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華,無疑是女人一生中最妙曼的時光,褪去青澀,猶帶純真,嬌豔欲滴,正如東欄一株雪,繁盛紛揚的梨花,純白聖潔,開在清明,一年最好的季節。
我坐在化妝室裡,髮型師一旁梳理着長長的黑髮,高高梳起綰了幾道固定,髮鬢旁別上一圈小巧別緻的粉色珠花,捲過的髮尾鬆軟垂在身後。忙完後他讓我站起看看整體效果,我依言起身,目光不由被鏡中的自己吸引住,只見蛋形的臉上淡撲脂粉,小巧的嘴脣薄抹脣膏,肌膚白嫩,柳眉細黑,水眸盈盈,梨渦淺淺,可謂清秀可人,身着雪白的曳地束腰蓬袖緞裙,腳穿半高跟的白色皮鞋,手套長長雪白緞面手套,脖子和耳朵都佩帶着珍珠鑲着亮鑽的飾品,甚是窈窕清雅。
他滿意地巡視一圈,對一旁的母親讚歎道:“蘇小姐真是如出水芙蓉,光彩照人吶。”
素愛客套有禮的母親並未立刻回答,只拿眼靜靜地瞧着我,我回看身着青蓮色大褂的母親,即刻明白她要說的,悉數堆在了眼角眉梢,是做母親特有的滿足和欣慰。穿着一套水藍色領口袖口綴着白色蕾絲西式曳地緞裙的雁遙扶住母親,幫着回道:“那還用說,我家小妹這一露面,又不知有多少人失魂落魄呢。
“失魂落魄不會有,失落傷心到會有一個。”父親爽笑着走進房間,接過話。
雁遙禁不住好奇詢問,父親伸出胳膊,牽起我的雙手,從頭打量到腳,方回道:“當然是爲父我啦。”
印象中,父親從未這般仔細不捨地看過我,不禁鼻頭髮酸。
“好啦,蘇韻洋小姐,蘇家的三姑娘,準備好了嗎?今天你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許亂哭鼻子,一定要美美地過完這一天。一個人,一生中可供回憶的日子並不多,好好記住這一天。走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父親拍拍我的手背,微笑着彎起胳膊。父親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燕尾服,本就魁偉的身材,越發稱得氣宇軒昂,我伸手挽住父親堅實的臂膀,霎時感到父愛中特有的穩固支撐。父親的愛,向來是淡淡的,不輕易外露,但是,就像一座高山,一棵大樹,支撐着、託扶着自己,放任我無慮自由的成長。
心潮起伏地隨着父親穿過短廊,來到舞會廳門前,父親和藹朝門旁的侍者頷首,在悠揚的樂曲聲中,金色雕花厚重的大門被緩緩推開,父親挽着我踏着節律進了大廳,禮貌地頻頻向周圍來賓點頭致意,沿着人羣圍成的長長過道,不疾不徐地走到講臺邊。
司儀邀請父親發表感言,父親穩步上臺,調好話筒,爽朗的聲音,在揚聲器中愈發鏗鏘有力。“首先,蘇某在此感謝各位到場的嘉賓,於百忙中抽出時間參加小女的成人舞會。吾家有女初長成,此時此刻,作爲父親,往往會感觸良多。從這一天起,昔日的小嬌女,隨時都可能離開自己的身邊,如一朵精心培育即將綻放的花兒,離開自己的呵護和照顧,不知等待她的生活是否平順,能否經受得住風雨烈日的侵蝕,也不知今後她的人生是否幸福,能否遇到一個真正愛花惜花之人與之相陪。擔心多多,失落多多。不過,孩子總歸是要長大的,終究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作爲父親,只望小女能如離巢展翅翱翔的鴿子,堅強勇敢面對風雨,不要迷失自己,把握好自己的方向。祝福的話,實在太多,千言萬語一句話,希望小女能永遠幸福快樂。蘇某特向大家引見鄙人三女,蘇韻洋。希望大家玩得盡興,謝謝。”
在一片掌聲鎂光燈中,我登上講臺點頭致意,含淚與父親緊緊相擁,片刻後,父親鬆開胳膊,雙手搭到我的肩頭兩側,凝神看看我的臉,頭次,我看到父親眼睛裡多出一樣東西,一層稀薄的水霧,在強光下如鑽般閃爍,我的淚奪眶而出,父親用力按按我的肩,穩靜地說道:“韻洋,不要忘記爲父的話,堅強美美的度過這一天。走吧,該咱們起頭跳舞了。”
隨父親來到舞池中央,伴着優美抒情的樂曲,走着舒緩的舞步,跳完第一小段,周圍的人羣紛紛入場,一時間,盛裝起舞的年輕人將舞池裝點得奼紫嫣紅,滿園春色,父親環顧左右笑說他該回歸自己的世界,“夢澤在那兒望眼欲穿呢,要不要爲父把你帶到他那兒?”
我的眉頭微蹙一下,父親到底是偏愛夢澤的,明知我近日一直在迴避他。我朝父親撅撅嘴,嬌聲說:“父親才說不捨女兒,怎麼一支舞曲都不肯陪女兒跳完?“
父親呵呵地笑了一聲,聲音裡有對我小心事心知肚明的好笑,也有因此而生的疼愛。笑過之後,父親語重心長地說道:“韻洋,爲父不是偏夢澤,爲父是要消去你心裡的魔障。”
我訝異地睜大眼睛,魔障,佛教中意指妨礙修行的障礙,被父親用來形容我對夢澤的態度,是不是小題大做了?父親溫言迴應我無聲的質疑,“你向來愛說包容,也一直如此力行,爲何對夢澤卻是例外?韻洋,放下心中的魔障,夢澤至少還是你的朋友和兄長,也是真正關愛你的人,這樣的人在你的一生中,不會太多。他的感情,你即使不想接受,也不要將人隨意棄之如敝屐。”
父親的聲音很輕,但卻重重落在了我的心頭,魔障?爲何對夢澤卻是例外?嘴裡咀嚼幾下,未幾細想,父親停在了夢澤面前,他和藹地拍拍夢澤的肩,簡短說了兩句,將我的手交給了夢澤。我心亂亂地垂着眼,直到自己的手被修指握住,怔了怔,擡頭見面前獨留夢澤,父親已經走開,眼裡的亂隨即被驚所取代,幾日不見,素來俊朗非凡的面孔染了一抹憔悴,炯炯有神的明眸蒙了一層薄灰。這兩日,隱隱聽雁遙說夢澤病了,我想要冷處理彼此關係,便鴕鳥式迴避他的種種消息,猛見這樣的夢澤,心頭一陣莫名地輕顫,抖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心情,浸着淡淡的酸,混着隱隱的痛。
一襲白色西服的夢澤默默行禮後將我帶入舞池,舞曲的旋律輕柔浪漫,似專爲舞池中少男少女譜寫,營造出絲絲脈脈、撩動人心的氛圍。夢澤方纔凝結的面容、眼睛、氣息,勻柔開來,化成絲,結成網,無影無形,卻又真真切切,迎面撒來,我不由一窒,音樂在這一窒間嘎然而止。
一聲真摯溫和的生日祝福,驚醒自己剎那的恍惚,我盈盈行起屈膝禮,道: “謝謝夢澤哥,你是今天第一個祝福我的朋友。”
夢澤深深地看看我,正要開口,一個清脆熱烈的聲音在背後炸響,結實的摟抱伴隨而來,“韻洋美人,你今天真是迷死人了,你的父親今天也迷死人了。”
我笑着掰開靜雅的熊抱,回身見她身穿了一條銀紅色緞裙,頭上繫着同色髮帶,嬌俏明媚如一抹朝霞,打趣地回說:“口口聲聲願爲愛獻身的靜雅才人,怎的這樣容易移情別戀?”
“也不知今晚她又發了哪根神經,又是說伯父帥,又是說伯父迷人,我聽她念叨了無數遍了,都聽麻了。” 一旁插嘴的詩媛穿了一條淡藍色西式紗裙,帶着淡藍色珠花髮夾,很是端莊嫺雅。
靜雅橫了詩媛一眼,“人要時時善於撲捉美好的事物,要能處處感受到生活的美感。”
我噗嗤笑道:“好啦,詩情畫意的靜雅才人,只小心你這副模樣兒,別被家母看到,否則以後甭想上門了。”
靜雅嬌嗔地捶了我一拳,代我們向夢澤告辭後,神秘兮兮把我拖到牆邊角落。靜雅見我一臉好奇地瞧着她,推推我的肩,撇嘴道:“美人,看來那個安夢澤真是顆□□,毒得你連皇上的大事都忘了。”
我猛然醒悟,問起振中,靜雅再撇撇嘴,指着一個方向說:“他一來就被一干人圍住,現在你父親那個圈子跟人聊天呢。我們不好過去,你快點去吧。”
到了父親的圈中,見身着青色西服的振中正和人說着話,在一羣中老年人中,顯得特別的秀挺雅緻。我乘向熟識的叔伯問好的空隙,悄悄朝振中使個眼色,沒想他視而不見,猶自跟別人談個不停,不禁暗怨,真個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給長輩們問過好,不好再呆在父親的圈中,掃眼仍在談天的振中,想了想,便暗地自我勸說着離開。振中和詩媛的家族聯姻,興許從振中這種年齡閱歷足夠成熟的男人角度看,沒有什麼不好,是我們三個太過一廂情願。
走了兩步,振中和煦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蘇小姐是來找在下的嗎?”
我停下腳步回首望去,一見那張笑意盈盈的臉,自己方平息下去的怨氣,又騰地冒了出來,“明知故問,幹嘛裝做不知?”
“蘇小姐只衝我眨眨眼,我能說什麼?搞不好,別人以爲蘇小姐暗送秋波,只好無視,讓人以爲蘇小姐只是純粹眨眨眼。”振中狀似無辜,款款解說。
我臉上一紅,暗惱振中話裡的輕薄,卻又挑不出毛病,自個也不宜在此類話題上糾纏,忍了忍,輕聲說明來意,領他來到牆角。
等在牆角的兩個夥伴見着振中,神情各有不同,詩媛低着頭擺弄手指,招呼也沒打個,似要避嫌,靜雅則爽快地一手扯着振中的袖子,一手指指舞池,開門見山地問道:“藍將軍,咱們開始行動吧,你看看可有滿意的?”
振中一派落落大方地環視起舞場,我忍不住說:“這樣看好似大海撈針,還是請少將軍告知你大致的標準,我們可以從中挑幾個,幫你介紹引見。”
靜雅忙拍手稱妙,滿是期待地催促起振中。振中微微一笑,道:“感情之事,只可意會,環肥燕瘦,各有所好,所以鄙人,無有標準。”
靜雅哼了一聲,回了句不知好歹。我深有同感,頭痛地瞧着振中,說:“人心都偏,何況愛好,不必羞澀,請君直說,韻洋盡力,投君所好。”
兩個夥伴一左一右靠過來,詩媛伏到我的肩頭掩嘴悶笑,靜雅哈哈失聲大笑着捶捶我,湊到我耳邊悄聲說:“美人,還是你有辦法,這人就交給你了,我陪皇上去找她的贛清哥,拜拜。”
靜雅說罷,拉起詩媛的手,一溜煙地跑開。我本能地追了半步,隨後定定地站住,詩媛想跟振中撇清,沒理由硬讓她留下,而她從來都不敢單獨面對贛清,靜雅陪她理所當然。我定定神,雙手合握一下,給自己鼓鼓勁,獨自應對善變不知底的振中,不是件容易事兒。
回過身,振中果然又換了一副面孔,滿帶同情地望着我,言詞懇切地說道:“蘇小姐身爲壽星,竟被冷落後宮,皆是受振中所累。振中斗膽,請蘇小姐共舞一曲,權當賠罪。”
“大事未完,無心娛樂。走吧,韻洋帶少將軍四處看看。”我拋開矜持,從善如流地答道。
“蘇小姐,你難道不知舞會中的美人,一定是在舞池中,還是蘇小姐認爲振中只配壁花?”
此刻,自己只有一個感覺,無奈。話不投機半句多,可爲了詩媛,我只有硬着頭皮周旋下去。“就依少將軍所言,我們到舞池中轉轉。”
進舞池擺好姿勢,自己便順着振中有力的手勢旋轉開,裙襬飛揚,心情卻是低到谷底。
“蘇小姐爲何悶悶不樂?”
“哪有,韻洋不敢分散少將軍的注意力。”
“不妨事,振中在部隊裡早就練就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
“少將軍有這等火眼金睛的本領,想必是找準了目標。”
“找是找到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自由之身。”
聞言,我的眼睛一亮,趕緊順着振中視線望去,腳步頓時輕盈,“雖心有所屬,卻是自由之身,等會兒我幫你介紹吧。”振中看中的,是一身豔紅長裙,魅力四射的映霞。
“幫我介紹?我有說是誰嗎?”
“不就是穿紅裙子的那位姑娘嗎?”
振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拿眼看着我。我探究地回視,一雙秀目好似座雲霧繚繞的青山,影影綽綽,看不真切。我放棄探尋,熱心地介紹起映霞,說到末了,鼓動道:“你倆挺相配的。”
“蘇小姐,你不覺那樣的女子太過張揚,怕不是亦家亦室的人選。”
振中挪開視線,轉望映霞,眼裡現出評頭論足的神情,好似挑揀物品,我忍不住反脣相譏道:“你喜歡玫瑰,還怕刺扎手嗎?再說看模樣,就能看出誰是賢妻良母?”
“我從來不怕玫瑰扎手,只是害怕紅杏出牆。她的事兒,我可是聽到好些個傳聞了。”
“少將軍還是那麼容易受他人左右,何不親自去了解了解?”
“一個人那樣說可能是冤枉,超過十個人那多半是事實。”
“難道少將軍不知人云亦云這個詞嗎?人除了有獵奇心,還有忌妒心。韻洋可以想想那幫花花公子的惡毒。”
……
不知爲何,面對振中,自己的脾氣常會失控,一番激烈的脣槍舌戰後,兩人互瞪起雙眼,幸好樂曲及時停住,振中的面容又換成盈盈笑臉,“蘇小姐倒是個寬宏之人,她卻是我唯一聽到說蘇小姐壞話的人。”
振中的神態不似說謊,看來他們有過接觸,可能真是我弄錯對象,遂問道:“既不是映霞姐,那是哪位小姐?”
振中含笑戲謔道:“蘇小姐的獵奇心也不小嘛。”
我無意再跟振中打嘴巴官司,便向他告辭說: “少將軍既已經找到心儀之人,韻洋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話到一半,便被方纔爭吵的主題人物打斷,“藍公子,韻洋小妹,好久不見,看樣子你們很是熟悉呢,真是稀奇。”
映霞手挽着俊彬姍然而止,俊彬是盧老爺的幺子,今年二十一歲,也是京大的學生,生得靦腆斯文。招呼過後,我準備避開顯而易見的暗流,不想映霞拉住我,吩咐俊彬請我跳下一支舞。
再次進入舞池,這回的舞伴卻是心不在焉、一味沉默。大姐近日將臨盆生產,我便向機械行走的俊彬打聽起大姐的情況,他呆愣兩秒,回道:“今兒早上好像請來接生婆,應該是要生了吧。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
“俊彬哥,與其在這寤寐思服,不如去寤寐求之。”俊斌的心思,剛纔在映霞面前表露得一清二楚,我半打趣,半鼓勵道。
俊彬白皙的面孔泛起紅光,舞步驟然凌亂,我看看他羞澀的神態,語氣變得認真而誠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又沒違背貴府的家訓。俊彬哥,勇敢點。”
兩人分手後,我暗覺好笑地搖搖頭,先前振中把映霞看成□□,此刻在俊彬眼裡,未嘗不是顆靈丹,可見人之緣份,重在自己的看人之心。 “韻洋,一個人傻笑什麼呢?怎麼跟俊彬跳到一半就分開了,出什麼事了嗎?”
我回神瞧向一臉關切的夢澤,經歷了方纔的事兒,恍然悟到父親所說的魔障爲何意,大腦迅速做出決定,放棄無謂的逃避,順其自然。對比俊彬的魂不守舍,夢澤神情中的專一愛護,投進眼底,化爲一絲兒甜意,在擁擠吵雜的舞廳呆久了,胸口有些窒悶不適,我輕聲回道:“既然笑着,當然不會是壞事。夢澤哥,陪我到涼臺透透氣吧。”
十一月初的夜晚,寒意已濃,長長的涼臺上,稀疏站着幾對不畏寒冷、竊竊私語的情侶。見此情形,腳步有些躑躅,夢澤瞥見我的窘態,微笑着挾緊我的胳膊,帶我快步走到涼臺的頂頭。
來不及觀賞月朗星稀的秋夜,瑟瑟的秋風迅速冷卻在舞廳薰得燥熱的身體,我擡手交叉抱住上臂,一件衣物落到肩頭,暖暖的,擋住了冷風的侵襲。垂眼看看猶帶有體溫的白色西服外套,心裡生出一道暖意,擡眼欲向夢澤道謝,見他只着襯衣背心,便趕緊轉換話題說道:“夢澤哥,咱們還是進去吧。你的病纔好,實在不宜在此和老天爺稱勇鬥狠。”
夢澤似繁星閃爍的眸光,牢牢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回道:“韻洋,與我相鬥的不是老天爺,是你的心。”
我能感到接下來會是一番剖心長談,但這回我沒再逃避,只靜靜望着夢澤,靜靜聽他傾訴。“韻洋,方纔伯父的感言,我聽了竟想流淚。那份守護之情讓我共鳴,但我,還多了另一層期盼,盼着你快點長大,盼着你能明白我的心,盼着你的心裡能有我。”
說道此處,夢澤頓了頓,看我的眼神轉深,“韻洋,你知道嗎?當年那個柔弱的小女孩,說着嚮往兩字時,堅定的神情,毫無防備地嵌入我的心裡。於是,你成了我的嚮往之一。父親回國時,想讓我留在英國唸書,爲了我的嚮往,我回來了。”
從來不知夢澤的情意埋藏得這樣久,想想過往,今晚初見夢澤時的心情由胸口傳到眼中,我垂下眼,想要掩蓋裡面淡淡的酸和隱隱的痛。
“幸好有姐夫,你的消息從沒間斷,通過照片也能看到你的成長。可我還是忍不住,回來的第一天就到黎家看你。當時,你忙着彎腰穿鞋,擡眼掃向我,不同於照片,清澈的眼睛閃着靈動的流光,柔弱的外形帶着清新的活力,那一刻,生動真實的你,將我朦朧的情思變得生動真實。”
我抿緊嘴脣,回想當時的場景,心底某塊堅硬,一點,一點,悄悄軟化。
“就這樣,我期盼了三年多,可要將期盼變爲現實,實在太難。要顧及三家的交情,要顧及羣民羣生兄弟的情誼,最重要的是,要顧及不影響到如同頑石年少的你。韻洋,大家的話幾天前都談清了,你也成年了,你願意考慮我的感情嗎?韻洋?”
隨着夢澤動情的肺腑之言,蟄伏心底的柔情,緩緩甦醒,夜不再沁涼蕭瑟,風亦和暖輕柔,聽到最後的詢問,我擡起雙眸,迎着夢澤的目光,羞澀地點點頭。
夢澤欣喜扶住我的雙肩,俯身巡視我微垂的面孔,“韻洋,真的嗎?”
我的頭再輕點一下,背部被夢澤的手臂輕輕一帶,和他的身體貼到了一起。暈眩中,耳畔迴盪着喃喃低語,“韻洋,我的韻洋,……”
聽着深情幸福的低喃,心慌無措漸次消失,心境變得寧和甘甜。
“真是感人肺腑呀,藍公子,我沒說錯吧,別看韻洋小妹小小年紀,手段可是高超得很,處處留情,還能讓個個死心塌地。”
冰冷的聲音打斷甜美的意境,映霞一臉不屑挽着振中站在我們身後。面對映霞的挑釁,我啞口無言,往日的理直氣壯,此時似真成了笑柄。夢澤從容攬住我,回道:“表姐,你有氣話,只管對我直說,請不要總是處處針對韻洋。”
“我針對她?……”
……
今夜,註定逃不過脣槍舌戰,瞧着越聚越多的人羣,我沉靜地說道:“映霞姐,你要怎樣說我,是你的自由,我自己是怎樣一個人,我自己清楚,我自覺無愧於天地良心。我是今天晚會的主人,如果你想繼續留在這裡,就請不要打擾他人,否則我只好請你離開。夢澤哥咱們走吧。”
挽着夢澤走到門口,遇到靜雅她們,兩個夥伴異口同聲地問道:“韻洋,聽說有人找你麻煩,沒事吧?”
“沒事,來介紹一下,安夢澤,我的男朋友。”經過方纔的糾紛,我索性大方地宣佈出來。
靜雅愣了一下,爾後捶着我大叫,“韻洋,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天哪,安夢澤,你可真有本事,終於把我們韻洋的鑽石心給打動了。”
詩媛抱住我,笑呵呵地說道:“韻洋,有了新歡,可別忘了寡人啊。”
此後的晚會,我由夢澤陪着在恭喜祝賀中度過,歡騰的場面幾乎變成了訂婚典禮,鋼琴演奏成了四手連彈,生日蛋糕也是雙人合切。我,激動着,興奮着,恍惚着,卻不知十六歲的生日,是純淨美夢的終點,難測的現實,不以我的意志悄悄拉開它的帷幕……