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滿城風雨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京都牆面上,店鋪外牆上貼滿了小廣告,許多人的手上都被塞上了傳單,識字的人很快得知內容,不識字的也爭相問詢內容。
很快大街小巷人人都在奔走傳說着一件事,那就是長公主搶了某個鄉下姑娘的漂亮夫婿,引得人家千里尋夫,告上京都府衙。
柳鳳兒手上拿着一大疊這樣寫着冤情的傳單,不時有些乞丐流浪的人幫着張貼傳發。
這些人每張貼或是發出去一疊這樣的傳單都能得到幾文錢的報酬,人多力量大,黑妹交給柳鳳兒的任務就是製造輿論壓力。
而王明的任務就是監管那些被抓住的黑衣人,確保證人安全。
而她直接去京都府衙投狀。
長公主府邸此刻荷花滿池,楊柳蔭濃,繁花似錦,其間點綴着亭,臺,樓,閣。
池上暖風吹拂,柳絲輕搖,微波盪漾。
然而誰也無心看風景,人人自危,奴僕婢女大氣都不敢出,走路都輕巧起來,深怕一個不小心惹了主子。
盛裝的女子云鬢高聳,髻上插着幾支鑲金點翠玉簪,金釵步搖襯得她如玉的面容嬌豔明麗,眉眼不怒而威。
一陣晚風拂過她的周身,大紅色牡丹織錦繡緞的衫裙便層層飛起,仿似散開了一朵幽香雪蘭。她的眉眼藏在飄拂的髮絲後,飛揚着的桃花眼無限嫵媚風韻。
在她身後一羣奴僕簇擁下,腳下生蓮快速向西苑行去。
正是大唐國的長公主,先皇在世時就備受寵愛,如今和新皇又親近,享盡榮耀,京中官員提起她無不敬畏三分。
走到那座小院後她威儀地喝退身後所有的隨從,徑直進到那棟獨立的小樓裡。
"你就這樣不惜敗壞我的名聲也要與我做對?"此刻的長公主完全沒有剛剛的故作冷靜和傲然,眼中直剩憤怒和失望,那樣怒氣衝衝地質問着窗邊站立的那個身影。
那人一身華美的錦緞長袍,白皙勁瘦,力道內蘊的身影漸漸轉過身來,眉眼中淡然無緒,正是林三木。
"我說過,絕對不準動她一根毫毛!"
他的聲音裡帶着巋然不動的堅決。
長公主一愣,看着面前這張和自己眉眼那麼相似的面容,不由得怒火中燒,"我是你的皇姐!"
"她是我的妻子!"林三木毫不退讓緊緊盯着她,雙眸深不見底,"別以爲她象你府中的小丫頭一樣能任你拿捏!你這是自食其果!"
忽然她笑了起來,脣邊的弧度帶着無限的嘲弄,"一個鄉下黃毛丫頭,她配做你的妻子嗎?你身上流着的是高貴的皇家血脈!"
"當我被人幾番追殺,高貴的血流了一地的時候是她救了我!"三木本來還有許多的話說,想着冬日飄雪的那個山間小屋裡,白家的紫竹林裡,黑暗寂靜的小屋子,大葉村山腳下一家人歡歡喜喜過年的情景。
一幕幕她和他的點點滴滴,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他覺得她永遠不會懂。
"你還是怪皇姐讓你在外飄零多年?"
"我不怪,我只是不想違背母親的意願!違揹我自己的意願!"
"可我籌劃多年爲了誰?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應該是你--"
"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未必有多快活!"
三木的冷然讓長公主倍加激動起來,一把拂去牆邊八角圓首花木架上的青花山水青魚甩尾長頸花瓶。
"可你不該這樣打草驚蛇,萬一,只要那邊一聽到風聲我們都會人頭落地!"她的眉眼中帶着隱隱的怒氣和憤慨。
"那你就不該置我於這樣的危險之中!"三木劍眉星目怒睜。
長公主看着他,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彷彿努力從他的眉眼裡找尋着什麼,最後似乎有些灰心似的,慢慢說到,"我知道你的擔心,但我是你的親姐姐,難道我會害你嗎,我既然決定走出這一步必定是有所準備和把握的!"
"別再說了,放我離開吧!"林三木看着面前漸漸有些歇斯底里的姐姐無奈地說到,他的眸子像是蒙上雲霧的晨星,暗淡了下去,"認祖歸宗或是那個位置對於我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放我走吧!"
"休想!"
林三木揹着的手腕捏的脆脆響,深沉着半晌終於說到,"你知道當初母親讓奶孃送我出宮的時候還有兩個知情的人活着嗎?"
"什麼?"長公主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三木問到,"誰?哪兩個人?"
"他們在我進京前幾天就進京了,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三木說的這話有好幾層意思,一是指當年他還是嬰兒被秘密送出宮的事情世上還有知情人,二是對於長公主想爲他證明身份的事情已經有人先於她一步知曉。
如此一來那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顯然長公主也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兩人最終又一次地不歡而散。
另一邊的黑妹此刻真正的詮釋了什麼是彪悍的人生。
鋪天蓋地的輿論攻勢之後她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氣勢敲響了京都府衙的大鼓,衆目睽睽之下狀告長公主,面對人證物證,言之灼灼,驚得府衙黃大人一身冷汗。
就在他正暗自思量此事該如何收場之時,有個人上門拜訪了。
府衙的後花園迴廊上,流蘇花架前,正站着一襲青煙薄袍的男子,他在手裡拈了根花枝,幾瓣夏花飄散落下,隨風捲入衣袖,拂送一絲綺麗暗香。
青衣素袍,落落清雅,穿過煙霧,不染任何塵雜,如同世外仙人一樣彷彿隨時都可以隨風而起。
黃大人快步走了過來,立時跪地叩首,"黃嚴叩見駙馬!"
背身的那人轉過身來,眉眼倒是不象他的身姿那樣不沾纖塵,姣好的五官帶着點高深莫測的寒意,正是長公主的駙馬秦無意。
儘管他淺笑着伸手微微擡起黃嚴大人,但一對上他幽暗的眸子,黃大人還是覺得心中一緊。
京中都說當朝幾位駙馬中就屬長公主的駙馬性情溫柔寬厚,可黃嚴卻並不這麼覺得,總隱隱覺得這位外表溫潤的駙馬不象是那麼簡單。
"黃大人,您覺得這位狀告長公主的女子如何?"
黃嚴預感到駙馬的這次到訪是與當下這個沸沸揚揚的長公主奪夫案有關係,但對於他開門見山問狀告人的這個事兒有點意外,但還是本着一向不卑不亢的精神說到,"此女子初看十分魯莽倔強!"
秦無意微微一笑,像是思索着,不再言語。
黃嚴十分期待着他能暗示點什麼,可駙馬秦無意不過是再閒扯了幾句閒話竟然就告辭了。
黃嚴不禁有些納悶了,其實按照他的想法,無非是等着立案以後他上公主府邸親自請罪,一來探探長公主的意思,也看看那個被奪走的夫婿是不是真的被囚禁在長公主府裡,二來也算是給長公主放人有個臺階下。
可今日駙馬上門,僅僅是問了告狀人的情況,他覺得這件事情有點怪。
他本來一向也是處事謹慎的人,這下覺得有必要再細想想。
此刻的黑妹正在家中思量着府衙黃大人接下來會怎麼辦,卻被告知有人上門拜訪。
看着柳鳳兒緊張兮兮的樣子,她馬上意識到這個人的身份,原本她以爲是長公主找上門來了,哪知道竟然是一位眉眼帶笑的中年男子。
黑妹來不及看他精美的穿戴,一看到腰間掛着的那個玉佩微微一愣,馬上叩首,"拜見駙馬!"
秦無意笑了一下,"倒是個機靈的!"
黑妹本來以爲傳說中的長公主一定會親自上門的,她甚至準備好了一連串的問題質問她,一想到自己一個平民百姓質問公主就心血澎湃的,誰讓她的夫婿是人家的弟弟,還是流着皇族的血脈呢。
可他的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駙馬親自上門來找她,於是也不說話,靜靜等着他出招。
"聽說你的夫婿是上門入贅的?"
"是,"黑妹十分麻利地拿出懷裡的戶籍本,"您看!"
戶籍上戶主馮如意三個字的後面正是林三木的名字,還有手印。
秦無意看了看,對黑妹說到,"姑娘可知如此明目壯膽地狀告長公主的後果?"
"後果?我相公都被搶了,我還怕什麼,就是告御狀我也告到底!"
"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黑妹很想和三木說說今天駙馬過來的事情,她總覺得有些奇怪,按說駙馬應該站在長公主那邊的,爲什麼有一種鼓勵她的意思呢。
可她沒想的是事情的演變變得有些戲劇化了。
因爲第二天府衙再審的時候氣氛明顯不一樣了,外面金甲銀槍的兵士不說,在堂上還設有一道幕簾,簾後明顯有人,而且所有人格外嚴肅慎重起來。
堂邊坐着的正是長公主夫妻倆。
這是黑妹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長公主,儘管她不敢直視但僅僅一瞥她還是感覺到她眉眼中與三木的相似神韻。
她心裡其實也十分緊張,但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有一種臨死不屈的勇氣。
隨着黃嚴大人的一聲升堂,她一口咬定自己的上門夫婿林三木就是因爲相貌出衆被長公主囚禁在府內。
但沒想到的是,接下來林三木竟然真的被帶了出來,她沒想到能在這麼衆目睽睽的景況下再次相遇。
但一對上三木安撫的眼神她迅速鎮定了下來。
接下來黑妹已經成了配角,只剩下黃嚴大人對於林三木的問話。
自始自重幕簾後面的人和長公主都是一言不發,甚至都沒有什麼表情。
直到最後黃嚴大人定案以後駙馬突然提出來補償黑妹才晃過神兒來。
府衙判定三木當場歸還給黑妹不說,另外還得到傾城一百畝良田的補償。
這令黑妹太意外了,完全沒想到事情變得如此順利,勝利來的似乎太猝不及防了。
而柳鳳兒和王明都驚喜萬分,三木象是並不意外,只剩黑妹一人還在那裡昏頭脹腦的。
一直回到院子裡黑妹還蒙着,見到三木笑語嫣嫣地跟着她彷彿有種夢幻的不真實感。
他燦若星辰的眼眸就那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纖長有力的大手緊緊握着她的手心。
黑妹覺得自己有許多許多話向他說,可一下子又無從下口。
三木倒是,對着她的腰上又撫又弄,帶着點質問的口氣,"剛剛堂上與你對視的那個捕頭是哪兒?"
"哪個?"黑妹問第一句確實是蒙的,問第二句開始打混混了,"誰啊,黃大人嗎?"
三木目光灼灼之下黑妹插科打諢,三木看她就是不交待的,直接行動起來。
淡香襲來,一股戰慄的熱浪沿着黑妹的胸腹疾走,他薄而韌的雙脣已含住了她的乳珠,反覆品嚐。很快黑妹毫無招架之力,面對他又摸又咬的攻勢下急忙說出了和王明的來往過程。
一說完黑妹就開始詢問三木,今天堂上的事情,覺得是不是太過順利了,她好害怕事情再有什麼變故。
三木摟過她溫言細語地說一切都過去了她才慢慢理清思緒。
這件京城人人皆知的狀告案真的傳到了皇帝的耳中,那幕簾後面的人真的就是皇帝。
"那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黑妹緊張地問到。
三木抿脣一笑,"你還記得大葉村吳地主嗎?"
"記得啊!"
"我走了幾天以後他們就來到京城了。"
黑妹心中忽然想到三木曾經說過他當初被秘密送出皇宮的時候有人幫助過,難道-
她盯着三木不可置信,十分意外吳地主夫妻和這件事情有關係。
"是的,就是吳老爺夫妻!"
"等等,當初吳老爺夫妻把吳寶兒託付給我們家的時候是說要來京城了結往事的,那往事就是-----"
三木看着她點點頭,"其實長公主太過於自信了,皇帝和太后籌劃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坐穩位子,怎麼會放過任何一個威脅他們地位的人呢,"三木說着嘆口氣,"不過吳老爺夫妻已經死了。"
黑妹呆了,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吶吶地說,"我一定替他們照顧好吳寶兒的!"
"他們知道那個保護下的嬰兒是你嗎?"
"應該不知道。"
黑妹優勢一陣感慨,古時候的人就是這樣重信義,爲了守住承諾,保護那個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是誰的嬰孩寧願一死。
"那駙馬是不是皇帝的人?"黑妹之所以這樣想憑的完全是她的敏感,但沒想到得到三木肯定的答覆,又是唏噓不已。
三木冷然一笑,"長公主自以爲自己能掌控一切,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人家早有佈局。"
"那你會不會有危險?"黑妹現在最關係的是這件事。
三木摟了她在懷裡安慰道,"還要感謝你把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算是給了我一個護身符了。"
確實也是,現在的皇帝似乎十分在意名聲。這件狀告案以後京城百姓除了大力吹捧黑妹的勇敢和忠貞以外,談論最多的就是新皇如何如何爲民伸冤大公無私。
要不是因爲天色已晚城門關閉,黑妹現在就想帶着三木離開京都了,免得夜長夢多。
但沒想到一出房外面,院子裡異樣地熱鬧,他們一出門驚呆了,外面好多百姓拿着東西過來,柳鳳兒正忙碌着團團轉地招呼大家。
所有人看到黑妹和三木出來,個個對着黑妹豎起拇指稱讚。
搞得黑妹哭笑不得。
三木在旁邊湊到她耳邊偷偷說到,"你現在紅遍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