯於趙只是怪,不是壞第826章 倘宴席不列,則鼎俎是供第811章 篳路藍縷以啓山林,撫有蠻夷以屬華夏第879章 陛下硃批:先用一批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578章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第644章 不僅要看向生產,還要看向生活第831章 查士丁尼瘟疫第908章 豪右尚困於權鬥,黔首何堪於苛政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716章 上一道奏疏,做那精算的賤儒第600章 大明,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第355章 生於斯長於斯,成於斯功於斯第933章 匠人下山了!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贓不均、賞罰不明第553章 我是緹騎,我怎麼會騙人呢?第989章 遼寧,則天下寧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737章 真情流露,永遠是串子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第705章 崇德坊的集體婚禮第321章 陛下何故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