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停止婚禮,可是她蒼白的臉上有堅決的等待,那份不容打碎的幸福,似魔咒緊緊纏繞着喉嚨,讓他發不出聲音,無力阻止。
司儀開始念祝禱詞,洪亮的聲音在偌大的教堂中悠揚地回『蕩』:“孟凱寰先生,你願意娶夏汐小姐爲妻嗎?今後,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你們都會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爲終生的伴侶?”
怎會不願意?這上天的眷顧是他永恆的承諾,即使傾盡一生都嫌不夠,他想要的更多——不是一輩子,而是生生世世!只是,老天在和他開玩笑嗎,嫉妒他好不容易獲得的幸福嗎?爲何他的新娘,明明真切地偎在他的懷裡,卻彷彿隨時會隨風飄逝的花瓣,發間一縷淡淡的清香像是要和他告別的最後輕慰?
似在等待他的盟誓,夏汐原本無力低垂的臉輕輕揚起來,並無焦距地搜尋着他的雙眸,孟凱寰緊張驚懼地盯着她的眼睛,圈緊纖腰,莊重而又心碎地回答:“我願意。”
“夏汐小姐,你願意嫁給孟凱寰先生爲妻嗎?今後,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你們都會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爲終生的伴侶?”
“我……我……”——願——意。
最後兩個字在意識中已經說出,可是卻沒有力氣讓它們溢出脣腔。倏然,眼前的明亮徹底終結,黑暗中,夏汐軟軟地倒了下去,帶着甜蜜,帶着幸福……
眼望着新娘突然在婚誓臺前昏倒,觀禮的人一片訝然,待到看到新娘脣角沁出的黑『色』血沫時,現場頓時炸了鍋……
本報訊,本城首席律師孟凱寰結婚之日,新娘未能完成婚誓,驟然昏倒,脣角沁出黑血,不排除有人蓄意投毒。據可靠消息,新娘尚未達到法定結婚年齡,因此,無論從法律還是教俗角度,這都是一場未能完成的婚禮。
怡和醫院急救室外。
方美茹哭得淚人一樣,眼腫得像桃子,全身的力量壓在孟輝身上,全靠他撐着,搖搖欲墜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孟輝緊鎖眉頭,攬着她,一言不發,眼圈也紅紅的。
嬈姿坐在方美茹旁邊不停拿手絹給她擦淚,偶爾說兩句安慰的話。
羅水然受驚,心臟病復發,再次進了手術室,和夏汐一壁之隔同時進行搶救。
南宮廖頭髮似乎一夜花白,臉上寫滿了滄桑,雙拳緊緊握着,頂在太陽『穴』上,深深垂着頭。
慕優咬着脣,雙手抄在褲兜裡,兩隻眼一直盯着手術室上面的燈看,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臉頰兩道幹了的淚痕清晰地表明他之前是有哭過。
嶽晨則臉『色』發白,孤獨地站在牆角處,他無法去安慰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安慰他,只需要這一個角落安靜地呆着,直到他的好友從裡面安全地出來。
急救室內。
“家屬簽字!”醫生捧着手術同意書,嚴肅地對已經心神俱裂的孟凱寰說:“病人身體機能嚴重受損,必須馬上深度麻醉手術,由於術中使用部分『藥』物對胎兒有嚴重影響,請家屬簽字確認以進行引產手術。”
像是被晴天萬道霹靂同時擊中,孟凱寰臉『色』頓白,只覺咽喉被什麼扼住,瞬間天旋地轉……
手術檯上,清秀靈麗的她,眼角還凝固着未曾消失的笑意,那是對未來的幸福充滿的憧憬,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裡面有個幼嫩的生命在茁壯的成長,不久的將來,就會呱呱墜地,睜開眼睛快樂地注視着這個精彩多姿的世界。她的幸福,原本已經展開了最美麗的畫卷,只等着他們一起在上面潑灑多彩的重墨,揮就新的篇章。可是……只是一瞬間,就像雙面的鏡子翻了個,他從最快樂的天堂掉到最痛苦的深淵。
“孩子,不能打……”孟凱寰青筋暴綻,臉上肌肉扭曲地完全變了形,發出的聲音像是從沙子上磨過,粗啞難聽。夏汐視腹中孩子如珍寶,失去了孩子,她根本不可能承受那種噬骨剜心的痛,也決不能接受失去做母親權利的事實。他的妮子,外表冷漠,可是骨子裡是對生命不屈的渴望。打掉孩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不行!病人情況特殊,用『藥』本身會傷及胎兒這是一方面,關鍵是病人身體已經嚴重透支,孩子的存在等於是在和她搶生命。如果要保胎兒,那麼病人就不能用『藥』,意味着放棄病人。你要考慮清楚。”醫生並非冷酷無情,這會兒家屬的意見至關重要,客觀講明白,免得將來後悔,誰也擔不起這個責。
“不要孩子!”倏然,一個冰冷沉凝的聲音,似寒冬,似冰凌『插』入進來,沒有溫度,沒有波瀾,有的只是殺伐決斷的犀利。
猛地,孟凱寰脊背僵硬,心中燃起滔天怒火,憤怒地回過頭去。
一個頎長冷然的身影悽絕地背對着光,眸光暗沉,神『色』冷峻,彷彿壓抑着太多的痛苦無法宣泄,又彷彿是有着太多割捨,冷冷地站在那裡,像是一尊凍了千年的冰雕……
“是,少總裁!”醫生恭謹地對着那道身影點了點頭,退到旁邊。
“南宮宇——”雙目噴火,眼底赤紅,孟凱寰臉『色』鐵青,額上的血管全部暴突起來,彷彿裡面的血都要迸『射』而出,拳頭一握,狠狠對着南宮宇的臉揍了過去。血,當即順着脣角流下來,滴到淡青『色』的襯衣上,染成刺目的幾朵血花,妖異絕美,鹹腥的味道在舌尖彌散。
“你沒資格替她做決定!就算這你是你的醫院,你也沒這個權利!”孟凱寰狂暴地咆哮着,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偌大的手術室被震得嗡嗡作響。氣氛,一派緊張肅殺!
輕輕抹去脣角的血絲,南宮宇從鼻腔裡重重哼了一聲,“我是孩子的父親。”
“父親?”孟凱寰猩紅的眼睛瞪得滾圓,像是聽到世間最可笑的笑話,握着拳頭質問:“當初是誰不要孩子?現在又是誰再次拋棄?父親……有你這樣狠心絕情的父親嗎!”
語鋒犀利,字字句句刺到心裡去,南宮宇默聲不語,臉掛寒霜,孟凱寰指責的一切,他無力反駁。兩次,都是他這個所謂的父親殘忍地要去扼殺自己孩子的生命。是啊,有他這樣的父親嗎?縱算有一萬個理由,又能贖回他的罪嗎?
只是……
醫生的診斷讓他有太多無力,就讓他帶着這個罪人的枷鎖不能翻身吧,這種時候,所有解釋只會蒼白。沉着臉,有幾分焦躁,“大人孩子只能保住一個,難道你是想讓夏汐去死?”
“不行!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孩子不可以拿掉,不可以!”那是她的希望,她的命!孟凱寰雙眼『迷』『亂』,猛烈地搖頭,眉宇間掩不住的烈痛已絕非普通言語可以言表。
“拜託你清醒點!醫生的話你沒聽明白嗎?”聲音驟提三分,南宮宇狠狠握着拳吼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肌膚,沁出血痕都無知無覺,“要想她活着,孩子就不能留下!”
“不行!絕不可以——”完全『亂』了方寸,孟凱寰凌空揮舞着胳膊,沒有目標、顯盡絕望,空氣都彷彿爲之有絲震撼的顫抖,迴應着他的悲絕。
哇……一口鮮血自夏汐口中猛地吐出,雪白的手術單上,梅花盡染、悽美驚心,心率監控儀上心率的波動明顯異常起來。
南宮宇眉峰驟蹙,猛一咬牙,“來不及了!馬上安排手術!全力保大人!”看着孟凱寰掙扎着還想去阻止醫生,倏然心底的一股子情緒,像是決了口的兇猛江水,噴薄而出,狠狠揪住孟凱寰的衣領,南宮宇沉聲低吼,“沒有不行!我是孩子的父親,能夠在手術書上簽字的只有我,你明白嗎?”
淒厲的吼叫,野獸的怒咆,心底全部的感情全部傾瀉而出。原來,在這一刻,?“父親”兩個字,竟讓他心底有種無法描述的悸動,彷彿最柔軟的那個地方被猛然觸動,然而隨之席捲而來的痛苦也將他徹底拋進無底的深淵。
是老天在懲罰他嗎?
明明在最早的時間爲他們安排下最美的相遇,卻要殘忍地讓他們分離,錯過相知。
那麼,即便不相知,若是一生不見,也好,讓他南宮宇孤獨一人終老一生,死了也可以帶着美好的回憶安然離去。
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要安排一個和她如此相似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讓他錯愛、讓他癡綿,又爲什麼要她再次出現在自己生命中,以那個人女兒的身份?
依稀記得那晚,她如暗夜中的精靈,扶起醉酒的自己,記憶深處的影子倏然重疊,他瘋狂地索取着屬於她的甜蜜,恨不能將她『揉』進骨血。
彷彿那日,她美麗如冷漠的水妖,倨傲地靠在包廂的門上等待他的遴選。那一刻,他心裡泛起的不是不屑,而是對她不憐惜自己的震怒。
及至後來,她搬進南宮大宅,夜夜想要得到她的溫柔,甚至故意以契約留下她做永久的情人。
……
只是,那些日子,並不知道自己這些情緒算什麼,因爲,他拒絕去辨認,也拒絕去多想,這一輩子,只愛那個童年就有過約定的女孩兒,再不會容許其他人進入心房。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嘲弄,她要成爲別人的新娘了,才告訴他,這個新娘就是他癡癡念念想要娶的公主。她要成爲別人的新娘了,才告訴他之前所愛竟是非人。如果不是今天早晨,在擠的層層障障的人羣之中,透過縫隙看着她被南宮廖牽引着,一步一步往婚誓臺走去,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