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少,凌大老闆咖啡館裡最尊貴的客人,幾乎每週都會前來小酌,或自己一人,或陪客戶一起。
“是嗎?”夏汐倚着門,不置可否。那樣的人,與她分屬不同的世界,隔着無限遙遠的距離。所以,沒必要知道他的一切。
只不過……看着江小美有些癡『迷』的眼神,卻不能不提醒,“王子固然多金英俊,可是,只怕鼻孔也高高在上,只看得見囚在高塔裡的長髮公主。”
江小美翻了翻白眼,回神笑着捶了她一肩膀,“好啦,我知道你啥意思。人家是龍,我們是蟲,人家又怎麼看得上我們?你還是先走吧,我來鎖廚房門好了。”
江小美雙手負到身後,一邊解圍裙上的結子,一邊推着夏汐。
夏汐點了點頭,轉身從門口的地板上拎起書包和江小美告別。
一縷煙霧從眼前散去。
抽菸——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染上的習慣,也許是從她爸爸去世後,抑或者是從她媽媽生病住院開始。
沒有錢……
一切的瑣事都變得比泰山還要沉重起來。
唯有輕薄的煙霧會帶給夏汐短暫的遺忘,那是一種被釋放的快感。
幾許憂愁,幾許惆悵。
不知道今晚的心情是不是因爲物業費到期的原因而格外不好,雖有漫天星光,依然覺得光線不夠透亮,隱約帶着一種令人心寒的慘淡。走在柏油馬路上,橙黃的燈光倏爾將她的身影拖得很長,倏爾又突然縮得很短,讓人心生惆悵。
煙已快燃盡,夏汐最後一次深深吸進一口,任那股辛辣的滋味,一點點的在喉間彌散,一點點刺激着大腦。
然後……煩躁地彈開快燃到指尖的菸蒂,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夜『色』太深,心情太差,總覺得心中有絲擺脫不了的不安。
那樣的不安,總讓人覺得會發生什麼。
可是,又會發生什麼?
她猜不到。
唯一能夠想到的是她才18歲,正該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年紀,如果出身豪門,能夠對錢輕蔑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那種感覺,一定很暢意。
只是……
終究不過是個窮人家的孩子,這樣的幻想當作是一場戲,碎碎念也就罷了,怎麼指望美夢還會成真,阿拉丁神燈裡就會有神仙跑出來替她照顧媽媽和弟弟。
拍了拍有些微熱的前額,夏汐強迫着剛剛開場的哀號劇目迅速落下帷幕。不僅如此,還握起拳頭,精神分裂似地給自己打氣,?“夏汐,振作!想想你的媽媽和弟弟吧!”
“唔……嗯”
幾聲含混不清的男子低喃,伴隨一種難以言明的悽傷,劃破夜空,刺穿了她的耳膜。
這樣的夜,又會是誰在爲生活哀嘆?
視線一掃,卻是見了一個玄衣的男子醉醺醺地倚在花崗岩砌的花臺上,手中……依稀握着什麼在低泣。
走近,似有濃濃的酒氣,瞥過去,見這男子雖是斜倚花臺,卻依然可以看出身材的挺拔,周身自有一種尊貴大氣,衝破醉酒的樣子彰顯出來。
本不欲多事,可是男子哽咽嗚鳴猶如野獸低哮的壓抑,深深,如利劍一般『插』到她的心裡,弄疼了一方柔軟。
“先生,你——”
輕輕攙住他的胳膊,想要將他拉離花臺,夏夜的水汽終究是重,醉酒的人倚在石頭上,更易傷寒。
男子似是不樂,揮舞起胳膊,手中握着的東西,差點打到夏汐臉上,定睛細看,竟是個嶄新的芭比娃娃。
“滾開——”
滿嘴的酒氣洶洶衝到她的鼻端,微蹙眉,夏汐冷靜地說:“你醉了,夜涼,早回家吧。”
男子,彷彿楞了下,終於擡起一雙比夜『色』還深的瞳眸對準了她的水眸,詫異而又驚喜地端詳着。似是,夜空中一點璀璨的花火,倏然在墨『色』中綻放,一股子鋪天蓋地的狂喜自男子眼中渲染開來。
“嬈姿——”
只是一個輕轉,男子已將她圈箍在身體與牆壁之間,眼中赫然閃動着屬於思念至極的痛苦與快樂重疊的光芒,“別再離開我,別再離開我……”
他的氣息太過『逼』近,夏汐微怔,張口欲說什麼,卻不料男子靈活的舌頭已經竄入她的檀口中,夾着思念與狂熱的吻霸道強悍得想要吞噬她的靈魂,瘋狂地吸吮她的甜蜜,掠奪她的呼吸,她的靈魂。似要把她全部的甜美一絲不落地『揉』進自己的骨血。
體內的氧氣漸至稀少,頭腦中的意識逐漸『迷』離,初嘗吻意的夏汐帶着一絲說不清地憐惜,迎合着他的索取。
是什麼樣的離別,是什麼樣的濃愛,會讓一個貴氣天然的男子如此思戀不肯忘懷?又是什麼樣的女子,什麼樣的溫柔纔會讓他在夜『色』中孤寂低哽……
星光如水,思緒蹁躚。
男子沉溺幻想……
女子心疼相對……
短短的回家路似乎比平常長了兩倍,一路上夏汐雙腿虛軟地像踩在棉花上,好不容易挪到家門口。
裡面卻是漆黑一片。
剛要找出鑰匙,門突然吱鈕一聲打開了。
一個黑影閃在面前。
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汐姐,……回來啦。”熟悉溫暖的嗓音。
是弟弟慕優。
夏汐重重呼了口氣。
“又吸菸了嗎?”慕優的聲音有絲關心的擔憂。
“嗯,怎麼……供電已經被切斷了嗎?”摁了開關,燈居然沒亮。
慕優很乖地接過夏汐的書包,嘆息了一聲:“是啊,今晚剛剛斷掉的電。”
唉……
這孩子,可能因爲家境,有着比其他孩子更成熟的感觸。
聽到他的嘆息,夏汐在黑暗中搖了搖頭,“慕優,把蠟燭放桌上!”
慕優順便把書包也提溜了過來,開玩笑地說:“汐姐,今天你的書包怎麼這麼重啊?裝了金子嗎?”順手幫她打開,準備拿出裡面的飯盒。
“有金子還好了呢,姐姐立馬帶你出去吃必勝客……”夏汐拉了拉衣領,打起精神開他的玩笑。
“這是什麼?”慕優好奇的問。
夏汐探過頭去……
臉『色』刷的變了。
原本裝飯盒的地方,出現了一摞厚厚的人民幣,看厚度,應該有兩萬塊。
“汐姐,這些錢是怎麼來的?”雖然是在黑暗中,慕優臉上憂鬱的神『色』卻很清晰。
難道……那個男子塞到她書包裡的就是這個嗎?
……
“生澀的東西,卻也值得一點嘉賞。”那是他意識突然醒轉的一刻,狠狠將她推離,不曾防備的她跌落在地,沾染了一身泥土。然後……
……
那疊錢,是她的初吻以那樣的厚度體現的價值?
想到此,心中一絲莫名的烈痛。
“啊。這個……這是……這是問凌大老闆借的,給媽媽準備的住院費。”
每次說謊,夏汐總會結巴,似乎永遠無法改變。“先、先不管這個。做飯給你吃吧。”轉過頭去,一心要掩飾掉自己的慌『亂』。
“汐姐,今晚吃石鍋拌飯,東西已經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了。”慕優蹭到身邊,仰着臉看她,神情很執着,像是在探究什麼。
夏汐努力穩住心神,儘量從容地在迴應了他眼中的那抹清亮,然後才移過眼,看着桌子上的飯菜,“既然這樣,你幹嘛不拌好了吃,還等我做什麼?”
“汐姐拌過的飯,味道不同啊。”慕優的語速很慢,有些悠遠,有些感傷。
“你這傢伙,嘴巴還真甜。”輕輕推開他,夏汐握住大勺,把準備好的米飯、豆芽、蕨菜、辣椒醬通通放進鍋裡拌了起來。貼心的,小碟裡還有慕優煎好的兩個冒着熱氣的雞蛋。
爲慕優盛好一碗,放到他面前,夏汐努力笑着說:“快吃吧。”
奇怪的是,慕優今晚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有些特別,突然站起身來,跑過來緊緊抱住她的腰?,“汐姐,答應我,不可以去做不正當的工作!”
望着這個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弟弟,夏汐心裡一熱,“怎麼會?我一直在凌大老闆的店裡打工,你知道的!”
慕優把頭埋在她的懷中,用一種她從不熟悉的聲音低喃着:“怎麼辦啊。因爲要中考就不讓我去打工。可是汐姐在咖啡館裡每天又早出晚歸的……如果被壞人佔了便宜怎麼辦呢?”
心一顫。
酸楚的感覺漫上心頭。
咬牙打拼的時候,不是不委屈啊,慕優——確是個窩心的弟弟。
夏汐喉嚨裡酸酸的,有些哽噎。
只是……
肩膀,開始火辣辣的痛。
因爲慕優的擁抱,更加痛徹。
斂着傷痛,夏汐輕輕撫『摸』着慕優的短髮,“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打工的事情由姐姐來,你只要好好上學,別讓媽媽擔心就好了。”
再次嘆息,慕優鬆開了雙臂,卻不接話茬,眼角彎彎地說:“汐姐,我們快來吃飯吧。”
呼了口氣,揚起笑,夏汐拉過椅子坐了下來。“嗯,開動——”
慕優拿起勺子,開始稀里呼嚕地大口吞起飯菜,那樣子,讓夏汐覺得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